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沈总兵的女儿?”张顺一脸好奇的看着伏在地上的那名女子。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女子身形如同一个葫芦一般,果然是副好身架!
“正是奴家!”那女子有几分怯生生的应了一句,没敢抬起头。
“起来吧,赐座!”张顺微微一笑道,“本王没有让人跪着回话的喜好。”
“切!”张顺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周田朱四女发出来不屑的声音。
“谢殿下恩典!”那女子闻言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斜欠着坐了,然后偷偷的看了张顺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结果正看到张顺一双虎目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双颊一红,连忙垂下了目光。
“咳咳!”张顺也有几分尴尬,只好干咳一声,单刀直入道,“沈总兵派你前来见我,不知何事?”
其实也没啥事儿,其实就是看看能不能勾引你一下。
那沈氏哀怨的看了一眼正被四位美女“护着”的张顺,垂下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陈年往事,我父亲生怕殿下为小人所误,特意......特意派奴家前来,向殿下讲述一番。”
“哦?是何往事?”实话实话,见到有美女向自己汇报工作,张顺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沈氏正值二十七八年纪,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咬一口就会汁水直流。
不过,张顺现在好歹是一方君主,距离君临天下也仅有一步之遥,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收一个。
他现在是个正经人,正经人从不支帐篷。
那沈氏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初,老奴起于建州,屠戮辽沈,时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派遣毛文龙带领一百九十余人,由三岔河泛海向东收拢辽东难民。”
“彼时,东虏暴虐,辽民遭戮者不知凡几,故而不得不四处流窜,以避兵灾。时,奴家父女亦在其中。”
说到这里,沈氏眼圈突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当年朝不保夕的逃亡之事。
“呃......”张顺想开口安慰一番,突然感觉到四个人八道目光盯了过来。
他只好当作没看到,只在心中默念道:“对不起,虽然我很同情你,可是要开了口,又有谁同情我呀!”
那沈氏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子情绪,见这个“杀千刀”的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得作罢。
她整了整情绪,继续言道:“可巧,毛将军听说东虏镇江堡空虚,而镇江堡中军官陈良策亦对东虏不满已久。两厢合计之下,便夺了镇江堡,活捉其游击佟养真,此乃东江之始也!”
俗话说:内行听门道,外行挺热闹。
张顺何等样人,只听了沈氏这话,心中惊讶之情言喻于表,他不由感慨道:“真英雄也!”
只带了不到二百人的队伍,短短几年竟在气势正盛的老奴眼皮子底下,闯出偌大个东江基业,果然是非常人也。
那沈氏闻言一愣,半晌才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道:“此话朝中衮衮诸公,人人说得,人人却恨不得他早死早安生。”
“独殿下说不得,却不意此话竟出自于殿下之口!”
张顺和诸女闻言,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是啊,毛文龙立此大功,可谓是稳定辽东局势的关键人物。
结果呢,高堂之上净是争权夺利之徒,以至于其含冤而死。
而张顺呢?不欠他半点人情,短短数年之间便由一介白身,闹了个天翻地覆。
若说英雄,天下哪个英雄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舜王”?
而偏生不需要说这句话的人,却说出了这等话。
想到此处,原本一脸媚态的沈氏,突然正了正神色,紧了紧衣领,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当时,中国粮饷不足,特许以往来之利,抽取厘金,以补军用之不足。”
“海上由此繁华,东江由此而兴。奴家父女,因颇识文字,精于算术,而被深受毛帅重用。”
哎,我的福利呢?
张顺又往她脖子下面瞄了好几眼,结果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悻悻收回了目光。
“然而,谁料想稚子怀金,怀璧其罪。”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
“原本这贸易之利,尽归辽西。待毛帅出,尽夺其利,人多怨之,故朝廷多有禁止。”
“及崇祯二年,袁崇焕谋款斩帅,冤杀毛帅。奏设东江饷司于宁远,禁登莱船舶入海。又奏请朝廷,该朝鲜贡道、商道于宁远。”
“夫宁远之海道,须绕道旅顺铁山嘴。此地暗礁遍布,撞波激浪,层叠洄伏,横亘海心着数十百里。舟行过此者,莫不悚然。朝鲜国为此多番请求恢复登州旧路,不果。”
那张顺本来还不以为意,但听到此处,顿觉毛骨悚然。
刚开始,他还以为沈世魁派遣女儿沈氏过来,不外乎勾引自己,谋取好处罢了。
直到他听到这里,这才突然明白,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利害关系。
果然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又是经济的延续。
听到这里,张顺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这毛文龙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兴起,除了自身本事和老奴残暴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掌控了明朝与后金、朝鲜的贸易节点,获得了大量的经济利益。
而东江镇正是凭借这一条贸易路线的丰厚利益,这才保证了军事上的咄咄逼人。
这才真正是“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然而,正是由于毛文龙赚的盆满钵满,这才引起了同样和后金接壤的辽西势力的觊觎。
而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又想起了之前来自登莱的吴延忠、黄孙茂二人。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很显然,这两人代表的是这一条贸易线路上登莱的势力。
从东江到登莱,再从东江到宁远,这三股势力围绕着这一条贸易路线,犬牙交错,尔虞我诈,最终才酿出来“己巳之变”和“登莱之变”这两场大祸。
果然,那沈氏说到了这里,突然住口不言,反倒望向了张顺。
“本王已经晓得了,你继续!”张顺皱了皱眉头,一脸慎重道。
“自毛帅死后,东江无主!”那沈氏将信将疑的看了张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她只好继续道。
“东江兵先分为四协,然后并为两协。其中以刘兴治领西协,陈继盛领东协,共居皮岛。”
“那刘氏兄弟,本为东虏降人,如今又降我中国,靠依附袁崇焕起家,岂能服众?”
“不久,便杀陈继盛,以图全据皮岛以投东虏。吾父深受毛帅大恩,岂能任毛帅基业毁于一旦?”
“遂剿灭彼辈,以安东江......”
沈氏用她那软糯而又充满妩媚的嗓子,一字一句向张顺述说着往事,然而张顺却不需要继续听下去了。
东江镇,与其说是一处边镇,不如说是一个“毛文龙海商集团”。
再直白一点说,东江镇就是“北洋”的郑芝龙,郑芝龙就是“南洋”的东江镇,都是一个海商集团。
不同的是,毛文龙具有正当的官面身份,只通通过皮岛这个关键的贸易节点征税,而没有自己的海商船队。
而正因为如此,才引来登莱、辽东两地的争夺。
两者先是争夺与东江镇对接的贸易节点,然后再进一步争夺皮岛的掌控权。
前者通过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和登莱之变两个事件以后,由辽东镇彻底取得了胜利。
而后者在东江镇一次次的攻杀和内讧的背后,每次都少不了明廷和辽东镇的身影。
这表面上是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其背后却不过是一场对后金从内地掠去大量财富的争夺。
这正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怜多少血泪,多少英雄豪杰,尽埋骨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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