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虎臣的面子那是非同小可,汤竟轩和寿元轻而易举就从西帮的几个票号开出了两张二十万两的大金额银票。当这四十万两银子捧到贝勒载振面前后,他笑着拍着寿元的肩膀,把银票攥的紧紧道:“你说,庄虎臣和咱爷们也弄这个?自家兄弟,搞的见外了啊!”

    寿元点头哈腰道:“贝勒爷,这可不是给您的,我家大人说了,您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关节要疏通呢!怎么也不能让您给他帮忙,还要自己掏腰包不是?”

    载振忙把银票揣到袖筒里,笑道:“都是自己人,庄虎臣和本贝勒那和亲兄弟没两样,你也是个觉罗,算起来还是一个祖宗,为朋友两肋插刀,花几个钱算什么?”

    寿元笑道:“我家大人说了,您帮这个忙,他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让您帖钱呢?谁也不能从家背着干粮给别人干活不是?”

    载振哈哈大笑。

    银子这个东西除了没本事生死人,肉白骨,其他的事情几乎是无所不能。三天不到,部里就了电报,杨士琦接任了上海道,余联沅以最快的度交割公文完毕,连到部的手续都免了,立马就跑到山西上任了。

    这个买卖做的合算,杨士琦买缺的钱不但庄虎臣没出一文,还白白收了十多万的下面官员到任贺礼。杨士琦也不跟他们客气,谁给钱都收,哪个敢不出血,或者钱出少的的。立刻摘了他们的印。撤了他们地差使,这位杨道台地作风居然和载振如出一辙,钱货两清,童叟无欺,分毫不爽,几天不到,上海杨扒皮的绰号声名鹊起。

    就在庄虎臣、容龄和李鸿章坐着火轮船去天津的路上,杨士琦就召开了新闻布会,他对议和前景表示非常乐观,并专门宴请了租界的所有大班以及公董局的所有董事。并暗示可以用平时市场价格的三成收购租界土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杨士琦表示要买地的时候,这些大班反而不愿意卖了,虽然按照平时的三成,已经比目前市价高了几十倍,但是谁不知道他杨士琦是庄虎臣的人?而且他哥哥又是李鸿章手下数一数二的谋士,他既然敢买。那就说明战争确实过去了,议和地事情必然成功!租借依然是“国中之国”,他们这些大班依然是“国中之王”。

    尤其是沙逊兄弟,更是觉得太胆小了,都忘记自己是怎么了大财的!当年要不是靠中法战争的时候,中国6军在镇南关和谅山两次胜利,让租界的人慌了神,法国人先要跑,接着别的国家的洋人也都跟着要逃。这哥俩趁租界地价一落千丈时候买了几十亩,恐怕到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鸦片贩子。沙逊兄弟一商量。不但不卖了,反而集中资金大量收购,但是才买了十多亩,就买不到了,别人也都闻出了味道,这么低地价格都不愿意再卖,结果收购价格一涨再涨,渐渐恢复到平常市价的三成半了,而且有价无市,很难再买得到。沙逊兄弟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次涨价,一下子把收购价格提高到平日市价的五成,并从怡和洋行和“点金钱庄”各借了三百万,还把作为贩卖鸦片本钱的二百多万两也砸了进来。一举收购了三百二十亩土地。成为租界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级地产大王。

    沙罗门沙逊和阿尔博特沙逊兄弟的家史这些洋行的大班们太清楚了,现在一看他们哥俩拼命买地。都醒悟过来,这和中法战争一样,又是一次大财的绝好机会,现在就恨自己下手晚了,沙逊兄弟买的价格平均起来,不过是平日的两成左右,他们一边骂自己反应慢,一边也开始买,没过半个月,租借地地价就恢复到平日的七成,而且已经很难买到,这些大班都只好无奈的罢手,眼睁睁的看这两个老犹太鬼又要笔横财!

    租界恢复了歌舞升平,有些已经打算跑的洋人和华人买办也都安心了,洋行里的买卖继续在做,码头上的货物还是川流不息,似乎战争已经是遥远的月亮上的事情了,舞照样跳,马照样跑的幸福时光再次来临。

    杨士琦地上海道衙门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余联沅当道台时被这些大班威逼的景象,他也乐得清闲,只是放心不下在北京的庄虎臣,也不晓得他在北京议和的事情顺当不顺动,虽然对他摆布洋人的手段非常放心,但毕竟是战败之国,怕是难办地很,力量悬殊地情况下,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杨士琦在签押房里叼着根烟卷正在愣神,外面一个戴着大帽子地兵走了进来,打了千道:“大人,有个洋人求见。”

    杨士琦伸个懒腰,用手搓搓脸道:“拿他的片子给我。”

    兵丁道:“回大人的话,他没名刺,他说是大人的朋友。”

    杨士琦不以为然道:“我什么时候冒出洋鬼子朋友?肯定又是那些洋行的大班、二班有什么买卖上的事情和中国人生了纠葛,搞不清爽,就来衙门攀交情。”

    兵丁摇头道:“他不是洋行的人,穿的象个神甫,他说他是法国人,叫雷纳。”

    杨士琦立刻来了精神,指着兵丁的鼻子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说话都说不囫囵,赶快有请!”

    兵丁被骂的低着头出了门,到了外面嘟囔道:“还以为这个杨道台比余道台胆量大些,原来也是见了洋人就怂包,只敢拿我们这些人出气。”

    心里不痛快,可也不敢朝洋大人脾气,还是客客气气把雷纳引了进来。

    雷纳还是一身的神甫袍子,上面那个有点浅坑的十字架戴在胸前。老远看见杨士琦就扯着嗓子叫道:“亲爱的杨。我地老朋友,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杨士琦看这老家伙地气色明显比在祁县和娘子关的时候好,人也胖了,脸上泛着油光,看来在北京没少捞好处。恐怕不止是庄虎臣给他的几万两银子,估摸着联军在北京抢劫的时候,他也跟着浑水摸鱼了。

    杨士琦心里想着这个,但是嘴上还在客气:“雷纳神甫,这次你在北京辛苦了!”

    雷纳点头道:“是啊。北京当时太乱了,你知道的,德国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到处搜捕拳匪和清国的官兵,为了保护你们的几个朋友,我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花了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

    杨士琦见他刻意地提钱。心里暗笑,这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让他贴钱办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但是也不愿意说破,还是笑道:“这次你来的好快啊。”

    雷纳点头道:“杨大人,你是知道的,庄大人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救过我的命,主教大人在北京说过,他是天主教在东方的保护者,是所有教徒地朋友。我实在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杨士琦笑了笑,对外面叫道:“上茶。”

    一个差役送上来两杯茶,低着头退了出去。

    雷纳看着签押房,艳羡道:“杨大人,您的办公室可真大啊!”

    杨士琦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笑了笑,用杯盖拨了拨茶碗里的沫子。

    雷纳诧异的看着他道:“杨大人,是不是我的到来,让您很不愉快?”

    杨士琦也被他说迷糊了,答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雷纳指着他的茶杯道:“中国的政府里,端起茶杯不就是要让客人走的意思吗?可是,我才刚刚来到你这里,事情还没有和你谈呢。”

    杨士琦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茶碗差一点被打了。这洋鬼子都从哪里学地一知半解的学问。雷纳来中国年头不少了,还自称中国通呢。就这么个通法?

    雷纳来上海是庄虎臣的安排,租界里对中国人的生意有太多的束缚,洋人的企业就可以享受很多优惠待遇,这样起点不同的跑步,对今后的布局是很不利的,庄虎臣想了半天,觉得雷纳本身就是法国人,由他出面比较方便。赵驭德是坚决反对,要是办了洋行,由雷纳当老板,如果他要是私吞了怎么办?庄虎臣让他放心,雷纳是非股东法人,说白了,就让他顶个名义,实际上还是假的,不过可以拿个空股份,一年多少能分些银子。至于怕他捣鬼地问题,庄虎臣更是不担心,有杀人不眨眼的顾小五和敢吃人肉的赵驭德在,还怕他一个法国老鬼子敢黑吃黑?除非他不要命了!

    雷纳在北京听说庄虎臣让他到上海去当大班,开心的不得了,他原来的教堂已经被义和团给烧了,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突然有个当大班地机会,怎么会不愿意?当大班可比当神甫有面子多了,况且一年还有不少地银子拿,那自然是千肯万肯,急忙坐火车到了天津,买了张轮船票,就跑到上海。

    没几天,在法租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楼房里,“雷纳洋行”开业了,不过这个洋行和别地洋行有点区别,他的雇员全部是中国人。本来洋行用中国人早就不稀罕,但是全部用中国人的还只有这一家,雷纳又不是名门望族,这个洋行又小的没个样子,在租界的巨厦宏宇中几乎就是个小不点,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它。

    租界的夜比起外面的华界显得温馨而宁寂,没有华界里污水横流的街道,没有深夜叫卖馄饨、汤团这些吃食的小贩。巡捕房的安南巡捕,早就睡得死沉。几个黑衣人脸上蒙着布,只露出眼睛,还有几个在周围放哨,警惕的注视两边的道路。他们手里拿着水桶、刷子,还有几张海报、传单之类的东西。

    没多一会儿,每个路口的转角和高楼大厦都被贴上一些东西,然后他们又都消失在夜幕里。

    上海道衙门。一大清早就有人求见。杨士琦正在吃早餐,几根老油条,一碗豆浆,他吃的很简单。他这个人可以享受最精致地美食,也可以粗茶淡饭,他无所谓。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地诱惑能过权力,即使是最美丽性感的女人也不行,何况是一餐饭?杨士琦毫无疑问,是属于那种对权力的热爱过一切的人。

    上海县的县太爷。他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指着鼻子训了一顿,可是他连辩解的胆量都没有,因为训他的人是美国人库德鲁。昨天半夜,这位驻上海领事就被几家洋行的大班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几张让他看了心惊肉跳的海报,上面赫然写着义和团已经到了上海,准备在一个月后攻打租界。让租界里的中国人不要给洋人当走狗,同时标出了赏格,杀一个男人五十两,杀一个女人四十两,就连孩子都不放过,一个儿童三十两。这样地东西曾经出现在北京的使馆区和教堂,也在天津紫竹林租界出现过。洋行的大班早就听说过了,他们的同胞曾经向他们描述过,使馆区内每天要挨两百炮,饮食、药物断绝。很多人受伤以后得不到医治,活活疼死。人总有夸大危险的习惯,以显示自己的勇气,可是后果是让上海这些还没有接受过炮火的洋人吓破了胆子。别说是被几万手拿武器地义和团攻击,就是前两年,因为租界要扩大面积,引的“四明公所”事件,数万手无寸的愤怒宁波人就让他们非常恐惧,这个国家太大了,人口太多了。如果不能让他们彻底屈服,那么他们的怒火可以把小小的租界烧成灰烬。

    库德鲁急忙找到了上海县知事,他又连忙去找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上海道杨士琦。

    杨士琦丝毫不以为然,把几张海报给扔到地上。不屑道:“贵县找我。就为这事?”

    上海县点头道:“回大人的话,洋人逼迫甚急。限令下官中午之前回复。”

    杨士琦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贵县到底做的是咱大清的官,还是洋人地官?兄弟就不明白了,洋人就能管住你了?”

    上海县苦着脸道:“大人,下官是怕引起纠纷,又和洋人掰扯不清啊。”

    杨士琦轻蔑的笑了笑:“那依照贵县,本官应该如何处置?”

    上海县一听,似乎有门,忙道::“以卑职看来,应该严查乱民,另外派兵保护租界的安全。”

    杨士琦“啪”的一拍桌子道:“乱民?谁是乱民?”然后站起来,双手抱拳对天虚拱拱手道:“太后老佛爷懿旨里说的明白,团民是义民,保团护教的上谕都了几个月了,你想让本官抗旨不成?”

    上海县忙道:“卑职不敢,这个是前任余联沅余道台的章程。”

    杨士琦鼻子哼了一下:“贵县眼里只认余道台,却不认得本官?”

    上海县的白胖脸被吓得如同猪肝,磕头如捣蒜:“卑职糊涂,卑职绝无轻慢大人之心啊。”

    杨士琦看他吓的面无人色,笑了笑道:“贵县起来吧,兄弟刚刚接任,诸般事宜尚不熟悉,但是本官对朝廷还是有一颗忠心的,朝廷现在对义和团并无新地旨意,本官也孟浪不得。”

    上海县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用袖子擦擦汗水,坐到椅子上不敢吭声。

    杨士琦看他那副样子,越的恶心,但还是好言好语道:“贵县的繁难,本官也是晓得的,地方官不好当,尤其你这附廓州、道地,就更难办些。”

    上海县连忙称谢道:“谢大人体谅,下官位卑职小,又被洋人逼勒,实在是怕出了纰漏,误了朝廷地大事。”

    杨士琦慢悠悠道:“他租界的事情,不在本官管辖范围,如果擅自越俎代庖,怕又引起交涉,租界里那么多地国家,你想让我派兵,他不想,到时候,顺得郎情失姐意,更是麻烦。”

    上海县的脸更难看了,喃喃道:“那美利坚领事还在等卑职的回复呢,置之不理怕是不成的。”

    杨士琦笑了笑道:“那你就让他来找我,本官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和洋人办交涉。”

    上海道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点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杨士琦端了茶碗,对旁边点了点眼,差役会心的高叫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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