“莉姐,”阿芬轻声叫道。

    少女抬头举目,将晶莹闪烁的眼光投注过来。她肌肤细腻,面庞呈椭圆形,五官富于雕塑感,嘴唇线条优美,大而明亮的眼睛朝两侧高高挑起,而且是双眼皮,眼睑较深,睫毛很长,瞳仁在黑褐中泛着蓝色,像雪山中的湖泊般深邃清澈。她似乎还没有摆脱书中的境界,只是坐直了身子,茫然看着阿芬和梁仕容。

    “莉姐,”阿芬满面笑容地指指梁仕容,“他就是爸爸和我多次地向你谈起过的那个人,他叫梁仕容。”

    “梁仕容?”少女略略一怔,终于反应过来。她喊了一声,表情在霎时间变得热烈而欢快起来,两颊涨起红晕,双眸闪射光彩。她把胸前的书一扔,一骨碌就要爬起来。

    阿芬快步上前,制止了她。

    梁仕容呆呆地站着,看着。

    “梁老师,梁老师,你过来,你快过来呀!”少女毫不忸怩,直勾勾地盯着梁仕容,连连拍打自己的床沿,“过来坐呀,坐,就坐在这儿!”

    阿芬朝梁仕容丢个眼色,搡了他一把。梁仕容这才挪到病床前。少女拽住他的袖口,拉他在床沿坐下,高兴地叫道:“对,对!就这样,就坐在这里!这样我和你可以靠得近近的,好说话。”

    病床比一般床高很多,不好坐。梁仕容斜倚着床沿,歪着身子,避开对方灼人的目光。

    阿芬咬咬嘴唇,忍住笑。

    “梁老师,原来救我的人是你呀!柳院长和阿芬全告诉我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少女紧攥住梁仕容的双手连声道。“我想啊想啊,想了好久好久,想着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我想到很多很多美好的话语,可现在见到救我的人是你,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怎么办呢?”少女一连说个不停。

    “莉姐,”阿芬插嘴,“你已经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语,每句都非常美好。”

    “那太好了。”少女快乐地瞅瞅阿芬,又转向梁仕容,“我得知所发生过的一切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见到他,尽快见到他,立刻见到他!可柳院长说,不行,你太虚弱,他也太虚弱,还得等几天。我问还得等多久?他说,不久,肯定不会拖到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梁仕容愣了一下。

    “就是‘七夕’呀。”阿芬解释。

    少女脸上一热。

    “我等呀等呀,总算等到了今天!”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梁仕容,“梁老师,真的,你救了我的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没什么,我不过做了一件该做也能做的事而已。”

    “你对柳院长和阿芬也是这样说的。可真这样做,谈何容易。当时,那样的滚滚急流,狂风暴雨,排山倒海,真是太可怕了。你为一个不太相识的人,几乎牺牲了自己。梁老师,你真不可思议,真高尚,真伟大……”

    “快别这样说,别。”梁仕容连连摆手。

    “莉姐,”阿芬笑吟吟的,“我倒是觉得你应当报答梁先生,不然确实说不过去。”

    “当然,当然!”少女急忙点头。

    “你能用什么报答梁先生呢?”

    “我正发愁呢。你说用什么呀!阿芬。”

    小护士撇撇嘴:“用你的心嘛!”

    梁仕容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少女很爽朗地说。

    “哪,哪的话呀。”梁仕容结结巴巴。

    “你们谈吧。”阿芬眨眨眼睛,走出病房,回身带上房门,“我到别的病房看看。”

    小护士一走,屋里沉寂了十几秒钟,只能听见窗外柳树上秋蝉在拚命嘶鸣,仿佛还能听见一对男女的怦怦心跳。

    病床一角撂着少女刚才捧读的那本书。少女发现梁仕容的视线投向那里,立刻拿起书递过来。书的装潢印刷十分精美,封面上印着一位女子的照片和书名《在水一方》(琼瑶著)。梁仕容翻了翻,问:莉莉“你对琼瑶有兴趣?”

    “你叫我什么来着?”少女睁大眼睛。

    “哦,莉莉,我是一时嘴快,无意中也就,也就这么叫了。”

    “‘无意’,为什么不能有意?”

    “这个……”

    “我怕你不同意……”

    “为什么?”

    “莉莉——这毕竟是个很亲切的称呼。”

    “正因为很亲切,我才非常希望你这么叫。”

    “那好,”梁仕容有点口吃,“那好……”

    “那好,今后就这么叫了,叫我莉莉。”少女欢呼,“我也不再叫你‘老师’,改叫你容哥,好吗?”

    “好的,好的。”

    “咦,莉莉,你多大了?”

    “二十岁,”少女想了想,“上个月刚满的。”

    “哦?二十岁……”梁仕容沉吟自语。

    “容哥,怎么啦?在想什么呀?”刘曼莉见梁仕容站在那里沉吟自语,接连地问。

    “没……没想什么。”梁仕容想到阿芬给他解绷带时问他‘那小姐是不是你女儿’的话……想到自己比她大这么多,想到年纪横卧在他们中间的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禁不住脱口而出“你该叫我大叔才是。”梁仕容打量她,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发现胡茬子确实很长了。

    刘蔓莉见梁仕容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她,苍白的脸颊上陡然泛起红晕,一把拉住他的双手,紧贴在自己胸上。她含笑凝视梁仕容,着意捕捉他的每一丝表情。

    梁仕容感受到了少女胸脯的富于弹性和急剧起伏,感受到了对方心脏的快速搏动和青春热力,也觉察到自己内心的惶乱和冲动。

    “你……你的名字很好听。”梁仕容试着抽回双手和转移注意力。

    “是吗?”

    “‘蔓’是蔓妙。‘蔓’‘莉’二字连用,就更美妙了。”

    “好啊!容哥不愧是个大才子!你呢,仕已飘逸不凡,而你呢更是容人有道自安居。”刘蔓莉说着,一字一顿,很认真也很动情:“真的,容哥,今后不管在哪里,只要一看见大江大海,只要一看见水我就会想起你的。”

    梁仕容避开她的目光,心脏怦怦乱跳。假如他与她继续这样相互注视,假如他的双手继续这样紧贴在刘蔓莉热烘烘的胸脯上,假如此情此景再持续几秒钟,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恰在此刻,刘蔓莉突然猛烈咳嗽,越咳越厉害,似乎还伴着哮喘,脸色也陡然变得白中透青。

    梁仕容慌忙起身:“你怎么啦,你太累了。”

    刘蔓莉继续猛咳,无法出声,至此才被迫松开了梁仕容的双手。

    “我去找院长。”梁仕容起身。

    “别去,听我的,听妹妹的,小柜上有药,你拿给我就是。”刘蔓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吗,容哥,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药都好。”

    “不行,一定得去找院长。”梁仕容拉开房门,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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