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民下课后回到卢家刚一跨进楼门冬梅就迎上来告诉他:卢秋影少爷从汤岗子温泉回来了。

    王一民听见一愣神因为他听说卢秋影还得十天半月才回来现在怎么提前了呢?

    王一民和冬梅走进二楼屋中准备放下学生作文本就到隔壁去看望他这位高足。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屋门卢秋影进来了。这位少爷先给王一民鞠了一躬问了句“王老师您好”!完了就一屁股坐在沙上了。

    从打这位少爷演了那出“求影”闹剧以后王一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他比以前更加苍白和消瘦了。清秀的长瓜脸白得有些青像绒毛一样的小胡子长满了上唇原来那大波纹烫变得乱蓬蓬的好像从未梳理过一身法国夏料西装穿得扭扭歪歪衬衣领口敞开着脚下是一双红色牛皮拖鞋光着脚没穿袜子。他仰身坐在沙上对王一民说道:“家父在信中说王老师已经搬到合下来住今后可以朝夕受业于门下了。我听见后特别高兴一着急就跑回来了。”“不要拿走!”

    冬梅一愣神轻声地说:“您方才不是说要喝咖啡吗?我现让他们煮的。”

    “那是方才!”卢秋影一瞪眼睛又用手一指王一民说“现在王老师回来了我要请他品尝一下我在汤岗子特制的矿泉水。”

    冬梅无可奈何地点着头说:“好我就去拿。”

    冬梅托起茶盘要走。王一民却一边笑着一边摆着手说:“别走别走咱们今天就喝咖啡。”

    冬梅站下了看看卢秋影又看看王一民不知听谁的好。

    王一民仍然笑着对卢秋影说:“世兄既然要喝咖啡怎能因为我回来改变呢。我住在这里不走特制矿泉水随时可以品尝何必非今天不可呢。”说完又转对冬梅招着手说“来咖啡香味已经飘过来了快端来吧。”

    卢秋影一听也笑着对冬梅招手说:“好好恭敬不如从命端来吧。”

    冬梅忙又把漆盘端回来。漆盘里摆着细高挑儿的描金咖啡壶两个耳朵的精制砂糖罐还有两盏喝咖啡的杯子。冬梅放下漆盘刚要往桌上摆卢秋影又一摆手说:“好了我们自己拿。你到我写字台上把那包雪茄拿来。”

    冬梅忙应声往外走去。

    王一民一听忙问道:“拿雪茄谁抽?”

    “我呀。”

    “我记得世兄是不抽烟的。”

    卢秋影淡淡一笑说:“在您记忆中的那个我确实是不抽烟的可是现在这个我拍上了而且抽得很厉害可以和老烟客相比了。您看看我的手!”卢秋影把右手向王一民伸过去。

    王一民记得他的手是很有特点的纤长的手指细腻的肉皮再加上那白洁如玉的肤色如果不看全身真会以为是妙龄女郎的纤纤素手呢。可是现在却完全变样了由于他全身的消瘦手也显得瘦骨麟峋连青筋都显露出来了。从前那纤长白嫩的手指尖如今竟像才从泥地里拔出来的公鸡爪子一样又黑又黄如果这时不看他的全身真会以为是久吸鸦片的“大烟鬼”的手指头呢。

    手是人的第二面孔王一民不由得又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这张脸虽然白得青却没那鸡爪一样的黑黄色……且慢他呲开牙笑了!这回王一民才看清他露出来的牙齿竟也和手指尖的颜色差不多变黄了从前那也是和玉石一样的洁白呀牙齿变色了再往里去的五脏六腑呢……王一民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呲开牙微笑着的卢秋影说话了:“怎么样?您看着是不是很有感触?这我从您的脸上能看出来。您一定觉得我的手变化很大。”

    王一民深深地点点头。

    卢秋影脑袋靠在沙背上长吁了一口气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冬梅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写着外国字的漂亮烟盒还有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她看卢秋影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便停下脚步站在他身旁等着。她见王一民在看她就将身子稍稍向后移了移然后向王一民打起手势来。她先指了指卢秋影又举了举烟盒然后又用手在嘴唇上边分左右抹了两下又指了指烟盒筋着鼻子摆了摆手。最后手指着卢秋影做了一个鬼脸。

    冬梅这一套手势王一民完全看明白了翻译过来就是:卢秋影抽烟卷嘴上长两撇胡子的老爷不让可是卢秋影偏抽。最后那个鬼脸是看不起卢秋影的意思。

    王一民对冬梅这套简单明了的手势很感兴趣尤其是最后那个天真调皮的鬼脸几乎把王一民逗乐了。冬梅一看王一民要乐忙对他摆手王一民也忙收住了笑容。

    卢秋影睁开了眼睛向冬梅伸出手去。冬梅忙把雪茄和打火机递给他然后走到茶几前去倒咖啡。

    卢秋影点着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长长的白烟接着对冬梅挥了挥手冬梅忙悄悄地退出去了。

    卢秋影又吸了一口烟随着喷出的白烟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低沉的乍听起来还有些忧伤凄楚的感觉:“您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吸烟?而且吸得那么重?手熏得像成天摆弄大烟泡的烟鬼一样难看?是呀我自己看着这手都觉得心酸。难怪今天我一回来老父亲竟对着我失声地痛哭了一场接着就命令我振作精神理刮胡子戒烟!我当时就回禀他老人家别的事情都遵从严命—一照办惟独这烟我戒不掉我我……”卢秋影激动地站起来了他自肺腑地喊道:“我需要刺激!我离不开刺激!当我那热烈的希望一下被粉碎的时候;当我那罗曼蒂克式的美梦被惊醒的时候;当我那理想的密斯被人独占的时候;当我这被击伤的生命快要窒息的时候我靠什么生活下去呢?我靠的就是刺激一切能刺激我神经的东西我都需要。假若现在在我面前摆着一剂毒药有人指给我说:瞧那是一剂会致人死命的毒药但是它却可以给你剧烈的刺激会帮你拿起复仇的利剑斩断那独占者的咽喉夺回那天使般的密斯。我听见以后就会毫不迟疑地吞下那毒药斩杀那情敌然后拥抱着我的情人在微笑中死去……”

    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卢秋影不得不停下话头。他退坐在沙上蜷缩着身于咳嗽着喘息着一颗颗汗珠从他鼻尖上额头上渗出来。

    王一民痛心而惊讶地望着卢秋影。等他咳嗽停息以后才对他说道:“对世兄这番话有的我能理解有的我不能理解。请世兄允许我大胆而直率地讲讲我的看法。”

    卢秋影抬起头来直望着王一民说:“我喜欢直率更欢迎听王老师的高论。”

    “那就恕我直言了。我不知道世兄指的‘独占者’和‘情敌’是谁?据我所知这是不存在的是世兄一个人在酒醒之后假想出来的。操练军队可以有假想敌正常生活中却不能随意给自己设想出一个敌人来那会坏事的弄不好甚至会制造出一场悲剧!”

    “您所说的悲剧不是已经生了吗?起码是正在演着啊!”卢秋影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激动地说起来“我就是这悲剧当中的主角。我的灵魂我的躯壳都在向这悲剧的深渊当中沉没!您是我的老师老师对学生说话应该是真诚的。但是您却说我是给自己随意设想出一个敌人来。您这话是真诚的吗?请您想一想:我——一个出身名门的青年亿万家财的惟一继承人而且自谓颇有才华相貌虽然不比潘安宋玉却也能差强人意。就是这样一个我去向一个以卖艺为生的女演员求爱按理她就应该立即投入我的怀抱就像珍妃投向光绪的脚下一样。可是想不到她却断然地拒绝了我的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现象?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他吗!这个他挂着作家的招牌摇着善于诱惑女人的笔杆既写小说又写话剧他写她演造成一个天作之合的假象使她——一个天真的美女一下坠入了郎才女貌的幻想深渊中而不能自拔!大概她还不知道这个作家正是一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他家中早已娶了妻子。今天他看见女演员漂亮就丢掉前妻明天他爱上哪个布尔乔亚的密斯又会抛弃这个天真的柳絮影……这幅图景我已经看得真真切切但是您——聪明的王老师本来您也会看清这幅图景的可是您却避而不谈。甚至说我是硬造出了一个‘假想敌’您您可要主持公道啊!亲爱的王老师我把满腔的肺腑之言都向您倾倒出来目的是盼望能换得您一片真诚的同情。如果您真能同情我为我的未来和幸福设想一番我想您就会自动去向那个作家——您的朋友和同乡去讲明我的痛苦我的悲哀请他答应我的请求让开柳絮影终止这场悲剧。您还可以告诉他如果他不听您的忠告那么在这场悲剧里扮演主角的就不只是我还有他和她!我是读过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的他那每出悲剧的结尾都是满台死尸这样的悲剧结尾我希望能用王老师的手把它制止!”

    卢秋影最后一挥手做了一个有力的动作。然后他点着一支雪茄猛烈地吸起来一边吸一边咳嗽……

    王一民皱着双眉喝了一大口咖啡等卢秋影咳嗽平息下来他才诚恳地说道:“世兄我非常希望我的手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但是我不准备伸向你说的那位作家而要伸向你。”

    卢秋影猛然睁大了细长的眼睛对着王一民喊道:“您还在坚持您的看法?”

    王一民平静地说:“我想尽我的全力说明我的看法把这场你自己编织的悲剧彻底加以解剖。”

    “不不我不需要!”卢秋影猛然从沙上站起来没有血色的白脸涨得红连薄薄的嘴唇都激动得抖动起来。他叉开双腿站在地中央举着手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谁也不会同情我。我一踏进家门就成了被践踏的对象父亲教训我姐姐责备我连您您……”

    正这时有人在外边敲门卢秋影急止住话头回身看。王一民忙喊了一声:“哪位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卢淑娟。她穿着一身白纱旗袍上面罩着一件墨绿色的小马甲淡雅中带着深沉。她先对王一民点点头然后看着卢秋影说:“弟弟你不是正在讲话吗我仿佛还听见你提到了我你接着说呀。”

    “不不我不说了。”卢秋影一边摆着手一边退坐在沙上说“我知道你们俩的看法是一样的都会起来反对我。”

    “为什么反对你呢?你是我的什么人?是仇人?还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卢淑娟走到卢秋影面前充满感情地说“你是我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弟弟呀!你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子了!爸爸为你难过得晚饭都吃不下了他说你内伤很重明天要亲自去请德国的弗兰茨博士给你彻底诊断一下。弟弟爸爸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我们当儿女的为了他老人家的健康着想也要约束自己振作起精神来呀!”

    卢秋影抬起头看了姐姐一眼又垂下眼帘自言自语地嘟哝道:“我没念过《孝经》也不想当孝子。我为爸爸着想爸爸为我着想没有?”

    “你说什么?”卢淑娟震惊地往前走了一步双颊鲜红二目圆睁地指着卢秋影说“你你怎么能讲这种话?这要让爸爸听见会气坏他老人家的!你……唉!”眼泪在卢淑娟眼边上转她猛一转身背过脸去掏出手绢悄悄擦着眼睛。

    卢秋影低着头撅着嘴不吱声了。

    门开了冬梅走进来。她似乎觉出屋里气氛不对犹疑了一下才走到卢淑娟身边轻轻问道:“小姐您告诉少爷没有?”

    卢淑娟摇摇头。

    冬梅看着卢秋影卢秋影仍然低着头。又看看卢淑娟卢淑娟仍然倒背脸站着。她把脸转向王一民王一民用手悄悄指指卢淑娟又在两只眼睛下边各画一下。冬梅会意地点点头转对卢淑娟提高嗓音说:“小姐他说少爷要是没空他就要过来看望少爷啦。”

    “你跟少爷说吧。”卢淑娟仍然不回头地说。

    这时卢秋影抬起头来问冬梅:“谁要看我?”

    “葛明礼舅爷。”

    “是他!”卢秋影一皱眉说“他来干什么?”

    “是来看三太太的。听说少爷回来了就要过来看望。”

    “我不见!”卢秋影一挥手说“你告诉他我不舒服睡着了。”

    “是。”冬梅答应完了转身向外走。

    冬梅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去了卢秋影忽然又喊了一声:“回来!”

    冬梅一激灵伸出门外的脚立刻撤回来转回身直望着卢秋影。

    卢秋影站起身来问道:“他在哪?”

    “在东楼楼下小客厅里。”

    “好我去看他。”卢秋影说完举步向外就走。

    卢淑娟回过身来喊了一声“弟弟”!卢秋影却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去。

    冬梅忙对卢淑娟说:“小姐您有什么话要和少爷说我撵上去告诉他。”

    “我就想嘱咐他一句:和这个舅舅说话要多加小心别什么都说。”

    王一民心里正在着急他想拦住卢秋影不让他去见这个特务头子又怕太露痕迹没好出口。这时趁着这个机会忙在卢淑娟话音后边加了一句:“对你快撵上去告诉他完了就在那侍候着听听他们讲什么?”

    冬梅一边答应着一边向外走等王一民话音一住她已经像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王一民跟过去关严了门回过身来对卢淑娟说:“我这样嘱咐冬梅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卢淑娟摇摇头说:“正相反我觉得您这是出于对我们家的关心。我这个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是因为早年他对妈妈有过恩情我们也早就和他断绝来往了。妈妈是个重情义的人谁对她有好处就念念不忘这也影响了爸爸。”

    王一民很想弄清葛明礼和卢家的历史渊源便乘机试探着问道:“听说他和三伯母是堂兄妹?”

    卢淑娟点点头说:“他父亲是我外公的亲哥哥。老哥俩都在奉天做大豆出口的买卖。他比我妈妈大七岁。从小就不走正道偷鸡摸狗耍钱弄鬼吃喝嫖赌什么歪门邪道都会。每天和群狐朋狗友聚在一块胡作非为。有一次把大外公气坏了狠心把他捆起来锁在一间空房子里想要饿他几天。哪知道他那群狐朋狗友里面有几个鸡鸣狗盗之徒撬门压锁挖窟窿盗洞无所不能不但把他救了出来还偷了一大笔钱一齐跑出了奉天城——后来才知道他们早已和哈尔滨的地痞流氓有句连所以一下就扎进北市场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干起来了。

    “他这一携款潜逃把大外公气得口吐鲜血卧床不起没出几天就离开了人世。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偏巧这时候日俄战争开始了大豆出口陷于停顿价格一落千丈没出三天外公的买卖完全破产。他一时没想开钻到汽车底下寻了短见。舅舅那时也被抓进牢狱。外婆一股急火瞎了眼睛。这时妈妈只有十六岁是古人说的二八年华。她出落得非常美丽是外公的一颗掌上明珠。平日她只读书写字对世态人情却一概不知。突然遭遇这样大难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这时候有一个坏蛋柜伙是专门跑外地的‘外柜’平常早已注意上妈妈这时就起了趁火打劫的坏心。他暗地里勾结上一个人贩子假说皇姑屯有一个香火极盛的眼光娘娘如果有闹眼睛的人或者近亲前去讨药便能立即降下仙丹来百灵百验瞎了眼睛的吃上也能重见光明。妈妈为外婆的眼睛已经无数次祷告苍天听他这一说当然愿意去了于是很轻易地就被拐骗走了。

    “他们把妈妈挟持到哈尔滨关到北市场的一个小旅馆里要卖给一等妓院。正在快要成交的时候被我这个舅舅探听到了他伙同一帮流氓打手不但把妈妈抢出来还把那个‘外柜’和人贩子痛打了一顿。

    “舅舅救出妈妈以后听了妈妈哭诉家中惨遭灾祸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这场灾祸是由他引起的这时他的良心还没完全混灭就决定亲自送妈妈回奉天。等回到奉天一看才知道妈妈失踪以后瞎眼外婆也悬梁自尽家中房产已经都叫债权人占据所有家财也都被人分净家已经不存在了!

    “这可怎么办?妈妈往哪里去?这时候所有亲戚都躲起来了大概都怕前去借贷。舅舅根本没有成家耍光棍的人成什么家?他当然没法带妈妈而且妈妈也誓今生永远不去哈尔滨北市场那鬼地方。

    “这时候我爷爷正在清廷末任奉天总督锡良下边当总管财赋和人事的布政使也叫藩台或藩司是从二品的大员。他老人家生下我父亲和姑姑兄妹二人姑姑比父亲小十来岁当时也是二八年华祖父对她十分钟爱总觉她一人独处深闺无人陪伴就想寻找一个合适的‘伴读’陪着她读书写字吟诗作画。这样人的地位高于丫环低于小姐有点半奴半主的意思。有教养人家的姑娘不肯去没教养的姑娘又不要。《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唐寅到相府去当伴读是因为另有所求不然这种人是很难找的。

    “事有凑巧这情况被舅舅打听到了。我爷爷是出名的清官廉吏祖传的家业又极富庶在老家吉林有良田千顷。把妈妈交给这样人家是可以放心的。所以舅舅就把妈妈送去了。爷爷一试特别高兴立即就把妈妈收下了。

    “妈妈就是这样进了我们卢家至于以后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卢淑娟说到这里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抿着嘴一笑又斜看了王一民一眼说“就不用多说了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您就可以想见了。”

    王一民也微笑着点点头。

    卢淑娟又微笑着说:“您瞧我把我们家的历史都当您讲了。您听完后就知道妈妈为什么还认这汉奸哥哥。我为什么还管他叫舅舅。

    “叫尽管叫心中有数就可以。

    卢淑娟点点头。

    王一民沉思一下又问卢淑娟:“今天他又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妈妈。

    “没看老伯?”

    “连提都没提。

    “三伯母身体欠安吗?”

    “很健康。

    “那就怪了。据我分析他往府上跑目的应该是很明确的:就是奉日本主子之命鼓动老伯出山。可是现在却抛开老伯不提专来看望三伯母。如果三伯母身体欠安他来是有理可讲的现在又很健康。而他又和般汉奸大不一样从时间上讲他也应该是个大忙人现在却无缘无故地往府上跑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别的文章呢?”

    “您说得很有道理。”卢淑娟深表同意地点着头说“他这两次来和妈妈唠的都是家常嗑根本不提爸爸。对了他不提爸爸可不断谈到我。”卢淑娟像突然想起似的说“问我各方面的情况连念过什么古书都问了上回竞向我要起画来……”

    王一民注意地听着这时忙问道:“他向你要什么画?”

    “要我自己画的画说要请高手装裱挂在他家客厅里。

    “他看过你的画吗2”

    “没有。我的画轻易不给人看。

    “从前在一起谈过吗?”

    “也没有。我也从不愿在人前谈论自己的画。

    “那怎么突然要起来?”

    “我也纳闷呢。”

    “你给他了吗?”

    “我怎么能把画给他这种人呢。”

    王一民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门开了冬梅走进来。

    王一民忙问道:“他走了吗!”

    “没走。”冬梅摇摇头说“少爷不让我在那听把我撵出来了。”

    卢淑娟一蹩双眉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冬梅摇摇头说“开头他们拉家长舅爷问少爷在温泉的情形还让我听。后来少爷说到他的痛苦的时候就挥手让我出来了。”

    卢淑娟往起一站说:“我看看去。”

    冬梅忙摆手说:“小姐去也怕不行。刚才我出来以后怕再有事叫我就在前厅里等着。这时候三太太从楼上下来去推小客厅的门哪知道门从里面闩上了。三太太轻轻叫了两声少爷却在里边喊了声:”等会再来。‘三太大闹得一愣神反身上楼去了。我一看也别再在那死等着了就过这边来了。“

    冬梅说完卢淑娟看看王一民低声说了句:“他们在说什么?这么怕人听?”

    王一民沉思了一下说:“方才秋影也和我诉说他的痛苦他把造成这痛苦的根源都归结到一个人身上了。”

    ‘我知道。“卢淑娟点点头说”他也当我说了他说这人是他的仇敌。“

    “他还说他要对这人进行报复要复仇!”

    卢淑娟一愣神说:“这话他没对我说呀。”

    “对我说了。”王一民郑重地说“所以我就想:他们之间的密谈是否和这内容有关?”

    卢淑娟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向王一民身前走了一步睁大眼睛说道:“您的意思是说弟弟要借助一种力量去进行他的所谓复仇?”

    王一民深深地点点头说:“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不不。”卢淑娟惊恐地摆着两只手说“弟弟还不至于这样他他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步s他还是善良的从小就是善良的他……”

    卢淑娟的嘴痛苦地动了动说不下去了。这姑娘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冬梅急走过来用两只手紧握住她那激动得冰冷的手一边扶她往沙上坐一边对着她耳边轻轻耳语道:“小姐您别着急。您不是总说王老师聪明过人多谋善断连老爷都佩服他这会儿怎么又不听他的了。您再沉着点听一听别急……”

    卢淑娟被扶坐在沙上对冬梅微微点点头低下头不吱声了。但双眉还是紧蹙在一起痛苦并未消失。

    王一民等卢淑娟沉静下来以后才坐在她对面诚挚地说道:“你是秋影的姐姐你当然是了解他的。我也非常盼望他能像你说的那样善良因为他是我的学生。但是人的品格和表现是会随着处境改变的尤其是青年人何况现在和他坐在一块密谈的又是那样一个……恕我直言和狐狸呆在一块总会沾上一些臊气。所以我还想提醒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卢淑娟低垂的头渐渐抬起来等王一民说完后她轻轻地点点头说:“我一定和弟弟谈谈我想他会当我说实话的。”

    “不要问得太直接最好能启他自动告诉你。”

    卢淑娟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都要关心秋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个人干了一件坏事两件、三件就会接踵而来。第一次杀人的人心跳手颤第二次、第三次这种感觉就逐渐减少了常了就会变成一个刽子手以杀戮为快乐了!”

    卢淑娟深深地点点头。

    大门外传来摩托车的鸣叫声。

    王一民忙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卢淑娟和冬梅也跟过来。

    大门外一辆带拖斗的摩托车开走了。卢秋影站在大门旁向摩托车招手。

    王一民和卢淑娟对看着。卢淑娟的双眉又紧皱到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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