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深受女王器重,反对女王的心思愈发薄弱了,或许在他心底依旧是心向姜齐的,但这份心思并不能超然于他对名利的**之上。

    如今若说他仍坚持立姜齐后嗣为皇储是出于一个姜齐旧臣对李氏的忠心,莫不如说是因为贪图这份从龙之功,从而保证他继续权倾朝野。不管是田承乾还是田三思,抛却他们与姜德胥之间的旧怨不谈,就算姜德胥现在肯俯身投靠,以这两个人专横跋扈的性格,一旦为王,也不可能对他姜德胥言听计从的。

    姜德胥现在已从保姜党变成了保王党,田七娘一日不死,他都会竭力拥戴。至于未来,只要他依旧大权在握,来日扶持姜家人上台,他还是那位呼风唤雨的大宰相。

    在朝堂上,因为姜德胥为人处事一向尖酸刻薄,已经让他得罪了太多的人,遥儿清楚,即便他不对付姜德胥,积压在满朝文武心中的羞忿和愤懑业已到了快要爆发的时刻,到那时,姜德胥还是要倒。

    姜德胥的占有欲太强烈了所有的人都不许分享他的权力,他把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连其他宰相都成了他的门下走狗,这本就是取死之道,偏偏那些不属于以上势力的较为独立的官员他也不懂得拉拢,折辱驱策,只是施威不懂施恩,如今这位田七娘以, 下第一人,早就仇敌满京华了,他犹不自知。

    要他倒,现在只需一根稻草!

    ……

    临安城东南方向的绿稻坊第二曲里。除了平民小户的百姓和一些不得意的寒酸士子,有两户大户人家,一户就是致仕养老的向峻崖向学士府。另一户的府邸比起向学士府还要光鲜很多。

    这座府邸的门楣上挂着的不是主人的姓氏,一般来说,主人常居的住处会以主人的姓氏为府名,如卢府、张府、李府,以方便别人寻找、辨认,而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悬挂的匾额却像是下院别庄一类的所在。就像穆夫人在柔鸣山庄的别墅叫“梓泽苑”,这座府邸叫“白鹭庄”。

    “白鹭庄”是一座很优雅、很美丽的府邸,阳光暖暖地沐浴着它。交错的青石小路上,稀稀落落地飘着几片刚刚落下的梧桐叶子,使得小道不但没有一点萧索,反而更显得整洁干净。

    进入这座府邸。很难看到一个男人。来来去去的尽是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大多像这府名中的“白鹭”一样,拥有一双修长优雅的腿,漫步在林间亭上、长廊曲桥间,仿佛一只只迈动长腿的鸶鹭。

    仙袂飘飘,麝兰馥郁,荷衣欲动。环佩铿锵,靥笑春桃、纤腰楚楚。这里分明就是一个美人窝子。

    如果一座府邸里有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又时不时的从这里响起一片丝竹之声,那里扬起几声婉转歌喉,恐怕让人最先想到的两个字就是――青楼!

    可是实际上,比起向学士府的门可罗雀,这座“白鹭庄”一样的罕有客人到访,而且这里的热闹只属于白天,夜晚和寻常百姓人家一样的寂静。因为这里其实是教坊司大供奉如眉大师的住所,这府中许许多多美丽的少女都是她的弟子。

    歌舞伎的地位不高,可是一旦上升到大师级别,那就截然不同了,满朝朱紫权贵、王侯公卿,对如大家都是毕恭毕敬,礼遇有加。偶尔办些盛大酒筵,若能请得如大家到场献艺,更是无上荣光。

    因为王侯公卿对如大家都敬为上宾,所以这位教坊司的大供奉府上虽然多得是年轻俊俏的女郎,却没有一个宵小泼皮敢来惹是生非。

    后花园里,红枫如火,青松依旧。

    如大家坐在石桌旁边,臀下垫了一个絮满了柔软羽毛的蒲团,在她的荷花裙边,挺立着一株鲜艳欲滴的月季,与这晚秋着争夺着最后一线*光。身后不远处,一架藤编的秋千还在轻轻摇曳。

    遥儿坐在石桌另一边,微笑着与如眉大家交谈着。

    ……

    另一边,欧阳玉衍负着双手,轻轻蹙着眉心,一脚一脚,把脚下半枯的梨树叶子用力地辗碎。她败了,先败于弥子暇之手,割让半壁江山,又败于遥儿之手,让出了剩下的半壁江山,被迫‘下野’,匿藏于此。

    以遥儿朋友母子挟制遥儿为己所有的计划虽然失败,但她并非绝无希望,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本来是遥儿的机会,世家本来只是想分割她的一部分势力给遥儿,栽培第三个代言人出来,就是因为遥儿成为南疆选官的关键,又因为她的部下尤其寒自作聪明,被遥儿果断主导了局面,干脆把她的权力一股脑儿夺了去。

    可凡事都有两面,遥儿的这个机会,同样是她的风险。

    在遥儿之前,“继墨堂”的显隐二宗宗主在朝堂上都没有官职,可遥儿却是大隐隐于朝。所以,只要她能利用南疆造官一事制造一场风波,破坏遥儿的计划,遥儿不但功败垂成,而且很可能会被女王砍头。

    如果遥儿死了,她未必就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世家那些老头子都不是不吃回头草的好马,而是一群惟利是图的老奸滑。

    这个机会并不难找,遥儿上位的原因就是她能利用他的职务给予各大世家便利,所以她的选官名单上,必然充斥着各大世家的子弟,也许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比较隐蔽,但是这事瞒得过别人,瞒不住她欧阳玉衍。

    只要让女王知道了这一点,遥儿一定会死!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在事前推波助澜,利用她残存的势力帮助遥儿尽可能地为世家多争取几个席位,而事后……又如何揭发此事。还得把她摘除在外,不露嫌疑。

    墙外,车轮辘辘。马蹄声声,那是遥儿的车子和她麾下侍卫经过的声音,正沉思入神的欧阳玉衍同样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地想要送进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个女人,此刻就与她一墙之隔。

    未央侯府,田承乾端坐于案后,面沉似水。

    凤阁舍人张嘉福正在他面前喋喋不休:“遥儿还没去天官府报到。先去见了姜德胥,随后又去见了长乐侯,很明显。她是想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姜德胥现在一家独大,有他的支持,遥儿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大王只要大权能够掌握在田氏族人手中就行,倒不介意是王爷您还是长乐侯。这一来。只要长乐侯得了便宜,大王那里也不会反对,遥儿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盘呐。王爷,如果让遥儿得手,姜德胥和长乐侯的势力进一步得到扩张,我们……”

    田承乾阴沉着脸猛一挥手,打断了张嘉福的话:“不必说了,本王自有主张!”

    田承乾透着几分凶厉的眉毛微微一拧。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不下猛药,看来是无法改变于本王不利的局面了!你回去。继续监视遥儿,看她有些什么动静,本王自有办法对付她!”

    张嘉福踌躇了一下,见田承乾脸色灰暗,隐隐透着一种凶戾,不敢再多说,只好拱手一礼,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田承乾从袖中摸出手帕,捂在嘴上咳嗽几声,再拿开手帕,就见上面有几丝血迹,不由眉头一皱,连忙打开案头一个精致的瓷盒,从中拈出龙眼大小的一颗朱红色药丸,和了一口水吞下去,片刻功夫,脸上就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但是神色却振奋了许多。

    田承乾长长吁了口气,吩咐道:“来人,有请张道长!”

    片刻功夫,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的道人便由书房小厮引着,漫步迈了进来,这老道白发白眉,肤色红润,手执一柄拂尘,一派仙风道骨,见了田承乾,单掌稽首,微微笑道:“贫道正在打坐,神游太虚仙境,忽蒙侯爷见召,不知有何要事,可是那还春丹已经用光了么?”

    田承乾连忙上前相迎,满面笑容地道:“打扰仙长清修,罪过,罪过。小侯的仙丹还没有用完,特意邀请仙长过来,是因为有一件大事,想要祈请仙长相助!”

    田承乾挥手摒退小厮,请那老道在上首坐了,一撩袍袂,便跪倒在他的面前,虔诚无比地道:“小侯身陷困境,无由自解,还祈仙长,助小王一臂之力!”

    ……

    东道箕郡近几日出了一位奇人。

    这奇人是一位邋遢道人,龟形鹤背,大耳圆目,形貌甚是古朴。

    此人初到东道箕郡时,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裹,手持一根竹杖,貌似是从远方来的一位行脚道人,他之所以在短短几日内便在郡府声名大噪,却是因为这道人算得一手好卦,所算之卦无不灵验。

    他初到东道箕郡时,恰有一村夫家里所养的两头肥猪被人窃走。此时朝廷的“禁屠令”已经下达很久了,可是因为禁止天下人食肉,人人都跟着她田老太太吃素的要求实在匪夷所思,因此遭到了上上下下由官至民的一致抵制。

    这条禁令只是在最初一段时间,而且只在天子脚下严格管制了一阵,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如今肉食和牲畜的买卖只是不那么明目张胆而已。

    这个村夫家里所养的两头肥猪是全家人一年的开销所寄,如今被人偷走,对他而言无异于苍天塌了个大窟窿。村夫号啕大哭之际,恰被那游方道人撞见,一时动了慈悲心肠,便起了一卦,对那村夫指点了一番。

    那村夫领着亲友,按那道人所说寻找,果然找到了偷猪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在后院里悄悄宰杀了两口肥猪,还没把肉驮到城里去卖,就被人家失主人赃并获了。

    自家养的牲口,都是极熟悉的,从那剥下的猪皮,村夫就认出了确是自家丢失的那两口猪。再加上偷猪的那户人家本是乡里无赖,平素招摇撞骗,根本不事生产,人人都知道他家里没有养着牲畜,欲待辩解也无法解释这两头猪的来路。

    那道人卦相灵验的名声,因此一炮而红。

    道人在箕郡玄妙观挂单落脚后,当地恰有一暴富之人想给父母迁坟,听说这桩奇事,就去请这道人帮着看风水、选吉日。其实“穷不改门,富不迁坟”,既然家中暴富,可不正说明祖坟的风水好?

    可这暴发户连这道理也不懂,骤然暴富,只觉祖坟埋在荒山,未免太不气派,于是就找到了这位道人。道人收了钱,自然用心帮他选了一块风水上佳之地,又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安排迁坟事宜。

    那富人听道人卦辞之中“吉时迁坟,出门见水”之句,水者财也,迁坟之后更将大富,对这道人的神通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他家的祖坟葬在一片荒土坡上,从那儿一直到道人为他新选的风水佳地,一路上都根本没有湖泊河水。

    没有地上水,本来无根水也算水,可是这时已是深秋时节,雨水稀少,碰到下雨的机会也是渺茫之极。谁知道就在迁坟那天,土坡下那条也不知道已经干涸了多少年、早就长满杂草的土沟突然出现滚滚水流,足足流淌了一天才停下。

    那富人又惊又喜,事后一打听,却听说是邻县刚刚下了一场秋雨,原来山中的河道因为当地村民挖土烧砖给破坏了,山洪便蔓延到了这条古道,结果一直流到他家祖坟前面的那座山坡下。

    如此这般的各种奇事接踵发生,那张道人的名声在当地也就越来越响,很多人都不惜重金找这老道算卦,顾客的身份地位也越来越高,渐渐的,这老道的名声便传到了箕郡别驾刘斯郦的耳中。

    刘别驾平素最信这些东西,他还弄了许多龟甲,时常捧着《易经》进行推演,虽然他推演的卦象十之都不灵验,他却依旧乐此不疲。如今本地出了这样一位奇人,自然有人投其所好,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刘别驾对这道人甚是好奇,便专门挑了一天,身着便服,只带一个小厮,扮作自家子侄打扮,赶去找那张道人算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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