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眼底扬起一抹几乎癫狂的得意,却在瞬间敛去。

    摇了摇头道:“母亲死前带着对他们的恨,把你和姜元赫记为嫡出,就是想着让你们看到能做世子的希望,去对付姜琰华。这不是你的错,由不得你拒绝。是他们欺人太甚,已经抢走了世子之位,却还要紧逼不放,非要将咱们赶尽杀绝他们才肯放心。”

    姜元靖很高兴她能这样想,亲密地捏了捏她的手,旋即又沉沉叹息道:“事情走到今日地步,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终究还是因为当初元赫为了世子之位那般下死手去害大哥大嫂,他们自然会对我这个同样记在正室夫人名下的嫡庶子有所忌惮,生怕我也会去害他们。”

    站在地罩外的文宣打了竹帘进来,咬了咬牙道:“爷!人家都把毒下到您身上来了!您想和姑娘好好过日子,人家可不信咱们不争不抢啊!”

    姜元靖的神色便如天边云,淡然而平静:“可我相信这次要害我的人一定不会是他们的。就如府医所说,我中醉三白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若真是他们想害我性命,为什么下鹤顶红呢?”

    蓝氏心中早认定了是行云馆抢了他们的爵位,是他们要毒杀姜元靖,害她差点没了指望!

    如今越是听人为他们说话心里自然会愈加的不忿也不屑,但她一心相信丈夫是不争不抢的好人,面上便还是维持着温柔得体的模样。

    蓝氏含笑凝视他如玉山般的容颜,懂得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去与她们计较的。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待出了孝便能回去当差。你还年轻,来日的前程未必比谁差了去。我相信你。”

    姜元靖捧着她的面孔,拇指轻轻磨砂着她妩媚的眼尾,语调深情而低沉:“本该给你安稳日子,却让你整日提心吊胆的。这几日辛苦你了,瞧着都憔悴了,也瘦了。”

    蓝氏眼眶一酸,旋即又被满心满肺的兴奋盖过。

    只要丈夫还活着,侯府来日谁做主还是未知数,闵静业的死不过是刚刚开始,看他们行云馆还能得意几时!

    覆上他因为虚弱而微凉的手,蓝氏绵绵一笑:“你没事就好,咱们是夫妻,说这些做什么。”

    小丫头端了托盘,一打垂在梨花木透雕的地罩上的松针纹轻纱便进来了,俯身道:“爷该喝药了。”

    薄薄热气轻轻打了个圈儿,将那药汁衬的越发黑漆漆的。

    蓝氏伸手接了,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

    拿瓷勺轻轻舀了沾了沾唇,然后递给了姜元靖:“不烫,这会子喝刚刚好。”

    姜元靖端了药碗一饮而尽,苍白的面颊立时被苦味逼仄得沁出薄薄的汗来,皱了皱眉道:“太苦了。”

    蓝氏掩唇一笑,捻了颗梅子送到了他唇边,“含了梅子便不会觉得苦了。”

    文宣收走了药碗,轻哼道:“爷是不知道,现在府里的人戾气都好重。方才十公子也不过感慨了一句,七姑娘就跟着了魔似的,连五爷和五夫人的脸面也不顾了,当众把人刻薄的下不来台。”

    姜元靖不解道:“元磊?他又怎么了?”

    文宣便伶俐的将方才在长明镜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睹见蓝氏撇来的眼神,眼珠子一转,将沁微那句意有所指的话直接将姜元靖代了进去,轻蔑道:“……十公子也不过感慨了一句,哪晓得惹来这好一顿针对。”

    为了让沾染了毒血腥气的空气更快的疏散开,也是因为中毒的人心口滞闷,需要呼吸清新干净的空气,屋子里便早早换上了夏日所用的霞影纱,日光漏进,有杏花沾雨的朦胧之感。

    那纱是极薄的,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庭院里的景色,姜元靖看着窗外,神色在漏进的日光里,仿佛凝于秋日红叶之上的清露。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的邈远而冷漠。

    蓝氏看着他,面色平静,可右手却紧紧攥着桌角,明明还很虚弱没什么力气,可那紧绷的骨节却仿佛要将桌角碾成齑粉一般。

    她疑惑而担心的覆上了他的手,小声唤他:“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元靖眼底的神色转换得很快,回首时只是眉心微皱,抚了抚心口,气虚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胸闷。”

    蓝氏不疑有他,忙倒了清水喂他喝下:“好些了么?”

    姜元靖朝她温柔一笑:“不碍事,别担心。”反手握住了蓝氏白腻纤细的手腕,微微一叹道:“元磊是庶房的庶出子一向不得重视,所以也没什么人去提点他,说话有时候便有些不大入耳,却也没什么坏心思的。”

    文宣不着痕迹看了姜元靖一眼,撇了撇,满面嘴气愤道:“那些人,仗着自己出身好,哪里把庶房庶出的放在眼里呢!就跟上回在长明镜为着太夫人中毒的事情一样,十公子的话虽然听着不大好听,可他说的也是事实啊,就不信当时在场的人哪个不是那样怀疑的。只不过十公子没城府,从嘴里说出来了而已。”

    “今日更过分,话里话外都是十公子是替咱们做事儿的,就是为了挑拨二房和行云馆的关系,好让咱们得益!那些人心里都是什么心思,真当我们不知道么!不过是眼瞧着行云馆如今得势了,又忌惮着咱们爷是正室名下的嫡子,便唱那白脸儿去讨好他们罢了。”

    重重一哼:“真真叫人瞧不上!”

    听着似乎是在为姜元磊说话,落在蓝氏的耳朵里却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她和姜元靖庶出的身份在侯府是多么的不被侯爷和太夫人重视。

    半路回来的姜琰华是如何的仗势欺人,其他人是如何的见风使舵,又是如何硬生生抢走了属于她们的一切!

    蓝氏双眸似结了薄薄的冰,春日的暖阳也晒不化那袅袅的寒烟。

    文宣似乎没有看懂自己主子眼底的怒意,末了,用力一扬手中的绢子,以示对那些人的不屑,“七姑娘那张嘴委实刻薄,如今不过仗着太夫人在,她又是最小的嫡出孙女有人宠着她、捧着她而已!若是不知收敛,总有她吃亏遭报应的一日!”

    姜元靖看了蓝氏一眼,抬手打断了文宣的话,皱眉叱道:“住口!这样的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还以为我们暮云斋在背后时是如何出他们恶言了!届时我们便是真的什么都没做,旁人也不会信我们了!”

    文宣吓了一跳,抱着托盘喃喃着“哦”了一声,却还是不服气的继续道:“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可我就是为您和姑娘委屈不忿!您不曾想与他们争什么,姑娘也尽力想和他们打好关系,可他们却一直视您为死敌,意欲除之而后快。是他们小人……”

    “我让你住口!咳咳……”似动了气,原本大病未愈心气短促,姜元靖便猛咳了起来,苍白的面颊上便浮起两团虚弱带青的红,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再让我听到、咳咳、听到你这样说话,否则,就不要怪我狠心将你发卖出去!”

    文宣忙跪下道:“爷息怒,是奴婢乱说话,您别生气,小心伤了身子!”

    蓝氏让文宣把行云馆和府中人对他们的恶意以激烈的情绪直白的说出来,就是为了激他一下,希望他能同自己站在一条阵线上,却没想到他还是秉持兄弟和睦的态度一味替他们说话。

    如今侯爷活着,自然会替他打点仕途,可靠自己慢慢爬,即便将来做到了大员能给孩子留下的又能有多少?如何能同实实在在的爵位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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