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不见光泽的瞳孔望向的地方,在湖岸之西。万代循这个方向,在地处一荒凉的角落,找到一座破旧的吊脚小竹屋,屋内燃着微弱的烛火已经快要熄灭,昏黄的之残喘着最后一点气息。

    一个老汉紧垂着眉目,立在床边:“婉熙姑娘,我还是去找连大人吧,姑娘在这样拖下去怕是不行啊!”

    “大爷,你是找不到他的!”女子躺在榻上,轻柔的声音,小的她几乎听不清。

    “连大人走之前,给了我一根黑羽,说是若有急事,就浸湿这根黑羽,他自会出现。姑娘,你病成这样,如此硬撑怎么能行?”说着老汉从怀中取出这根黑色的,纹络清晰又油量的羽毛,打算去取水,却被婉熙一把拽住了,惨白的芊芊手指冰凉如丝,她用了力,所以身子微微颤抖了两下,咳了咳。

    “若是大爷唤他前来,那我这几日受的苦,岂不白费了?”话语间,她气若游丝,面若傅粉,白的很是惨淡。

    “可是,姑娘,若是这样,你自己怎么办?连大人临行前,特意交代,让老汉和婆娘好生的照看,连大人与我有恩,姑娘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老汉如何向连大人交代?”老汉显得左右为难。

    “婉熙这些时日多亏了大爷和大娘的照顾,连大人心善怎会怪罪于你们。只是他本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我再拖他后退,他若有分心,怕是两日之后的比试会有差池。夜拓也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会放那毒兽咬我,若我们此时去惊扰大人,岂不正是中了夜拓的诡计……”

    她惨白的颈下,两个豆大的血窟窿边上,泛着浓浓的淤紫。一根根蔓延至四周的黑色经脉,像藤蔓,攀附在她的肩头和脸颊。

    老汉苦闷的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躺在病榻上的婉熙,微微一颤,语气显得甚是惊愕:“大爷!你如何知道……连大人的身份?”

    老汉低垂了眼帘,似有一丝晶莹闪过:“实不相瞒,我……”说至一半,老汉露出了原本的容貌。头上支出一对不大的犄角,全身崩裂出黝黑而粗糙的的肌肤,双手经脉突出,颈项间如火的纹络却与连大人的如此相似,只不过连大人的纹络是为红色,老汉的纹络却是黑色。“我并非凡人……”

    “那徐娘……”婉熙扶着床柱缓缓的扶起身子。

    “她知道,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随了我,为感激她这份恩情,我求连大人,不,应是夜大人,每隔五年为我休整一次容貌,随着她一同慢慢变老。”

    婉熙看着他从本是蹒跚衰老的身躯,慢慢的变成体格健壮的魔族青年,扶在床边惊讶的咳了咳:“人魔不可通婚,你们这可是违反了天规……”

    “正是,所以夜大人为我们保守了秘密。”老汉心存感激,言语间略显颤抖:“夜大人对姑娘的这份心思,恐怕老汉我最清楚,所以婉熙姑娘定是不能有事。”

    “人魔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大爷自有连大人为你隐瞒,可是连大人自己呢?他身处魔君之位,谁又能替他隐瞒,又是如何隐瞒的住?我本就不寄什么奢望,只求他能平安无事……”婉熙捂着胸口,虽话语平淡,可心间却犹如针刺。

    “若是失了姑娘你,夜大人余生又有何意义?”语罢,老汉复又取出怀中的黑羽。

    婉熙见状,上前一挪时,有些着急的从床榻上跌了下来,“大爷,别……”她匍匐在地,榻上的粗布棉被脱落一地。

    老汉顾不得黑羽,慌忙将其扶起。

    “大爷,你自是魔族中人,定是知道此次比试的重要。多少年成败皆在此一举。若是夜拓称王,他这般蛇蝎心肠,别说连大人,日后恐整个魔族都再无安宁……我虽为人类,不晓魔族之间的争斗,可我知道连大人心善,将来定会是个称职的魔尊……”咳了咳,喘息的说道:“我本就只有百年寿命,自是不能与你们想比,所以多个几年,少个几年,又有何妨?我在他的生命中,本就只有几年的光阴,他迟早会把我忘记,这日子长点短点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大爷真心为连大人好,就暂且收了黑羽,让他安心的准备比试。”

    老汉咬了咬牙,紧了紧手中的羽毛,双手攥成了拳头,心有纠结,可还是颤颤巍巍的将羽毛递到了她的手中:“姑娘,夜大人的东西,还是由姑娘保管着吧,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见他了,就用水将其浸湿,举于空中,连大人自是能够感知!”

    婉熙收了羽毛。微微一笑,像极了夜间绽放的昙花。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匆忙跌撞进来的万代,正瞧见这昙花一绽的时刻。她原本慌张的心,被这转瞬即逝的美僵住片刻,缓过神来时,看见老汉盈满泪的老眼,想是还未及她开口,便被他猜出了眉目。

    “徐娘她……”

    “啊,别说……”老汉一声怒号,拔出腰间的长剑之时,两行泪已经落了下来。他朝着万代拔地而去,愤怒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他黑色的瞳孔,向着黑白色的眼仁扩散着。方方收敛起来的原身,现下里又毫不顾忌的暴露无遗。

    他长长的一剑刺下,鲜血四溢。昏黄的烛光下阴沉的昏黄墙壁,顷刻间,沾满了点点血迹。

    万代站在那里有些呆愣,那些带着热度的血,溅湿了她一身。她能感到她的脸上有滚烫的温度,和粘滑的液体。

    一个身形庞大的怪物,重重的倒在她的脚下。是方才湖畔中那些披着“铠甲”拖着如针长尾的妖兽,已然脱离了恶龙的威慑,追至了这里。

    “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她!”有些失了理智的老汉将一具具妖兽砍杀在竹楼薄脆的地板上。接踵而来的妖兽破门夺窗而入,一时间,将这个小小的竹楼堵塞的拥挤不堪。摇摇欲坠的,仿佛听见竹枝吱吱呀呀的爆裂之声。

    一只跳跃的妖兽,撞墙而入时,堪堪落在了婉熙的床前。她本就虚弱的无处躲避,眼下,只有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血盆大口从头落下时,却在半空之中愕然止住了,“轰”的一声倒在她的床上。淋漓的血迹和口中的唾液浸的满床都是。

    万代翻开妖兽的残尸,牵起她的手,拔腿就跑。可只跑了两步路,她便跌倒在地。“姑娘,谢谢你的好心,你快走吧,我这身子,根本就逃不掉,这样下去恐怕会拖累你!”

    万代拽起她,满面焦急:“你在说些什么?这些妖兽是跟着我才追到的这里!”

    她扶住她的手,如冰般寒凉:“不,它们本就是循着我来的,即便你不来,它们也会找到这里。”

    “可我说好了要救你,你看我都把东西带来了。”说着万代顺手去摸腰间的布袋,可这一模才发现,那布袋早已不在了。

    “姑娘,你不用费心了。这妖兽口中有毒,若是再不走,被咬伤一口,恐会和我一样的下场。你我只不过那日的一面之缘,你何苦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搭进自己的一条性命!”

    “你少说话,我背你走!”万代却固执的生生将她驮在了背上,她原本就纤瘦的身子,走起路来一步三晃。

    奋力的老汉为二人劈开一条血路,万代驮着她借机冲了出去。一路小跑,奔出百米之远,脚下腿乏,一软,跪在地上,肩上的婉熙跌了下来。手臂上顺溜而下的血,呈现出如墨般的黑。她的脸色却愈发的白。

    “你快走吧!带着我是个负担,只会拖累你,我估计命不长已……”

    “姑娘别这么说,要说来,我还应该感谢姑娘,千秋第一次下界就落入了青楼,千秋不懂,迷迷糊糊的险些毁了自己的清白,要不是姑娘,千秋怕是……怕是……”万代看着婉熙缓缓将要有闭上的眼,有些泣不成声。

    “千……秋?是你的名字吗?”她努力的睁开眼,轻轻笑了笑:“不想我婉熙命虽不长,却是与仙魔有缘……”

    “姑娘怎知我是仙?”她睁圆了眼,忍不住又挂下一滴泪。

    “傻丫头,你自己说的啊,你第一次下界……”她微微一笑。

    她的笑是那样的美,似乎能于夜间听见花开初绽的声音。她又是那样的聪颖,能洞察不经意的一切。她猜测着,她若安好之时,定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敏慧女子。

    万代横起袖子拭了拭,抽了抽鼻子:“嗯,却是个没有多大能耐的小仙。现在又弄丢了救命的宝珠。”她有些悔恨当初学堂之上夫子教书时,自己在下面做些小动作分心,以至于当真成了一个没什么用的仙。

    “或许你的能力,并非在此……”这一句,婉熙没有睁开眼,她觉得很累,想休息一会。夜晚的湖边吹着丝丝的凉风,万代没敢生火,怕是那火光会招来妖兽的袭击,她施了个简单的诀,掩了她身上的气息,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婉熙披上,又将她搂了紧。她偶尔会跟她说上两句,怕她这一觉睡的长了,便再也不会醒。

    “婉熙姑娘,那些妖兽为何要伤你?”

    “为了让某人在魔尊选拔大典的时候败下阵来……”

    “是姑娘心上之人?”

    “恩!”她气息微弱的,险些让人听不到这一声:“是一个外表冷漠,内心却很温暖的人……”

    她搓着她的手,希望能给她再多一点的温度,想象着这样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看上去很凶吗?”

    “嗯!看上去很凶……”

    “总是黑色的衣服吗?”

    “嗯!总是穿一袭黑衣……”

    “他也像这样喜欢婉熙姑娘吗?”

    ……

    湖畔的对岸,一缕霞光跃出水面,将晨早第一抹暖,挥洒下来,敷在她的面上,她的脸终于不那么惨白的透着点红光,只是万代这一句问话,却迟迟没有听到回音。她的手微微下垂着,衣摆被手臂压在身下,风起也未见摆动。颈项间的攀爬的淤紫,永久的定格在她的面颊和肩上,她的脸上却依旧带着微笑。

    许是那最后一句,她原本是想应一声“嗯”的,可是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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