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中午时分,一行人赶到了疏山寺前。

    唐朝名士何仙舟,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弃官后迷恋此山景致,而在此筑庐结室,兴建书堂,隐居读书,名曰“仙舟书堂”,故名“书山”。这也是抚州地区最早的书堂之一。至唐中和二年(881年),开山祖师匡仁禅师始创白云寺。次年,匡仁禅师请护法居士、时任抚州刺史危全讽持书上表,唐僖宗御笔亲书“敕建疏山寺”,书山才更名为疏山,疏山寺也由此而来。

    因那寺庙建于抚河边,庙前俱是平地,兼有抚河交通之便,往来香客游人甚多,实在不是白马寺那样香火冷清的小庙可比。想来也是,除了唐僖宗之外,本朝太宗、真宗也都有御赐的牌匾,等闲的寺庙是断然没有这样的殊荣的。就算是为了瞻仰一下几位皇帝的墨宝,闲暇之时来此进香许愿,实在是一个好去处。

    这也带来了一个相应的问题,景区级别由4个a的枪变成5个a的炮了,门票的价格不跟着涨点儿不合适吧?香火钱不跟着涨点儿不合适吧?其他的配套服务不跟着涨点儿不合适吧?看着那大大的“香火钱不得低于一贯”的招牌,方仲永撇了下嘴,暗暗给了个评价——不白!真不白!

    老道见方仲永不打算进去,笑着说:“你不进去拜一下,听说很灵验的哟!逢考必过哟!”

    “没钱!您怎么不进去?”方仲永算是看出来了,跟这老道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一个道士,进寺庙烧香拜佛?人家方丈大师还以为我是去砸场子的呢?”

    好吧,你赢了。道士拜佛祖,脖子上再挂个十字架,那酸爽绝不亚于冰淇淋蘸辣椒酱。 尽管张君来似乎挺能打的样子,方仲永也不愿意刚拜的师傅就被一帮子无发无天的和尚给群殴了。

    既然都不愿进庙烧香拜佛,方仲永就拿了些钱,请忠叔和李三去买些吃食、用品。方仲永就陪着师傅在庙前闲逛。

    方仲永刚说了句“师傅请”,老道就很是严肃地说:“仲永啊,贫道虽传授了你几手庄稼把式,但你的师傅我是不敢当的。”

    老道摆了摆手,阻止了方仲永的辩白:“贫道自幼随师尊修行,至今已八十余年。说句自夸的话,贫道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可你,我看不透。你似有来处去处,又似乎没有来处去处。昨夜,我曾用出神之法观你神魄,竟似有三人,着实诡异。

    若非你气运悠长,且多有祥和之气,贫道早已将你除去了。

    眼下看似太平盛世,实则暗藏杀机。解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重任,多半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了。是以,贫道才传授你锻体之法。望你秉承赤子之心,让这繁华多延续几年。”

    老道说得平淡,方仲永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就被当做妖魔鬼怪给宰了。这老道有如此道行,不知能否给自己解惑呢?方仲永对自己的来历也很奇怪。是梦?是超自然?是高维度文明?

    方仲永讷讷地想说些什么,又被老道阻止了:“你的来历不是我能知道的,该知道的。不忘你的初心就是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贫道也没有什么好传授于你的了,你我缘分也仅此而已。你若是还想修习武功,可待日后寻我那小师弟火龙即可。老道去也!”说罢,飘然而去。

    方仲永看着这游戏人间的老道,有些遗憾,又有些轻松,又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唯一一次了解真相的机会。谁知道呢?

    忠叔和李三购物回来,见老道离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世外高人嘛,自然是行踪无定,见首不见尾的了。唯有李三很是有些遗憾地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天君一面?能再向他讨教一二就好了!”方仲永闻言,悄悄地挪开了几步,并决定以后一定要和这位有受虐倾向的司机兼保镖保持安全距离。

    方仲永对这高消费的5a级景区实在是兴致缺缺,正要向忠叔询问过河事宜,却见那庙门前吵闹了起来。方仲永充分发挥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看看去”。

    事实证明,凑热闹真是保持几千年的优良传统,事发地早已经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了。方仲永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就看见两个士子模样的青年正与几个头顶光光、身穿僧袍和尚模样的壮汉争吵。

    只听那年龄稍长的青年士子言道:“你等秃驴,委实无礼!舍弟不过说了句‘先皇御赐的牌匾竟成了牟利的手段’,你等就不依不饶,是何道理?”

    稍幼的士子劝道:“哥哥,算了吧!出门时,母亲还多有叮嘱,不让与人争执。”

    看来这位弟弟是个乖孩子。哥哥就不那么听话了,朗声一笑道:“母亲让我们不得生事,却没有说让我们怕事吧?想我南丰曾家,累世书宦,岂是胆小怕事之徒?必不与这帮秃驴善罢甘休!”

    哥哥加大了声音又道:“况且,这帮秃驴借先帝名望敛取钱财,是为大不敬,怕他作甚?”吃瓜群众适时喝了一声彩,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还叫嚣着“退钱”。

    哥哥拱手一圈,以感谢吃瓜群众的声援:“我乃南丰曾谏议大夫之孙曾晔,与舍弟曾巩至此拜佛。不想因囊中羞涩,竟被这帮钻进了钱眼里的家伙所拦,委实扫兴。像此等假佛,不拜也罢!”众人轰然一声,就要离去。

    眼看着就要给本公司带来较大的损失,危机公关出现了。

    一位满面红光、身披挑金线袈裟的和尚适时出场说道:“曾施主说哪里话。敝寺自匡仁禅师开山以来,就常怀慈悲之心,常有扶贫济困之举。庙中供奉神佛,亦多有灵验。曾施主只因些许阿堵物就信口雌黄,岂不有违南丰曾家的忠恕之道?”

    看看人家这水平,先说我好,再说你小气,最后说你违背了家训。一招三连击下来,没见过世面的曾晔hold不住了。方仲永前世虽然不大上论坛打口水仗,主要的套路和技巧还是知道的。

    眼见倔强青铜不敌,他这个伪秩序白银上阵了:“大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这一贯的香火钱,是谁定的价钱?拜佛贵在心诚,岂在于拿钱多少?难道佛祖也看银钱多少而决定是否保佑哪个人吗?”

    那和尚不能自圆其说,只得宣了一声佛号道:“是贫僧着相了。自今日起,不再限定香火钱的数目,只随心意便是。三位公子,请入内叙谈。”这是准备给封口费的节奏吗?

    方仲永不愿意与这浑身珠光宝气的“贫僧”多做纠缠,谢绝了“好意”,只在寺内闲逛一番便出去了。

    走到庙门,就听那曾晔前来致谢:“方才多亏公子相助,未请教尊姓、台甫?”

    方仲永一笑道:“曾公子客气。小弟金溪方仲永,未曾取字。”曾晔很是惊喜:“可是写下《祝寿诗》的神童方仲永?在下可是钦佩许久了。”

    当下重新见礼,叙了年齿。

    曾晔说道:“在下曾晔,字叔茂。这是舍弟曾巩,字子固。在下痴长十岁,就忝为兄长了。此番舍弟要往抚州参加州试,家母不放心就让为兄陪同了。”(注:曾易占先娶周氏,生子晔后,早逝;续弦吴氏,生巩、牟、宰与一女,仅11年即病逝;再娶朱氏,生布、肇与八女。曾晔、曾巩、曾布均为同父异母,是以年龄差距很大。)

    方仲永看着青涩的曾巩,心里不争气的忐忑起来。这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啊,还是活的。韩愈、柳宗元已作古,苏轼、苏辙还没有出生,欧阳修、苏洵不是一辈儿人,王安石那个中二少年懒得理他。也就曾巩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加上自己前世就喜欢曾巩的“古雅、平正、冲和”的文风,如谦谦君子一般。这样的人,很是适合做朋友,因为你不必担心他会欺骗你、背叛你。

    当然了,眼下的曾巩还是稚嫩的。虽然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做了一篇《六论》,据说是提笔立成,文辞很有气魄,但也只是从孩童的标准来评价的。至于后世的名气在八大家中几乎垫底的原因是,这位仁兄不擅诗词——当然是与其他七位比较——他擅长的是策论、散文。

    有看官说了,唐宋八大家本来就不看诗词的,差一点也没什么嘛!不,差这么一点,影响可大了。因为曾巩长于策论,轻于应试时文(说白了,就是命题限韵诗词),导致他屡试不第。直到嘉祐二年(1058年),欧阳修主持会试,坚持以古文、策论为主,诗赋为辅命题,曾巩才与其弟曾牟、曾布及堂弟曾阜一同登进士第。对于一个神童来说,39岁考中进士绝不是荣耀,甚至可以称得上“仕途坎坷”了。

    更坎坷的是他的哥哥曾晔,天圣三年(1025年)就考中秀才了——他爹曾易占是天圣二年的进士,一直考到皇祐五年(1053年),都没有考中进士。于当年返乡途中,羞愤生病而死,实在是孔乙己似的悲剧人物。

    方仲永看着面前任侠豪爽的曾晔,实在是不能也不愿意把他与孔乙己画上等号。至于曾巩这样的淳厚君子,虽然在正治斗争中扮演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倒霉蛋角色,但其出任地方官还是很有建树的。蹉跎考棚,实在是大大滴浪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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