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大雪覆盖下面。却还是能够很看出宽广的官道两旁清晰的轮廓,沿着道路两旁林立的各种各样的建筑,虽说已然颓落破败得难以辩认出先前的用途,却也还是能够让人想像得出繁盛时期,这条交接胡汉的官道上头,那终日里不知有多少商队往返,车水马龙的繁盛景像。

    哪怕是已然拐进了要前往西城塞所在山头的那条岔道,都还可以看得见道路两边那随处搭建的茶棚、居所之类,可以想见在数年前这条胡汉商路还自繁华之际,就连这大道旁边的岔路所在,都有着许多往来人等经营着各式生意,简直已然形成了一个小集镇的模样。

    只不过自从胡人圣巫以命为咒,在西城塞设下了邪灵咒诅,又发生了强攻西城塞的汉人军士离奇死亡的事件之后,关于西城塞的传说也自益演益烈,就算是这官道附近的民众也自是口口相传,这些胡汉商队离家背井,远行千里,一路之上自然最重视兆头好坏,对于这样凶地左近,当然都是不约而同的敬而远之。这官道的繁华人气,原本都是因为这些往来的商队人流消费而聚集起来,一旦胡汉行商寥落,这里的人们自然也就渐次散去,随着新的商路兴起,这里渐渐也就成为了一个被完全遗忘的角落了。

    眼下这条山径之上寂静如鬼域,李子秋缓步徐行,都还几乎可以听得见足踏雪地之上所传来的脚步声。

    “这西北之地虽然远离中原,历代被华夏史官视之为荒莽之地,然而在我玄门之中,这里却也是天地灵气所聚之所”,张灵雪与李子秋并肩而行,用她那不徐不缓的声音缓缓说着:“以玄门风水之说而论,天下有三条龙脉,尽皆源发于西北昆仑山中,南龙由南诏而至百越,中龙由岷山而入关中,至于北龙,则由阴山、贺兰山入关中,起太原,渡海而止!”

    李子秋要一探这西城塞,只是想带上个识途之人,毕竟他虽然在前世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地图也只能够说是勉强能看得懂一个大概,对于许多细处的地方不甚了了,是以原本他是想要让裴行俨与他同行带路,只不过这位女天师张灵雪知晓此事之后。却是一意要相随左右,她自那日行那问天通灵**之后,在军营之中的声望也是与日俱增,而今坚持要与李子秋同行,在李子秋有些不置可否的情况下,裴行俨也有些不愿与之相争,更何况这位女天师还在李子秋与裴行俨面前细细说起了关于通往西城塞左近一应路径的情形,却是似乎较之裴行俨都要更为熟谂,如此一来,自然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与李子秋同行前来的要求。

    “哦?”李子秋听着张灵雪话,微微沉吟:“依你所说,那么这凉州之地,就应当是北龙之气流经之所了?”

    这些天来,在李子秋的处理之下,非但军中那些患上了雪盲的军士们已然渐次痊益,而且经过一些时间上的调换安排,也已经开始不再出现新的突然失明的现象,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如今的山头之上,那关于西城塞邪灵咒诅的种种可怕传说,对于那些军士所能造成的影响已然是渐次退去,在最后几次出现有军士突然失明的症状之时。甚至于无须李子秋过问,那些军士们都已然懂得按照李子秋传授给他们的流程先行处理,这也正是原先李子秋的目的所在。

    经过了这些天来的观察,李子秋对于张灵雪也有了更多的认知,对于这位女天师的态度上也是有了不少转变,至少不再象先前那般对于张灵雪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对于张灵雪的一些问题偶尔也应上几句,这几日来与张灵雪一同前往西城塞的路上,倒也是与她多所交流,与原先大不相同。

    张灵雪那种在那秘传的所谓问天通灵**之下,能够达成进入的人类意识最深处状态的方法,对于李子秋而言可以说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李子秋这些天来旁敲侧击,也有着想从她的口中套问出一些相关的手法的意思。只不过这玄门之学,与李子秋所熟悉的心理学知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体系,而张灵雪本身对于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自然也绝对是懵然不知,是以李子秋也就只好与她从头说起,听她解释着玄学之中的一些相关概念。

    在这个时代,或许没有任何人比李子秋更明白如果真得能够自由深入于人类意识的最深处,那将会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在现代的心理学体系里头,再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得上这个所谓的集体无意识来得更为玄奥神秘,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学术上的名目,也不仅仅是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概念,而是代表人类自诞生以来,所有智慧、知识、经验、能量的凝聚,可以说这心理学之中的集体无意识。就如同宗教之中所谓的终极彼岸一般,指向着每个人超拖自我限制,指向无限与永恒的关碍所在。

    也就是因为这种所谓的人类意识至深之处,确实可以说是玄之又玄,是以非但心理学家内部里头都有许多并不认同这一概念,甚至于精神分析学还因此更多地被视之为一种艺术,而不是一门科学,毕竟这种牵涉到意识的东西,并不符合于科学知识体系所谓的可定性可定量,并且可重复验证的标准。

    原先李子秋也是对于这种如此玄奥而又难以实证的东西,也是抱持着存而不论的态度,不过在亲见了张灵雪身上存在着的那种与对于周围山川地气的玄妙感应,或者说是对于身周所存在着的危险气息近乎于预言式的神奇预知之后,侥是以李子秋的沉稳心性,也都不由得一时有些为之心旌动摇。

    对于如张灵雪之类的玄门高人而言,这种深入于内心最深处的方法,或许只不过是进行道术仪轨,以感通天地之灵的前提步骤而已,或许也就只有李子秋,才能明白这个中所代表着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力量,如若他的猜想会是真实的话,那或许也就将意味着他在这个时代会能够拥有着一分更适足以自保的能力。

    这些时日来,虽然李子秋在这个大隋年间的时代算得上是扎稳了脚跟。然而随着他接触到的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越来越多,他却也没有丝毫觉得可以松懈的心思,反倒是益发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尽管直到现在为止,他所遭遇的难题基本还都能够借助着前世的知识与手段加以解决,不过他知道总有一天,他总是要遇上需要kao着自己的力量去硬闯过去的关卡,而且他已经有所预感,这一天或许已经离他不会太远。

    这里毕竟还是有一个有着江湖,有着宗门,有着古武术的时代,所谓的力量。不仅仅是包括着他现下所积累的这些声望与时势,也还自包括着他自身所拥有的实力,尤其是在他从那位安家家主安仲明口中,知道了些许关于这个西城塞所在的秘辛之后,他就更加明白这个时代或许与他先前所料想的,还是有着极为本质的区别。

    “不错”,张灵雪微点臻首,应道:“非但如此,若依灵雪所见,这西城塞所在的位置,应该正处于这支龙脉源流之上,至关重要的穴窍所在。”

    这些天来对于李子秋的所关注的问题,张灵雪倒也是倾其所能,直言无隐,大概在这位女天师的心目之中,早就已然把这位李子秋当成能力远远高于她的绝世高人,只将这李子秋的提问当作是切磋砥砺,又或者是对她的考验,是以这数天来也便将她这些年来于玄学之上浸淫钻研所探得的一些心得秘奥,尽皆拿出来与李子秋交相探讨,倒似是希望能够从这位高深莫测的神师口中,得到一些思路启发。

    李子秋自然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玄门之术,多半都应该是视若拱璧的不传之秘,如同天师府之类的千年世家,只怕更有些了不得的规矩,是以他对于张灵雪所提的问题,也是极为注意分寸,大多都只是些理论层面上的泛泛之谈,偶尔涉及一些关于术法仪轨方面的方法,也都只是停留在一些祈福通灵之类较为天师府时常为普通人举行的低端入门级仪式之上,原本也就尽可能地不让张灵雪有什么戒备之念。

    毕竟以他的知识背景,自然不会将这种进入集体无意识深处的方法,视作是什么来自于神灵天启,要借助于什么神仙之力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一切的秘密,应该蕴含在张灵雪借助于这些仪轨程式,所能够进入的那种心理状态而已。他所要弄清楚的,其实也就是这玄门的仪轨程式里头,到底有哪些东西对于进入这种玄之又玄的心理状态起着作用。

    对于李子秋所熟悉的现代心理学知识体系而言,玄门之中有着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完整的理论背景与论述方式,而且为了种种保密或传法所需,在这些传承的仪式仪轨里面,总还是会夹杂着许许多多驳杂烦复的东西来扰人耳目,也幸好李子秋先前对于宗教心理学也算有所涉猎,又是来自于千年之后那个资讯爆炸的年代,这些天来不停揣摩,也总还算是有了些许心得。

    “夫龙之为虫也,犹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这龙脉源流,本秉龙气,依龙形,自然也有着逆鳞所在”,张灵雪抬眼,望向那不远处的山峰,缓缓说道:“若是灵雪所见不差,这西城塞所在的山头,就应该是这北龙之气的逆鳞所在。”

    “龙之逆鳞?”李子秋皱了下眉头,也自随着张灵雪,将眼神投向了那山峰之上。

    若是放在数日之前,或许李子秋也只是会将张灵雪的话当成是荒诞之语,一笑置之,只不过经过这些天来的探研,李子秋却是明白,这些玄门之中的理念,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些虚妄之说,然而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围绕着这个小小的西城塞,发生了实在太多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大草原上近乎至高无上的圣巫以命设诅,而中原朝堂之上那位天子,对着这偏远岗塞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尤其是在现下李子秋知道了这西城塞似乎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关系重大的军事要地之后,更是觉得这事情里头透着些很不寻常的东西。或许张灵雪口中的这一套玄门妙理之中,倒有可能会蕴藏着一些他想知道的信息。更何况,这几天来,他也已然明白,要真正掌握他所需要的进入人类意识最深处的手法,也需要先去掌握这一套玄门之中关于天地灵气流传的话语体系,这才有可能找到隐藏散落于那些玄门手法其中的关碍所在。

    “依我玄门之说,这龙脉之逆鳞乃刑煞之所聚,亦是寻龙点穴之所忌,无论以何等手段,也绝无法在这龙脉逆鳞之穴窍里点出吉穴来,而且龙之逆鳞本是龙脉最为翼护之所,自然都是生在偏僻孤绝之处,原本应当丝毫与人无用才是”,那张灵雪说着却是皱起眉头,显是对于这一问题也已然思索良久:“这西城塞所在,原也是个偏僻孤绝之地,那凉州卫所在这山头之上建立岗哨,原本也不过是为了起些居高望远之用,那塞外部族也并非尽是无知无识之辈,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地方,竟尔会有一代圣巫,不惜舍却自身性命,来引动如此凶险的天刑煞局护守这孤绝之地,灵雪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风水堪舆之学,据说最早的时候就是由行军扎营之时观风望水之术发展而来,张灵雪是此道高手,虽然她对于行军布阵之事完全是个外行人,但是触类旁通,观其大略,对于这样的地方究竟能有多少军事方面的战略价值,总也还是看得明白的。

    “龙有逆鳞,人若撄之,则必杀人”,李子秋脸上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却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举步,朝着山头之上走去:“走吧,我们就去见识见识这煞局绝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西城塞偌大的名声,原来也不过就是这么个地方?”两道身影静静地站在李子秋半个多时辰之间站着的地方,那个黑衣青年仰着头往上看去,喃喃说道:“虽然我一直不喜欢那个漂亮的老巫婆她们那一脉的家伙,不过居然会为了这么个破地方赔上一条命,是不是冤枉了点?”

    站在他旁边的他那个师兄,照例没有任何一点说话的意思,甚至于他虽然现在破天荒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但却还是闭着眼睛,只不过在那个黑衣青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似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咦?”那个黑衣青年极为敏锐地把握住了他这师兄的细微反应,转过头急急问道:“师兄,难道你还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传说。”他那位师兄,皱了皱眉头,这才不耐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传说?”黑衣青年愕了一愕,这样两个听起来几乎跟他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的字传入耳中,就算是以他对于他这位师兄的了解,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只是也就是在片刻之后的功夫,一个想头冒将出来,却是把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那位师兄:“你是说……那个……那个传说?!”

    在大草原上,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在天地之间的某一个地方,存在着天神意愿所聚集的灵根穴窍,那里往往就掌握着大草原民族的兴衰,这几千年来,大草原上强大的部族一个一个地兴起,一个一个地衰落,相传都是由于是不是能够占据这天神意愿把汇集的灵穴所在,是不是能够得到天神的祝福所引致,而自魏晋之后,中原离乱,草原部族一度势凌中原之上,这个天神祝愿聚集之所,就更被说成了是天下大局的气脉所聚,甚至关乎着草原部族与中原皇朝之间的兴衰成败。

    只不过这个天神祝愿之所,在传说之中也都是随着天神的意志转移而飘移不定,能否占据这一神奇之地,全凭部族气运是否足以得到天神的祝福,那大草原上的圣巫一脉之所以地位超然,就是因为传说中她们那一系传人中传承着能够卜算感应到这个圣穴的方法,同时也担负着守卫着这个圣地的使命。

    “这里……真的就会是那个能够沟通天神的地方?”只是那个黑衣青年从最初的震骇里回过神来,却是皱起了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山峰:“就凭这个地方?也能左右天下大局?师兄,你看不会是那些老巫婆们搞错了吧?”

    大草原部族kao天吃饭,对于代表天地意志的天神的崇敬自然比着中原皇朝治下的民众要更多上许多虔诚,但是大草原上的生存法则也要比其他地方来得残酷得多,能够掌控着大草原的那些部族的头人,都是历经无数次拼杀挣扎出来的人物,当然也不可能就只是凭着一个虚无飘缈的传说,就将这么多资源花费在这个所谓能够得到天神祝福的地点之上,事实上草原上的圣巫一脉能够在不知道多少次的部族更迭中保持着尊崇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大草原的历史上面,这些圣巫们每次找到的那所谓足以获取天神祝福的地点,无论当时是否意识到,但却总是会被后来的事实证明着确实影响到整个大势的作用,这才奠定了圣巫一系在大草原上的地位。

    若看那前代圣巫不惜以命为诅的架势,这黑衣青年倒有些相信眼前这西城塞所在的山头,应该真的就是所谓的圣地所在,只是哪怕以他的见识,也是实在看不出这里有可能会有着什么特殊的地方。

    只不过他的师兄并没有再行理会他,只是以行动,表明了他的答案。

    他举步,开始朝着山上行去。

    [倾情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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