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看着云凤弦的背影,轻叹一声:“她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问莫火离,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嘴里说着,脚下却也跟了出去。

    风浩然眉峰微扬,心下有些歉然,就算风灵国的人又伤天害理,云凤弦却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这般迁怒于她,实在不该。迫得她去质问莫火离,怕也于她有害,就算她出身高贵,这里毕竟是边城,是莫火离的地盘啊!这样一想,他心下更觉不安,也不多想,便也快步跟过去了。

    莫火离人在正厅。张成前领兵努力拖延炎烈**队,虽没有大的正面战事,但一路赶回明月关,也经历了许多艰难搏杀,死者虽少,伤者甚重。

    莫火离素来爱护兵士,这等事,总是亲力亲为,在城上刚安置到一半,听说帅府出事,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快马回府。

    知道云凤弦无恙,他松了口气,又不能放下公务不理,又不能对那来历不明的客人不加堤防,只好让自己得力的副将李随留在帅府驻守,也请严恕宽在府中多多照料。他自己接着去安排各项杂务,好不容易忙完了,回了帅府,进了正厅,还不及歇一口气,喝一口水,云凤弦已经快步进来了。

    莫火离忙站起身来:“公子。”

    云凤弦目光一扫,见厅中仅有莫火离、严恕宽、李随等三人,连卫靖临都不知人在哪里,倒也不怕人多嘴杂,目光只凝在莫火离身上:“我有话想问你。”

    莫火离看她神色郑重,忙道:“公子尽管问,末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凤弦一字一顿地问:“我听说风灵国的驻边士兵,**金沙国民女,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即时答话。

    云凤弦提高声音问:“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终于点了点头,字字沉重:“此事当真。”

    云凤弦心头怒火狂燃,猛得一掌击在桌上,整个桌上杯盘一阵乱响:“你怎么能够这样。”

    莫火离木然而立,并不答话。

    云凤弦满心狂怒:“好一位边关主帅,你就是这样治军的吗,你的军纪靠的就是这样维持的吗?”

    莫火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跪倒在云凤弦面前:“末将治军不严,请公子降罪。”

    云凤弦冷笑一声:“降罪?说得好听,我能降你什么罪,我手中有什么权柄降你的罪?在这明月关内,我又能将你如何?”她平生最恨的便是这**掳掠之事,所以越说越是愤慨满胸,口气越凌厉似剑。

    莫火离只是垂无语。

    云凤弦心痛如绞:“你是将军,怜爱自己的兵士,难道不是你的属下,生死荣辱便都不值钱了吗?你守卫风灵国的百姓,功不可没,难道金沙国的百姓,就活该受尽凌辱吗?”

    莫火离依然沉默不语。

    却有掌声响了起来:“骂得好,骂得好啊!”

    云凤弦一愣回。

    拍掌的,不是和古奕霖一起,正从外面进来的风浩然,而是正在厅内,冷眼旁观的严恕宽。

    傻瓜也知道,严恕宽绝不可能会真心称赞云凤弦骂得好,云凤弦只是一挑眉,冷冷问:“严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严恕宽淡淡道:“下官能有什么意思?公子今尊玉贵,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我们除了说一声公子骂得好,还能怎么样?”

    云凤弦冷下脸来,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严恕宽,一字一字道:“严大人,在你看来,是我苛待了你们,可是金沙国人所受的苛待,又有什么人为他们不平。”

    “当然是公子出来打抱不平。”严恕宽寸步不让地反讽一句。

    莫火离眉峰紧皱,终于道:“严大人,此事皆是我带兵无能,军纪不肃所致,你岂可对公子无礼。”

    严恕宽冷笑道:“说到仗势欺人,欺压金沙国人,我的使臣府是跑不了的,一个扫地洒水的下人,都能在金沙国肆意横行,但将军又有何罪?将军领兵,也并未失德,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将军要受苛责。”

    莫火离心中焦急,声音一沉:“严大人。”

    云凤弦一挑眉:“严大人,对于驻卫大使府,我也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还没找到时机,严大人既提出来了,我自然也是想问问的。至于我问莫将军之事,不知有何错失,还请严大人指教。”

    严恕宽背着手,悠然回眸,看了看已在厅中的风浩然:“公子来责问,想是听了此人的话。只是边关之事,多少曲折内情,公子知不知道?只听一面之词,不做深思,问大将如审贼,公子好生威风……”

    莫火离再次喝止:“严大人。”

    严恕宽却是听而未闻:“白日公子还在宴席之间,言及将士之苦,方才莫将军还在外头安置所有为公子苦战的兵士,至此才得闲暇,水也没喝一口,就要跪下向公子请罪了,公子好生体贴将士,这就是公子对边关将士的敬重关爱。”

    风浩然见着云凤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也冷笑了一声:“因为他们守边,所以就可以**女子了吗?”

    严恕宽根本不理会他,只望着云凤弦。

    莫火离三次叫道:“严大人。”

    严恕宽淡淡道:“莫将军,你自委曲求全,我也不愿坏你忠义之名,只是此事,我却断不能视而不见,若说欺凌金沙国人的罪名,我严恕宽有,却断断怪不到你莫将军身上,也不该怪到你身上。”

    云凤弦思索了一下,伸手把莫火离扶起来,对他施礼道:“将军是忠义之人,又肯仁恕待人,云凤弦要是有什么行事不当,还请将军原谅,此事若有内情苦衷,也请将军尽告,将军如此爱待与我,想必也不愿陷我于不义之中。”莫火离见云凤弦语气诚挚,略一思索,方道:“实不相瞒,边境军士确有染指金沙国女子,但大多是金沙国女子自愿的。”

    云凤弦一愣:“怎么可能?”

    风浩然也讶然道:“怎会有女子自愿被辱?”

    严恕宽冷冷道:“莫将军不肯说,就是因为知道没有人相信,与其说了自取其辱,不如由着你们冤枉吧!”他盯了风浩然一眼:“你亲眼见过楚兵强*奸金沙国女子吗?也无非是道听途说,你又怎知内情。”

    莫火离轻叹一声,慢慢道:“自古以来,边境军队处于苦寒之地,远离繁华之都,士卒郁闷,有时是需要泄的,而与邻国冲突,甚至**掳掠的事,确也时常生。末将不才,治军也还算严谨,断不容有这种事生,以前也有过几起**民女、抢掠民财之事,都被末将行以军法。只是,金沙国民女来求与士兵亲热,却实非我所能阻的。”

    风浩然大笑出声:“真是可笑,人家好端端的女子,为何要自寻其辱。莫将军,你素称名将,何以如此敢做不敢当。”

    “你是心虚不敢让我们说下去,还是真的那么天真,根本什么也不懂。”严恕宽冷冷道:“衣食足方可知伦理,在生与死的界限上挣扎的人,你对他们再说什么礼法规矩、贞节道德,那和用钢刀杀人一样残忍。”

    云凤弦若有所悟:“严大人,你是指……”

    “最开始,大胆来找风灵国士兵的女人,是想求活命的。金沙国人贫困,长期的饥饿和繁重的劳役,使金沙国人的生命很短,很容易积劳成疾,而金沙国人缺少药物,也没有买药的钱,有的女人,为了救自己的丈夫或孩子,甘愿付出一切。她们寻找边境的士兵做交易,希望能够得到药和钱。然后,渐渐也有人,只是光为得到钱而来,只要有钱,她们可以多吃几顿饱饭。人要能吃饱了不饿,什么贞操节烈、道学夫子的东西,对她们都没有意义。”

    云凤弦深深震惊:“竟然是这样?”

    风浩然眼中有隐隐的火焰:“所以,你们就任凭这种事生,而不加阻止?”

    “阻止什么?”严恕宽冷笑:“让莫将军下令,士兵们不许接受这些金沙国女子的挑逗?让金沙国的女子因为得不到钱和药,而眼看着家人死去?”

    “你们可以……”

    “可以什么?无偿救他们?这里是边关,是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边境军队所有的钱粮医药都是有配给份额的,可以随便白送人的吗?军士们耐不住寂寞愿意把自己名下的钱和药送给女人以换取欢娱,这是他们的自由,难道还要我们主将下令,让他们把可以在战斗时用来救命的药,还有出生入死当兵得来的军饷无偿送给别人?”严恕宽语气之间,满是讥嘲。

    风浩然唯有默然不语。

    莫火离轻声道:“不瞒公子说,末将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边关驻防的将士有几万人,全都是年轻的汉子,他们远离故土,来到边城,不比国内的军队,可以换期轮班,可以有休息的时候去自找乐子,他们只能长年累月留在这荒凉的边城,满眼都是苍凉景色,边民本来就少,其中女子更少。那都是精壮的汉子,长年精力不得泄,苦闷难当,军中也一样会有骚乱的。说是什么治军严谨,但治军也要顺乎人性,只可通,不能堵,否则必生兵变。但末将也知,如此决定,有失仁厚,所以公子有责,末将无以推脱。”

    云凤弦长久地沉默着,不言不语。

    风浩然脸色铁青,也是一语不。

    严恕宽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扫过,慢慢地道:“有失仁厚,不念贞德吗?这些条条框框,都是那些繁华之都、衣食无忧之地的人,才能讲究的。比如兄弟同妻,被人视作无耻,可是在极北荒凉之地,女少男多,为了生命的延续,往往兄弟几个,只有一个妻子,世人都视为平常,绝无羞耻之念,只因为,活下去,让生命继续下去,本身就高于一切。现在的金沙国就是这样。”他深吸一口气:“说到欺压金沙国人,真正做过的,只有我。其实我对金沙国王所施的压,全是站在风灵国的利益上,为了不让炎烈国夺得更大的利益,所以必须把风灵国的利益最大化。至于欺侮风灵国百姓的事,我没有做过,但我手下的人做过,我知道,却也没有去管。他们同样远离故土,长驻异乡,只拿微薄的银子,若是没有别的补偿,他们如何安心,又如何甘心。而且风灵国已逼金沙国过甚,就算再对金沙国小施仁义,金沙国人的仇恨也不会减轻,倒不如以强凌之,以势压之,让金沙国俱风灵国远甚炎烈国。公子若认为我做得不对,回京之后,自与摄政王商议,尽可将我夺官去职。只是莫将军却从未做过欺辱无辜之事,公子岂可错怪于他。”

    他至此又冷笑一声:“如今事情前因后果,已尽告公子,要如何决断,任凭公子吧!”

    云凤弦拧眉而立,欲言又止。

    严恕宽却是步步逼人:“我知道公子仍觉得此事大不仁厚,乃非道之事,那公子大可让莫将军下令,从此风灵**队不可再接近金沙国女子,且看金沙国女子,是感激公子救了她们的贞操,还是痛恨公子毁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

    一声长叹,倏然响起。风浩然深深叹息,摇了摇头,望了望厅中众人,这才道:“你们不要过分为难她,这都是我的错,她只是太热心了。”他没再说话,扭头离去,连身影,都似乎是暗淡的。

    云凤弦快步追出去:“风大哥,你去哪?”

    风浩然没有回头:“我无法责怪莫将军,但我也同样无法接受这些士兵所做的事,尽管似乎真的你情我愿,若是硬要阻止,还会惹来所有人的埋怨,但是,我想,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对一切视若无睹,所以我要走了。”

    云凤弦轻声道:“你就不能再我这里做客几天才走吗?”

    风浩然摇头:“年少之时,总是热血激昂,总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年事渐长,江湖历练,才知道,原来,世事大多一片灰色,人也很难真正分清好坏。原以为,自己心境眼界都成熟了,到如今才知道,依然又是错,原来一个普通人,再怎么人情通达,他看事情的眼光,与君王,与宰相,与治一国治一军的名臣重将,还是完全不同的,原来世间,竟真有分不清对错之事。”

    云凤弦激动地叫了起来:“不,不是这样的,世事再复杂,都还有一个基本的原则道德在其中,不可违反,不能狡辩,总有分清对错是非的那一刻,只是现在,他们还不明白,只是现在,还没有一种简单、有效、容易分辨,并为所有人接受的道德共存于诸国。”

    风浩然叹息:“这些太深奥了,我不明白,也已不想明白。你我虽是陌路相交,却也相知相重,也曾互救过对方。我跟过来,只想确定你安全,现在既知你是风灵国贵人,安全必然无虑,我也就放心了。这明月关,我是不能再待,我也不想留在这些口口声声,并无失德,让人难以反驳的风灵国兵将身边,就此告别了。”

    “风大哥,你去哪,金沙国吗?”云凤弦急切地问。

    “我在金沙国三年,黯然度日,现今出手结怨,想必难再回复旧时平静生活了。而且,因为你,我竟现,我的血还没有冷透,心也没有真的死掉,我想再去走走看看,天下之大,总有容我这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之处。”

    风浩然说话间,袍袖微拂,已是飘然掠起。

    云凤弦在原地大声道:“风大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风浩然的声音随风传来,却又转眼逝去:“有缘自会相见。”

    云凤弦静静望着风浩然渐渐远去的身影,良久,才回头看向莫火离和严恕宽:“莫将军,今日之事,是我太莽撞失礼,冤枉你了。虽然,我并不认为金沙国女子和风灵**士的这种交易是正确的,但也只得承认,在目前的困境中,这是无法避免的。在无法有效改变目前僵局的情况下,我不会要求你下任何死命令。”

    他再转头面对严恕宽:“严大人,无论你有多少理由,我仍然认为,欺凌没有反抗之力的弱小,是非常卑鄙的行为,不过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敬意,并没有大到可以让你服从我的命令,只要你还是风灵国驻卫使臣,你就会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但是,我也一定会把我的想法告诉摄政王,如何取舍,将是他的事。”

    莫火离脸色始终沉重,严恕宽则是安之若素。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只觉精神无比疲惫:“我累了。”

    莫火离会意:“公子房间的房门坏了,请容末将为公子另外安排房间。”

    古奕霖一直保持着沉默,沉默地看着大厅里德争执、说明,沉默地看风浩然怅然而去、云凤弦黯然神伤,沉默地跟着云凤弦到了房间,看着云凤弦坐下来呆,眼神一片悲凉。他依然没有开口全说她,只是静静走到她的身旁,轻轻牵起云凤弦的手,

    云凤弦感觉道古奕霖掌中的温暖,微微抬头,看到他眼中的关怀,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我,真的是很没用,我无法做到任何事,不能让风灵国不威逼金沙国,也不能制止金沙国女子以身体来换取药品和金钱,真的太没用了。”

    古奕霖轻轻道:“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天下不如意事十之**,什么人可以胜天呢?我以前也从不知人世间,有这么多悲凉苦难,是跟你出来,才能真正张眼看这个世界,是和临公子在一起,才能真正接触贫穷的百姓。我觉得,对于苦难的他们来说,不能用道德礼法来约束,而莫将军的做法,也并没有太大失德之处。”

    云凤弦摇摇头:“奕霖,你不明白,或者,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能明白。莫火离能约束士兵,不去烧杀掳掠、强抢民女,就已是非常了不起了,的确,别的将军还屠城滥杀呢!莫火离是一位多么仁厚的将军,但真正的道德,不该是这样的。或者,对于两国对金沙国的逼迫,局外人,也不过说一句天下大势,怀金其罪,叹息两声就罢了,在乱世中,怎能指望,站在国家立场的人能讲仁义道德。但不对就是不对,不能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以强凌弱是正常的,就可以抹杀他的错误。”

    古奕霖越听越是糊涂:“我不明白。”

    云凤弦轻叹,最后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外表冷冰冰的风紫辉。可是风紫辉至今,还生死不知,她却困在这明月关内,明知有无数不幸,却救不了任何人。

    古奕霖沉默了下去,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若要天下没有杀戮,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云凤弦一怔:“你知道?”

    古奕霖点了点头,目光既深沉也明亮。

    云凤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是什么法子?”

    古奕霖一字字道:“一统天下。”

    云凤弦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古奕霖徐徐道:“我从小就被教导如何当一个皇后,对于天下大势,也要学会分析,只是从来无心于此,随你出宫之后,与你一般,轻看富贵,那些争权夺利、杀戮争斗,在我看来,只如小丑跳梁,不堪一提,只要能和你安然一生共度,哪管他天下兴亡。可是,这段日子,我和临公子一起,四处追寻你的下落,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有人服侍照料,很多时候,混迹于民间,了解了许多百姓的疾苦,风灵国的百姓,大多安乐知足,说起风灵国之外的纷争,无不庆幸身在风灵国,无不庆幸当年云昱风征服诸国,给了他们安乐的生活。

    后来,到了金沙国境内,也亲眼看到金沙国人生活的困苦,只觉触目惊心,临公子还告诉我,金沙国人还不是最可怜的,因为金沙国境内至少还没有打仗,如果到那些常常生战乱的国度去看,才会真正明白,什么事人间地狱。那时,我只有悲悯之心,却没有任何可以救助苍生的办法,直到刚才风浩然对你说出,要救金沙国,先灭金沙国。”他慢慢抬起头,深深凝视云凤弦:“天下纷争一日不休,世间百姓就一日不能摆脱杀戮和苦难,帝王将相,只关心自己的权位名望、盖世奇功。就算是讲再多的仁义道德,他们也不会停止争杀。若要予之,必先取之。只有平定天下,建立一个广阔的国度,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让国家长治久安,才能给百姓真正的安宁。否则纵强如风灵国,在四面强敌环伺之下,也只是依赖一两个英豪明君支持,一旦换了君主,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不过数年,便将国家败落掉了,到那时,今日金沙国百姓的苦难,便是我风灵国百姓明日的结局。”

    云凤弦叹口气:“你说的确有道理,可是当今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够扫平各国,统一天下呢?”

    古奕霖只是静静凝视她,久久无言。

    云凤弦渐渐感觉不对,忽的叫了起来:“等等,你该不会……”

    古奕霖微笑起来了。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用不能置信的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说……”她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滑稽:“我吧!”

    古奕霖含笑点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呢?”

    云凤弦只觉头大如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古奕霖摇摇头,神色安宁:“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扫平诸国,必须有强有力的军队,而你是天下七强之一的大风灵国皇帝,这一点,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比的。”

    云凤弦苦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没有云昱风的同意,我调不动一兵一卒。”

    “我知道云昱风对你虽有些疑忌之意,但有更多感激之心,还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他不会生子,早就决定,平定一切纷乱,再把一个安定的江山传给你。这种情况下,你若将大志与他坦承,他必然也是欢喜的。能一统天下,于他个人的功业,于风灵国的将来,都是好的。当今七强,除了庆国之外,又有哪一国,不想踏平天下呢?若你与云昱风合作,我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抗。”

    云凤弦摇头:“天啊!我知道云昱风的才能使很好,可是,你是不是也太高估他了。”

    古奕霖笑道:“我不是高估他,我只是对你有信心。”

    “什么?”

    “论到权谋兵法政略,云昱风的确世间少有,但是,有这种才能的,天下也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而你的才能,却无人可以相比。”

    云凤弦望着古奕霖,仿佛是一回认识他一般不可思议:“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当日你离宫之时,曾和云昱风说过很多话,你说的很散,但却震动了身为摄政王的他,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很震惊。你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你总是心无大志,可是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能看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的角落,你清楚人性,却还愿意相信人性,你知道人心,却从不对人心失望。你自以为平常,却总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以心服人。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心冷如铁,残忍刻毒,在看到你被杀之后,也为你难过了很久。明月堂的人都是杀手,冷心冷情,但却有人甘愿为救你而死。你来到边城,只淡淡一席话,就感动得让莫火离对你拜倒。你觉得一切平常,但你有所有枭雄都没有的优点,你能以真心待人,却从不苛求人性完美而肯顺应人心,而且对于治国治军,还有其他方面,你总有你的一套,别人无法想到的方式。如果有一个世界,可以让你尽情施展,我总想,到那时,必能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度来。”

    古奕霖定定地望着云凤弦,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能真正的怜悯百姓,真正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们着想。当今天下,英雄辈出,有机会统一天下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但是,你曾说过,朝代更替,也无非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个穷兵黩武的人,就算统一天下,对百姓就是福吗?一个夺国灭族,一路成功的人,不免得意忘形,不免自骄自傲于军功,将来,又有多少机会可以搜罗天下财富美人以己用,劳民伤财以悦己呢?又或者在征战之中,不惜用屠城手段来取胜呢?

    而这些,你都不会做。你不会为了打一场胜仗,牺牲更多的人,你不会因为成为君王,就漠视你的子民,你不会因为战事结束,就杀戮功臣,你不会遍选美人,你不会加重赋税,你可以成为明君仁君,你甚至能……以身为君王的权力,推行你的理想,也许很多很多年之后,你心中的那个美好的世界,会成为真实。”古奕霖一口气不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下来,听得云凤弦目瞪口呆,良久良久才凝望古奕霖,深深地问:“这是你的愿望吗?让我统一天下,让我创下不世功业,让我成为盖世英雄,成为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国度的开国帝王,这是你的愿望吗?”

    她应该怎么说呢?是因为古奕霖太爱自己了吗?还是他对自己太过蛮从,为什么对她有这样的理解呢?

    是不是把她想象得太好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分分得过日子,才不想把自己扔进那害人害己的火坑里。

    古奕霖摇摇头:“不,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的愿望,只是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君王也罢,平民也罢,皆不分离,只是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事,看到了这么多困苦灾难,所以希望世人都可以过得和我一样幸福快乐,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天下带来安宁,我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也相信你可以做到。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想法。我知道你喜欢随性自在的生活,你若不愿意,也无需勉强,不必为了怕我失望而痛苦。”

    他轻轻笑起来,眼中是海一样深的感情:“我怜悯世人,但我更在乎你,你快乐,我才可以快乐,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天下将会有怎样的变动。”

    云凤弦听出他语气中的似海深情,大为动容,情不自禁,抱她入怀,良久才说:“我的心很乱,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从不曾想过这方面的事,你让我好好考虑,好吗?”

    古奕霖柔顺地回抱住她,轻声道:“没有关系,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要紧。那些话,我也是兴致来了,胡说罢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云凤弦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紧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喃喃道:“让我想一想,真的,或许我真的要好好地想一想。”.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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