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驻上海领事库德鲁真是不想去见杨士琦,谁都知道他哥哥是李鸿章的人,而李鸿章成天摆出个天朝上国的臭架子,还动不动就倚老卖老。你和他说个什么事情,他就能充个老子。一张嘴往往就是当年你爹、你爷爷和我如何如何,外交上嘴头也不吃亏。要不是大清国实在没别人能打叫道,说什么也不想搭理他。现在不光是他,连他身边的人都是这个德行。杨士骧和盛宣怀把他的做派学了个十足。恐怕这个杨士琦也好不到哪里去。

    库德鲁见到杨士琦,出乎意料,他的态度客气的没边,又是敬烟又是倒茶,还非要请自己吃饭,但是客气归客气,对自己的要求那是一推二六五。理由很简单,他一个小小的上海道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有什么事情请示朝廷或者是找北京的全权大臣李鸿章、庆王、庄虎臣,自己对租界里生的恐慌表示深切关注,但是对不起,爱莫能助!

    库德鲁现在觉得杨士琦那种充满成熟男人魅力而又热情的脸是如此的讨厌!李鸿章这些人虽然脸难看,话难听,可好歹还是能办事的,这个杨士琦则是典型的中国官僚,打太极拳扯皮的功夫一流,说了半天,就没一句有用的。

    万般无奈,只好电报给在北京的公使康格,详细描述了上海的混乱局面。康格现在正火大,被义和团和清军围困在公使馆里整整两个月。那个时候的恐惧和绝望现在让自己连入睡都很困难,每天清军往租界打两百多炮,幸好是老式土炮的实心炮弹,才没造成太大的伤亡。后来的开花炮威力倒是很大,但是打击的目标是使馆区后面的一块空地,要不然这些德国开花大炮只需要两个钟头,就可以把使馆区炸烂了,如果那些野蛮的义和团和鞑靼人冲了进来,那么自己这些公使和家属将被活活撕成碎片。现在上海租界又将生动荡。这就很可怕了,上海租界不象天津紫竹林租界有重兵把守。因为和南方几省的督抚签定了东南互保。上海道余联沅也是在上面签过字地,而且这些南方的实力派也确实稳定了局面,所以上海租界地防卫力量少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如果一但受到攻击。那么人员损失将是惊人的数字。

    现在必须是和清国政府沟通了,否则一旦上海租界受到攻击,将引起难以预料的结果,现在无法确切知道列强到时候地反应是什么,只能让这个危险消弭在萌芽阶段。但是和谁打交道,就是个大问题。庆王虽然是总理王大臣,可是一牵涉到外交事务。那也是万事不当家的。就算是和他谈买张草纸的事情,他都要说本大臣做不得主,这个事情要请旨,而清国政府的效率康格是非常清楚的,一个月能有个明确的回复就不错了,即使是回复了往往也是含糊其辞。

    李鸿章倒是个敢当家做主的,但是康格对他没有半分地好感。李鸿章在上海地时候,上海领事库德鲁拜访过他,他手里拄着当年格兰特总统的遗孀赠送给他的手杖。一口一个:“你们那个康格和康格的老婆这样说话太不礼貌,就给翻译成:“康格公使和公使夫人。”

    结果李鸿章还能听懂英语,连忙摇手道:“翻译错了,不是夫人,是老婆。老婆!”弄的克德鲁哭笑不得。克德鲁领事对李鸿章的评价就是:“他就是个到处挑拨离间的老滑头!”可是这个老滑头做表面文章的功夫那绝对是一流的。他第一次访问美国地时候。看上了格兰特总统的宝石手杖。总统只好说:“相阁下既然喜欢,本来是应该赠送的。但是这个是全国工商界送给我的心意,实在无法送人。”

    等到李鸿章第二次访问美国的时候,格兰特总统已经去世了,而李鸿章在他地墓碑前,久久不肯离去,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了句意味深长地话:“别了,我的朋友。”哀痛之情,溢于言表。结果一下子感动了所有地记者,总统遗孀马上就把他曾经看中的那根手杖送给了李鸿章。因为他的举动,美国联邦政府和各地的州政府给予了他极高规格的接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访问美国的元。

    而且他在离开美国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加利福尼亚,引得记者的好奇,当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对《排华法案》大力抨击,一边在夸奖美国拥有世界上最达的政治文明和美国人拥有最广泛的自由,一边又哀叹,为什么广大为美国做出了杰出贡献和默默努力的华人不能享受平等待遇。他对美国大小报馆呼吁要废除排华的《格力法》,最起码也要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他的言论,又让美国人认为他是个爱国的老人,而且对美国抱有高度的尊敬。美国的报纸对他的评价几乎就上了天,什么他是个睿智的老人,他爱护儿童,他博学而有礼貌!就连他戴着的那种硬框老花眼镜,一时间都在美国老人中流行了起来。

    康格愤恨的骂着这些愚蠢的媒体,李鸿章有礼貌?你问问所有国家的公使,他的傲慢无礼几乎是人所共知,他根本就是故意装样子!而且报纸把他称呼为“相”、“副国王”,可是中国通康格很清楚,李鸿章并不是什么相,他连军机处都没进过,离相的位置还远着呢!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握过很大的权力。

    克德鲁说的很正确,他就是个老滑头,但他是个美国民众喜欢的老滑头,也是国会认为中国唯一有能力避免国家分裂的人,他符合美国的要求,康格尽管很讨厌他,却也奈何他不得。本来按照康格的意思,是要狠狠的教训中国的,可是国会是控制在那些大财团的手里,他们才不会理会一个小小的公使在遥远地东方所经受的恐惧,他们所看重只有在中国地商业利益。

    现在看来。只能去找那个年轻的副钦差庄虎臣了,从报纸上看。他对西洋人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优待联军俘虏地举动让白种人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国会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了,认为他会是未来中国年轻一代实力派人物。国会现在对列强准备瓜分中国的举动非常关切。一个四分五裂,贫困到极点的中国对美国的商业利益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过度削弱中国养肥列强的行为将对美国的安全造成危害,尤其是一旦列强在中国布置大量军队,将会对在菲律宾地美国海军造成威胁。而李鸿章地年龄太大了,国会需要一个年轻的强力人物来控制未来可能生的混乱局面,以保证美国在华利益不会蒙受损失。虎臣。想他的是个女人。而且是想的要死。想让庄虎臣真的去死的那种想念。

    上海租界里有一片低矮的棚户区,这个是当年号称“地产预言家”的史密斯建地,专门租给中国人住。史密斯的作风真的是不一般,居然连收集来的粪便都不允许倒掉,还要卖给农民当肥料,这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其他洋行的大班都对史密斯地作风嗤之以鼻。

    在一间小地可怜的屋子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地中国女人。如果仔细看看。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精致的面孔,而且脸上有一种圣洁和对众生的哀怜,近乎慈悲的表情。要是庄虎臣看见她,非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攻打过榆林堡的义和团领兼精神领袖黄莲圣母林黑儿。

    此刻。她白衣观音一般的脸都有些扭曲,佛在地狱的感觉是妖异而恐怖。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吓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黑儿姐。杀了吴大师兄的就是他?”

    林黑儿点点头,眼睛里杀意更盛。

    对面这个女孩庄虎臣如果看见,也会吓一跳,她就是那天原来的上海道余联沅要送给自己的清倌人小翠喜。

    小翠喜皱着淡淡的柳眉道:“黑儿姐,他现在是钦差,怕是你这个仇难报了。”

    黄莲圣母冷笑道:“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杀了他,给吴师兄报仇!没有吴师兄,我怕是真的要当一辈子的船妓,让那些臭男人欺负!”

    小翠喜轻轻给她捶着背道:“黑儿姐,我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万一你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

    黄莲圣母慈爱的给她擦干眼泪,笑道:“丫头,你也大了,十六的人了,也该找个婆家,书寓毕竟不是安身之所,对了,那个大才子对你还好吧。”

    小翠喜娇羞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回老家,说是卖几十亩田,凑足钱给我赎身。”

    黄莲圣母欣慰的微笑:“这就好,难得他是个有情的,而且又是大才子,你们俩郎才女貌,又是郎有情妾有意,而且他父母都不在了,又不曾有家室,你过门就是太太,咱们这个出身的,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命?”

    小翠喜甜甜一笑,然后摇着黄莲圣母的手道:“黑儿姐,你也别去报仇了,就跟我们一起去乡下吧,这上海咱们都不呆了,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黄莲圣母淡漠的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吴师兄,我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我的命是他的,人也是他的,虽然我们没拜过堂,连个野路子夫妻都没做过,但是我十年前就认定,我就是他的人我们老家一个恶霸,一个快六十的老混蛋看上我。非逼我爹让我嫁给他做小,我爹不肯,他就勾搭上我们县的狗县官,硬说我爹是白莲教。我爹不认,他们就把我爹折磨死在县大牢里。我娘和我叔叔去州府告他们,可那个老东西是入了洋教的,朝廷不敢惹,反而把我叔叔打了一顿板子,撵了出来船妓!我还有一个当年才七岁地妹妹小雅,现在也不知道下落在什么地方。那时候。那个老狗又丈着几个臭钱。要糟蹋我!我不从他,他就打我,我被逼的没办法,就跳了河,幸好被吴大师兄救了,他帮我烧了教堂,杀了仇人,又教我武艺。后来,我们被官府通缉。没办法就投靠了八卦教,再以后,我就成了圣母,后来咱们神拳兴起,什么大刀会、红枪会。乱七八糟地人都挂着牌子叫义和团了。从我在八卦教当了圣母。我就死了和吴师兄好的念头,但是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他一个。我现在就是他的未亡人,他的仇不报,我就算死了,也没脸在九泉下见他。”

    小翠喜对林黑儿和吴师兄地事情大致晓得一点,但是不知道他在黄莲圣母的心里位置那么重要,但是还忍不住道:“这个庄虎臣,我见过一次,但是那天我不知道他是谁,今天看了新闻纸,才晓得他就是姐姐的仇人,不过他倒还是满和气的,而且不像其他那些狗官,见了我就毛手毛脚,他看上去还是挺正派,而且新闻纸上也说,他是打洋人的。”

    林黑儿狠狠道:“他就是佛祖、菩萨,杀了他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我也要替师兄报这个仇!”

    小翠喜眼圈又红了:“可是姐姐,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林黑儿抚摸着她一匹上好的黑缎子般的长道:“傻丫头,你早晚是要嫁人地,还能跟着姐姐一辈子?我那个妹妹小雅要是还活着,也就你这么大了,我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了我那个可怜地妹妹。”

    小翠喜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伏在她身上,不肯起来。

    林黑儿劝慰道:“妹妹,姐姐答应你,等办完了这件事情,我就陪你们小两口去乡下隐居,再也不抛头露面了。”

    小翠喜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被她说的红云满天:“姐姐,谁和他是小两口啊!”

    林黑儿笑道:“怎么说,你是不愿意嫁他了?那好,我和他说说,让那个才子死了心,重新订一门亲事。”

    小翠喜急的脸通红:“他敢!”然后看见林黑儿在窃笑,醒悟过来,捂着脸道:“姐姐,你欺负我!”

    黄莲圣母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自己那个丢了十年的妹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是否也有了心上人,也能幸运的遇上一个英俊地才子。即使不能嫁个风流才子,哪怕是个贩夫走卒,只要是真心的疼她,就足够了,女人一辈子有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还求什么呢?可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别说吴师兄在榆林堡被庄虎臣一枪打伤,然后不治身亡,就算他还活着,自己这个圣母的身份也是咫尺天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地。

    吴师兄地伤本来不算太严重,但是他是义和团的大师兄啊,受伤地事情绝对不能给别人知道,更不能延医问药,就这么硬抗着,还要天天跑来跑去,忙前忙后,结果一天重似一天,最后实在下不了炕的时候,他对黄莲圣母道:“黑儿,这个圣母,你也别干了,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黄莲圣母是眼睁睁看着他断气的,死的时候,他都没有闭上眼睛,自己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啊!黄莲圣母一直在压抑着感情,直道他死了,才伏在他已经冰凉的尸身上大苦,自己的心,难得他不明白吗?自己怎么可能再嫁另外一个男人?

    等黄莲圣母悄悄给吴师兄下葬以后,再带人去榆林堡寻仇的时候,却现榆林堡早已人去楼空,一个人都没有了。接着洋兵就进了北京,大肆屠杀义和团,自己就悄悄躲到了上海的租界,洋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曾经让他们怕的要命,现在又恨的要死的黄莲圣母林黑儿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黄莲圣母看着新闻纸上的照片,庄虎臣年轻英俊的面孔意气风,她把报纸贴到门板上,“嗖”的一声,一把柳叶飞镖已经钉了上去,正扎在庄虎臣的照片上。

    黄莲圣母怒级反笑道:“庄虎臣!我想你想的要死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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