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腊月的宛城格外寒冷。一方面是由于月初时的那场大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年来的冬天确实是越来越寒冷了。

    不过,天气的萧索并没有挡住宛城人最近情绪的高涨、兴奋。冬日里无所事事的人们聚集起来,兴奋地讨论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这一天,宛城养文街谢园门前来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那马显然不是荆州的本地马,身姿挺拔、头颅高昂,神态高傲得仿佛是马王国里王公家的贵女公子。那车通体涂了暗红色的漆,车辕、窗户、车轮,处处精雕细琢而成,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车一停下,一个年纪在十三四岁上下、身材娇小、可爱喜人的小女孩便跳着掀开厚厚的车帘,撞似的冲下来,撵开候在车前的少年,连声抱歉也不打,转身招呼车上人道:“公子,到了,快下车吧。”

    车帘被缓缓掀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身如柳面如玉,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扶着她的手,走下车来,她笑着对男子道:“有劳房公子了。”

    房公子听了她的话,犹如寒冷冬天在荒野里的人突然走进了春天,原本被“推开”而不高兴的脸色瞬时变得无比灿烂:“能为陆女公子效劳,某心甘情愿!”

    “前不久听闻你要回来,我很高兴。我思来想去,这宛城里也只有我家这处别院能暂且委屈你住下了。”

    “谢园……”她注视着那扇赤红的大门,轻笑:“房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小女子身份卑微,这里……。”

    “咦?房大白?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众人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男子倒提着酒壶,跌跌撞撞地走上来,他放荡地大笑着:“房大白,走,走,走!听闻刘氏、郑氏的人又在南街大打出手了,哈哈,又有好戏看了!快!我们快走!”

    “宁莫!某与你自今日起,绝交!”房公子气呼呼地大喊道。

    “绝交?”宁莫诧异道,“房大白,这是为何?诶,这位是?”

    “房宣中,给我赶走他!快!”房公子大怒道。

    在一阵怒骂喧闹声中,房公子请着陆姑娘进了谢园。

    “让你见笑了。某今后绝不与此等人为友!”房公子发下誓言。

    她微笑着,似乎并没有太过相信他的话,她问起了一个与之毫不相关的问题:“这里,为什么叫谢园呢?”

    “呃?这里原来是一个姓谢的人家所建,后来几经转手,到了我房氏手里。它的名字却一直没变,就叫谢园。”

    她点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地欣赏着她的住处。

    “陆公子,你是不知道,那宁莫是……”

    “对了,我刚刚听到,说什么刘郑两家的人大打出手?这是怎么回事?”

    房公子脸上露出乐滋滋的模样:“陆公子刚从京师回来,不知道荆州最近发生的事。这刘郑两家因为冠军、顺阳那偏僻之处的几亩荒田,竟然撕破脸了!郑氏将刘氏告上了郡衙不说,那郑氏的小世子还放出话来:他郑氏的人见刘氏的人一次,就打一次!”

    “这几天,他们已经打了好几架。那郑胜还真是郑平之的儿子,打架每次都身先士卒,十分勇猛!”

    随后,他眉飞色舞的描述起打群架的情景。

    陆姑娘笑着等他说完,默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房公子心下一凉,感觉自己刚才说的坏菜了,忙赶上前去:“陆公子,今日天色尚早,莫不如我们清谈一二。”

    “抱歉,我累了。”她脸色歉然地说,“这些日子,小女子舟车劳顿,实在不敢从命。”

    “好,好,好。那某不打扰了。”他神色有些沮丧的离开了园子。到了街上,他左右四寻:“宁莫呢!他在呢?正是此人扰了某的大事!某要,某要,某与之绝交!绝交!”

    ……

    “公子,这里很不错啊!比在洛阳时还好呢!”小婢女笑着说。

    “好又如何?”她神色黯然的说,“哪怕住再好的房子,我现在也只是个平民之女。”

    “老爷他……”小婢女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也迅速耷拉下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回家啊。我们回家,我要回家陪着父亲。”她喃喃道。

    “可我们回了家又该怎么办?”小婢女急道。

    她茫然地想了想,轻声道:“不知道。”

    “公子,我觉得房公子还挺有意思,你说是不是?”小丫头开解起她。

    陆姑娘摇头轻笑:“我倒觉得,那位宁公子也比他心胸磊落些。无论他今天,有何用意?”

    “那个宁莫?”小婢女感觉自己脑子绕不过来了。她只好再转话题,“宛城里两个家族大打出手,郡衙也不管吗?还有,那个郑家的小世子竟然亲自动手……”

    “他叫郑胜?是那个郑子纸、藏书馆、拍卖会的郑胜吗?”她久居洛阳,虽然很少出门,但对郑胜也有所耳闻。

    “嗯,应该是他吧?荆州应该只有这一个郑世子了吧?而且是叫郑胜的郑世子,也只有那个人了。”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她连说了两遍,可心里的念头却不知闪过了多少。

    ……

    “郑氏和刘氏的纷争,难道真是为了那几亩薄田?”她放下酒盏,微笑着问道。

    仿佛心神全浸在缥缈的梦境里,房公子脑子晕乎乎地,向他的“女神”解释说:“谁说不是呢?因为这件事,刘氏可落下了不义之名。对刘右丞的威望也影响不小。”

    “但郑氏的麻烦可不只刘氏,他们的商队被石荆州的人劫了去,还死了人。很有可能,是石氏、刘氏在联手对付郑氏。郑氏能不能挨过这一关,谁也说不准!”房公子仿佛胸有成竹的说道。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

    “不过,那郑家小子还真有股不畏**的勇气啊!”房公子语气里满是对郑胜的欣赏。

    “他们两家还要对簿公堂?”

    “是啊,就在明日,陆公子要过去看吗?”

    “不必烦劳房公子了。”陆姑娘婉拒道。

    等房公子怀着遗憾离去。

    小婢女碧玉迫不及待的问:“公子,我们去公堂?”

    “去。我们去见识一下那位名满洛阳的郑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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