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村里转着,这一个村的规模不小,有五百多户人家,向依云和张向北说,我们离开乡政府,进来的这条沟,就是碾子沟,这条沟里的地,都是这一个村的。
张向北朝四周光秃的山上看看,这样的山上,根本就不适合人居住,大家都只能都挤在山沟里,而因为交通的原因,和被物质的匮乏所困,又必须抱团才能够生存,所以大家都聚拢到了一起。
向依云带着张向北走到一座院子前面,院门半开半掩,向依云伸手推开关着的那半扇门,两个人走了进去,张向北看到,院子里的杂草都已经齐腰高,院子里的几株桔子树,都快被草淹过去了。
他们从两旁的荒草已经侵袭过来的通道,踩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和腐草,走到了房子前面。
房子的大门锁着,门上的锁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生锈了,但这锁锁不锁已经不重要,因为房子一角的泥墙已经塌了,碎瓦和泥堆成了一堆,掉下来的椽子应该是被人捡走了,这碎瓦和泥堆上,已经长满了草,这房子塌掉一角也已经有很长的时间。
张向北明白向依云为什么带他到这里,他问:“这就是那个周艳的家?”
向依云点点头说是,“看样子他们是打定主意不会回来了,不然,凭他们的经济能力,回来造幢新房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周艳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她姐姐是在哪家公司?”
“算了,不想知道,别告诉我。”张向北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好吧。”向依云笑道,“她们都在杭城,说不定你哪天就会和这个周艳偶遇。”
“不可能,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就是碰到,我也认不出来,我又不是……”
“不是什么?”向依云问。
“不是我老爸,他们画画的,这方面很厉害,见过一面的人都会记得。”张向北说。
“你们见过?”
“没有没有,不是视频过嘛。”张向北赶紧说。
向依云看了看张向北,问:“是不是在你心里,这世界上的女人,你只记得向南姐的样子了?”
“不会啊,我也记得你。”张向北说,向依云的脸霎时变得绯红,张向北接着说:“还记得周若怡、李薇和吴欢、大小雯雯长什么样的,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怎么会忘。”
向依云轻轻地吁了口气,又暗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
“我还记得我妈,小芳阿姨、干妈、淑珍阿姨、张向西、淑婉阿姨、姚芬阿姨……呵呵,很多很多……”
“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一半都不认识。”向依云莫名就觉得有点烦躁,打断了张向北的话。
两个人转身往外面走,走到门口,向依云转头朝院子里看看,叹了口气,她说:
“这家人的人缘肯定很不好。”
“你怎么知道?”张向北问。
“要是人缘好的话,这院子怎么会烂成这样,隔壁邻居早就帮助收拾了,草根本就长不起来。”向依云说。
张向北笑道:“那你们全家都不在老家,你们老家是不是……”
“和我们还在的时候一个样,院前院后的菜地和果树,有人种有人管有人收,我们家大门的钥匙,都在邻居那里,要是房顶漏了,都会有人帮助翻漏,邻居到兰州的时候,还会带着我家院子里的菜和水果,来家里看我爸妈。”向依云说。
附近的几户人家,有两三户,看到有人走进了这个院子,本来是站在门口看的,见他们出来,这些人都回去了自己的房子。
两个人在村里继续走,听到身后有人急促的跑步声,和路上的鸡鸭被惊扰,扇着翅膀,咯咯嘎嘎叫着躲避的声音,两个人转过身,看到李胜峰正朝他们跑过来。
李胜峰气喘吁吁地和他们说:“我去村委会找过你们,没找到,就想你们肯定是在村里,走走,去我家吃晚饭。”
两个人跟着李胜峰朝他们家走去,走到门口时发现,原来李胜峰的家就是村里少有的那几幢二层的楼房之一,而且是最大的那幢,张向北笑道:
“没想到老李你还是土豪。”
李胜峰嘿嘿地笑着,请张向北和向依云在堂前的八仙桌就坐,趁着李胜峰去边上厨房叫上菜的时候,向依云悄声和张向北说:
“在农村,农机员还是很吃得开的,有不少的油水,所有的柴油分配都要经过他,开拖拉机和农用车的,都要拍他马屁,老李造这房子,估计水泥砖头什么的,都是驾驶员们送他的。”
李胜峰的家里还有其他的人,但他们帮助上完菜后就不见了,他们都在厨房里吃,上桌陪张向北和向依云吃饭的,只有李胜峰一个人。
他打开了一瓶当地的白酒,古河州中华牡丹原浆酒,和他们说这可是好酒,连向依云也经不起他的劝,喝了一杯,这酒的酒劲很大,很快,向依云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三个人边喝边聊,能聊到一起的共同话题,都是村里的事情,李胜峰和张向北说,谢谢你们,张总,现在村里好多了,家家户户都有活钱了,再过两年,我们这里就会变个样,我知道有不少的人家,今年年底,都准备开始造新房。
说起接下来的工作,李胜峰和他们说,已经通知了,村支书明天会赶过来和你们见面,主任还在深圳打工,本来是不想回来的,结果被马乡长骂了一顿,说是要不回来,就把他这个主任给撸了,我去村里组织村民罢免你,马乡长和主任说。
“主任嘴犟,说撸了就撸了,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主任,谁愿意当谁当,马乡长骂他,说你有本事把全家都绑在裤腰带上带去深圳,不然我整不到你,就整你家里的,主任这才没法,只好答应回来,现在应该是已经在路上了。”
李胜峰说着,张向北和向依云忍不住笑。
向依云问起周艳家里的情况,果然如她猜的一样,李胜峰说:
“他们家只有两个女儿,以前在村里,是有点被人欺负的,他们家的大女儿出息之后,就把全家都带出去了,现在和村里谁都没有联系,以前是这里人看不起他们,现在是他们看不起这里的人,联系了怕村里人找过去,要他们帮忙,干脆就彻底断了关系。”
“那他们家的责任田呢?”张向北问。
“这里的田又不值钱,抛荒不种的人家多的是,都是边上的人家,顺手就种了,他们家的田谁在种,我要问问。”李胜峰说。
张向北想到了,要是联系不上就有点麻烦,接下来这里进行公司化改造,联系不上,他们家的田就没有办法入股,没人可以在入股确认书上签字,如果他们家的田,又恰好在一大块田的中间的话,没有入股,对他们后续的土地规整会带来难处。
向依云好像知道张向北在想什么,和他说,没关系的,不行到时就让吴欢去找找她姐姐,我一说吴欢就知道了,能找到她。
“他们家的土地,现在是别人在白种,一分钱收入没有,入股之后,人还是可以不回来,但年底可以享受分红,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会不答应?”向依云说,张向北点点头。
三个人把一瓶酒喝完,李胜峰拿出另外一瓶古河州酒,酒盒的颜色和前面的那瓶不一样,看样子前面那酒应该很贵,送礼的大概也只送得起一瓶,想要再喝,就没有了,再拿出来的不是五十三度的古河州中华牡丹原浆酒,而是古河州五十二度的锦上添花。
张向北制止了李胜峰,和他说不喝了,不喝了,我头已经有点晕了。
“真不喝了?”李胜峰问。
“喝不了了,量到了。”张向北说,“再喝就会醉了。”
向依云在边上偷偷地笑,李胜峰听张向北这么说,只能作罢。
吃完了饭,李胜峰要送他们回去,张向北和向依云坚决不同意,李胜峰说:“那你们等等。”
他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递给张向北说:“村里路黑,不好走,带上这个。”
两个人说了谢谢,往外面走,村里的道路,果然如李胜峰说的,漆黑一片,一盏路灯也没有,加上村里老人妇女和小孩居多,现在才晚上九点,但他们都已经睡觉了,只有零零落落的家里还亮着灯,这就更增加了路上的黑。
向依云想起来了,笑道:“你快醉了吗,我来扶你。”
说着她就挽住了张向北的胳膊,张向北想挣脱,可这里路窄,又只有一把手电,两个人要并排走的话,挽住确实更方便,再说,人家是在开玩笑,你挣脱了,也显得自己太小气了,张向北就任她继续挽着。
张向北说:“我是来工作的,可不想在这里落下个酒鬼的名声。”
这里和重庆不同,他不需要靠自己的好酒量,镇住那几位村主任,在这里他面对的都是村民,和一个业余兼职的主任和支书,他不需要镇住谁。
张向北拿着手电,两个人并排往前走,一路必须小心脚下,不要踩到各种各样的屎。
村委会在村外,和村子中间隔着一条小溪,两个人过了桥,到了村外,道路还是原来的道路,却比村里干净了很多,两个人松了口气。
地干净了,好像路也宽了起来,张向北往边上让让,向依云很自然地把挽着他的手松开了。
张向北说:“成立公司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路改,浇水泥路,装上路灯,这里,村口要装一盏瓦数大的。”
向依云“嗯”了一声。
村委员也是一片的黢黑,他们回到了那间教室改建的房间,张向北打开门,向依云跟了进来,张向北愣了一下,心想,你怎么不回房间?然后马上想起来,从这里也可以回去她房间,张向北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向依云问。
“没笑什么。”张向北说,“我在想,我这里是不是要搞一个过境收费站。”
向依云咯咯笑了起来:“你敢!你敢设,我就敢冲卡。”
她说着把布一掀,回去了自己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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