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凑近了一朵茶花轻轻嗅了嗅:“给了她半年时光了,还想怎么样?若无有本事便是再给她弄去十个八个风麟又能如何?人是姚家给她选的,又不是咱们给她塞去的。怨得着么!”

    冬芮欲言又止,眉心拧成了小川,“姑娘……”

    繁漪瞧了她一眼,失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冬芮一咬牙:“不能把公子让给她!”

    繁漪伸手接了一瓣红色的花瓣,花瓣倒垂,边缘微微发黄,映得嘴角的笑意已有了几分枯萎的疏冷,“他想到谁身边去,我可管不着。”

    冬芮摇了摇头,认真道:“从前公子与您在一处时,为着生生死死的事儿,总觉得他是被迫的不够真心,可如今我就觉得公子现在分明眼里都是您啊!”

    繁漪微微一侧手,花瓣在朔风里起伏翻转,最后坠落在满地的落叶中,澹澹道:“眼里的戏码,谁知真假。”

    晴云抬手曲指在冬芮额上敲了一下,高深道:“一个人的心里是可以装下很多人的,尤其是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哪个都喜欢的不得了,他们的心里是可以容下很多女人。其实姑娘看出来公子是真心的,只是“真心”未必是“一心”。”

    “姑娘推拒,不过是看公子没有能狠下心去对姚意浓把话说的决绝了,担心公子心底是不舍的、也是喜欢她的,将来有一日又待她生了歉意和遗憾。这样的感情和而爱不得一样,很要命的。”

    似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繁漪有些心虚的手下一颤,便折断了一支绯红的茶花在手里,那样明亮的色泽落在莹莹的眼底,鲜妍的好似能嫡出水来。

    斜了晴云一眼:“何时这样能说会道了?”

    晴云笑眯眯的摇头晃脑:“县主她们都是这样说的。”眨眨眼,“县主说了,感情的事儿就是要主动下狠手,逼得对方无路可走才能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想走哪条路。就好像县主当初假和亲,逼得沈大人不顾一切翻墙头去求亲是一样的。”

    冬芮细细一思忖:“如此,看似如今是公子追着姑娘,其实是姑娘的推拒逼着公子在做看清心底究竟组想要的是谁咯?”

    晴云抚掌而笑:“欲退还进,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冬芮长舒一口气:“我还当姑娘真的不要公子了。”

    晴云两根食指摆在眼前亲亲密密地对啊对,好一副鸳鸯交颈的缠绵模样,揶揄道:“都这样了,还不要,那得怎样才要呢?”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繁漪面上难掩绯红,叱了一声:“有你们如此排揎主子的么!”

    两丫头赶紧低头认错,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好不暧昧:“姑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年底的寺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南苍警惕的看着四周,余光瞟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碎步靠近而来,武人凌厉的目光微微一沉,虚走几步过来:“姚家姑娘过来了。”默了默,神色稍沉,“不想见,就不见。”

    繁漪的笑意如披清霜,脚步一转,缓缓朝厢房而去。

    这就是皇家的面子了,常年会留有厢房待客而来。沾了姜柔的光,倒也有个小憩的地方了。

    然而姚意浓打定了主意要见她,拒见之后,又去而复返。

    姜柔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听着消息便使了奉若过来,把人请了进去,并传话:“姜大人已经告假,算着时间也快到了,好好委屈。”

    “……”

    宽了氅衣,一身杏色襦裙的繁漪静静坐在东厢临窗的小翘几前,好一阵无语,心底并不想见这个将她的人生搅成一团绒线凌乱的人。

    一旁单眼的炉子咕噜噜滚着水,茶炉的盖子被蒸气顶的“磕磕”有声,滚烫的雾白氤氲从壶嘴里急急冲出,拂在面上毛孔迅速苏醒张开,刺刺的,面上细细的绒毛沾了水气,薄薄的水润。

    泯然一叹:“算了,让她进来吧!”

    姚意浓看着自来跟着姜琰华的南苍此刻却站在这里,神色淡淡,仿佛没有看到她,只一心守护者里面的人,心下一阵翻腾的不安,跟着晴云的脚步进了屋内。

    一抬眼便见到那张熟悉的如桂子一般柔婉的面孔,在斜斜投进的晴暖光线里淡淡疏冷,所有翻腾瞬间凝固成了冰川尖锐,狠狠坠在心头。

    嘴角无论如何也挑不起任何弧度:“你、你没事?”

    好像是陈述,好像是疑惑,更多的是不甘,虚弱的游走在茶香悠悠的空间里。

    繁漪未曾掀了眼帘去瞧,只不紧不慢地烹着茶,斟了两杯,一杯推向一侧的位置,单手微微一比:“坐。”

    姚意浓顺着她的手势坐下。

    转眼便可瞧见庭院里忽然飘起的雪花,团团如絮纷飞,心底的寒凉更甚。

    铺在枝鹤延年软垫上的裙摆上缠枝葡萄纹在一旁烧的旺的炭火光亮中好似有了生命,枝条交缠着发出粗哑的“吱吱”声音,攀向她的颈项,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你一直住在沈家,怎么不早些回家,姑父、一直很伤心。”

    门大开着,炭火烘起的热气与风雪里呼啸的冷风碰撞,瞬间便消散了。

    或许做过鬼的缘故,自重生后便也不怕冷了,抚着宽大的袖,端了茶水缓缓呷了一口,淡淡应了一声,便也无话可说了。

    她的不以为意彻底刺痛了姚意浓的心神,击破了她仅存的冷静,抚着茶杯的手震起茶水轻颤:“怎么到今日才回来了?”

    繁漪眉梢一飞,婉转督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姚姑娘说的是,我父亲为着我伤心不已,我这做女儿的既养好了身子,自当早早归家,好叫家里安心,不是么?”

    姚意浓一噎,面色刷白,心口被痛苦哽的生疼不已,一时不知要怎么向她讨一个说法,眼中一阵温热,视线便模糊成了一片。

    她咬着牙,昂着颈,秉着最后一缕傲气,不肯情意在情敌的面前落下泪来。

    炭火“哔叭”飞溅起星火纷飞在晴雪交加的光线里,惊动了如深谷的沉寂,坠落在白灰色的薄薄的绒垫上,烫出及不可见的黑色的印子。

    默了良久,姚意浓缓缓挑了抹虚弱的笑纹:“你回来了,他便不必沉陷自责愧疚里了。”

    繁漪睇着茶水清亮,轻轻一笑,茶水扬起短暂的涟漪,潋滟了眼底的粼光,仿若夜色沉幽,语调却似三月里的柔风,绵长而和软:“我与他是未婚夫妻,原该如此相互扶持恩爱,何来的什么愧疚自责。若是能为他挡去灾祸,一条命而已,给便给了,想是姚姑娘身为他人未婚妻,也是能明白的。”

    不知是不是炭火离姚意浓太近,不复方才的绝望苍白,两颊晕起珊瑚浅红,渐渐烧成赤色滚烫,一直烧到了心口里,理智溃散:“慕姑娘说的是,为了他,豁出一切去又有什么不能的!”

    繁漪和煦一笑,微微扬了扬眉梢:“真为李二公子感到庆幸,能得这样的未婚妻。”

    姚意浓滚圆的杏眼紧紧盯着她嘴角讽刺的弧度,细白的贝齿用力要在粉红的唇瓣上,破开一点粉白又缓缓凝合,不无尖锐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仿佛吃惊她莫名而起的怒意,繁漪微微一扬声:“恩?”

    旋即可叹的摇了摇头,“难道身为李蔚翎未婚妻的姚姑娘,竟是要为了旁的男子豁出一切去?真是没看出来,姚家女子的品行竟是坏到了根上了。从前的杀人不眨眼,挑拨栽赃,不如今更是知廉耻,不修女德。真是可悲。”

    炭火的炙热扭曲了一方空间,映在姚意浓不可抑制的痛苦的眼底,跳跃着迸发出赤红的星火:“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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