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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寻欢在狐裘锦缎的簇拥下施施然醒来。

    坐起身,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身体轻盈了不少,往日时刻会感受到的胸闷喉痛也都微弱得难以感受。

    ——自从出生以来,李寻欢的身体状况还没这么好过。

    坐在床上恍惚忆起昨夜的旖旎与美酒,李寻欢只朦朦胧胧记得是被叶青竹抱着进屋,顺便被用无比神妙的手法灌入了内力,然后自己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觉有些羞愧,不管是他自己在江湖上多年的游走亦或是世家子弟自幼的教导,这样随便地喝醉,迷糊地入睡都是有些逾矩了。

    李寻欢转过头望了望床上层层叠叠的狐裘。

    柔软细腻的白茸丝绸中有细微的褶皱,伸手触摸还有温暖的余温,是被另一个人躺过的痕迹。

    心脏又被感动冲刷得柔软无比。

    感动叶青竹竟是为了自己陪着一起睡下了,而且根据自己今天的身体状况来看,夜间他定是给自己输了不止一次的内力,那样雄浑纯正的内力,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珍贵赐予,叶青竹却是二话不说亲自给自己毫不心疼地送入这么多,又如此费心地施以温柔的手法不让这至纯至阳的内力冲撞到自己。

    这份珍重,这份体贴,李寻欢怎能不牢记、怎能不感动?

    有心想要报答,想要为叶青竹做些什么,却无奈地惊觉自己对叶青竹的了解实在缺少,似乎除了他爱喝酒,总是迷路外一无所知,对了,昨晚还确定了他是个顶尖高手,但是为何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又为何心甘情愿待在这茫茫关外,又是一无所知。

    叶青竹这人似乎浑身是迷,而且李寻欢显然不够格知道他的秘密。

    ——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这心下便一阵苦涩。

    但是转身一想又自嘲自己的优柔寡断,谁没有几个秘密呢?你李寻欢不也是瞒了叶青竹很多事情吗?更何况叶青竹对自己的好总归是不假的,那么即使他浑身是谜又怎样呢?横竖他都是李寻欢的挚友了,即使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也不影响自己将他视若自己,竭尽所能地对他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叶青竹虽然有很多事情瞒了自己,但是他却也不吝啬在自己面前展现他的顶尖内力和深厚功法,不也是信任的表现吗?他虽看出了叶青竹是个高人,但是叶青竹不细说,李寻欢也绝不多问一个字,又怎能怪叶青竹不好好解释呢?

    纵使心中这么想着,但是心底的苦涩却是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甚至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毕竟是相处了数月,真心相待,几乎夜夜举杯共饮的朋友,自己却还是未能了解其一

    星半点,纵然心中清明,但是伤感和郁闷还是止不住。

    正思索时,门外传来了李寻欢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规律有序,毫无波澜,不动如山。

    ——叶青竹的步子。

    于是心中的那一点无奈和感伤尽数褪去,李寻欢展开笑脸望向门廊。

    下一刻叶青竹推开了门步入屋内。

    “病殃殃的弱书生,醒啦?”叶青竹开口还是略带刻薄的打趣,但是言语下的关心却难以掩饰。

    平时听到叶青竹这带着关怀的嘻笑打趣,李寻欢定是要还嘴促狭回去的。

    今天他却没了那份心思,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叶青竹手上。

    叶青竹有一双很美的手,这双手安在相貌平凡的叶青竹身上很不协调,就像他那双勾人灵动的眼睛一样。

    叶青竹的手骨节修长,肌理分明,一眼看去便是双男人的手,但是手上肌肤白皙细腻,指甲圆润光滑,指尖还泛着一点薄红,竟是一点不输于女人,甚至多了一分女人所没有的英气和可靠,当叶青竹端着黑色的酒盏喝酒的时候,那手便被黑色衬得愈发白净剔透,一眼看去几乎在莹莹发光一般。

    昨天这双手温柔地搭在李寻欢身上,细细为他送入内力。

    以往这双手会自寒风中拿来坛坛好酒,邀李寻欢共饮。

    而今天,这双手上却端着托盘,盘中放着一青瓷小碗,碗边架着同款的青瓷小勺,阵阵苦涩的药香从碗中悠悠飘出。

    几个月来叶青竹的这双手给李寻欢送上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好酒,却是第一次为李寻欢端上了汤药。

    叶青竹也发现了李寻欢的注意力都被手上这碗药吸引了去,笑道:“怎的,看你这好奇样儿,难道是没喝过药不成?不该啊,就你这身子,小时候该是被当做药罐子养才对的。”

    李寻欢苦了脸:“可不是,小时候喝药都快喝吐了,身子却也没见好多少,白白挨了一嘴苦,还不如喝酒呢,虽说不能治病,好歹能痛快一番。”

    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喝药的拒绝。

    叶青竹被李寻欢这难得的孩子气搞得哭笑不得:“祖宗啊,没你小时候的药你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今天呢,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和小鬼一样怕吃药?”

    李寻欢叹气:“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若是总被人逼着在药和酒里选一样,久而久之,自然就对药深恶痛绝了。”

    叶青竹道:“在我这儿绝没这样的事儿,酒你尽管喝,但是这药也不许你逃。”

    李寻欢苦笑:“我的身体我知道,什么都治不好的——话说回来,这是什么药?你自己弄的?”

    叶青竹哼笑:“废话,之前我去问了铁传甲,你出关竟是一个药方子都不带,不吃药的决心还挺大啊?不过棋差一着,叶某不才,药理方面还是略知一二的。你也莫给我转移话题,药你今天必是要给我喝下的。”

    这倒是没说错,且不说叶青竹活了这么久所积累的见识,就是当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名头也是人尽皆知的,药方面,虽说不至于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对症下药,调理身子还是懂得,甚至由于认识几个不世出的名医的关系,叶青竹手上还有几个不外传的方子。

    但是他对药物也可以说是不懂,叶青竹本人的功夫让他即使是受伤都有着不小难度,而他的同伴们也跟他相差无几,更何况受了伤他们还有几位空前绝后神医为之医治,所以叶青竹的医术莫过于纸上谈兵,空有理论知识,实践经验少的可怜。

    所以那些据说是神丹妙药的方子他也不敢乱用,只是给李寻欢熬了一个比较上成的养肺止咳的方子。

    李寻欢自从叶青竹说了这话开始就有些恹恹的——他知道这药莫约是躲不过了。索性他也是豪爽之人,躲不过便也坦然认命,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又了解了叶青竹一点——懂医术,也算是不亏了。

    叶青竹威胁般把手中的药向李寻欢递了递:“喝,大爷我在这看着。”

    李寻欢苦道:“大爷饶命。”

    嘿,这人还真演上了?

    叶青竹眉毛一挑恶声恶气:“大爷可没那么好心肠,快喝!否则你喊破嗓子也没人救你。”

    李寻欢张口欲喊:“破——”

    叶青竹眼疾手快先抢声阻拦:“你真敢给爷喊出破嗓子来,以后别想喝到大爷我的酒!”

    小李飞刀天不怕地不怕,基本什么都威胁不到他,除了酒。

    叶青竹这威胁可谓一击穿心。

    李寻欢于是悻悻闭了嘴,眼里的遗憾促狭却怎么也藏不住。

    叶青竹斜眼,心道这人倒是也愈加放得开了,恶劣性子全都冒了出来。

    不过和他斗?还嫩。

    爷爷我就不信天下还有谁能比我浑了。

    他一点都不温柔地把药塞到李寻欢怀里,瞪着他:“喝药。”

    那双猫儿似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瞪着李寻欢,闪闪烁烁,瞳孔一篇清澈,亮到了眼底,每一处都写满了美与诱惑。

    李寻欢本是还想再插科打诨拖一会儿时间,却被这一眼瞪得没了脾气。

    他恹恹端过药,手软得根本不似神话般的小李飞刀。

    叶青竹又瞪:“敢把这药撒了,照样没酒。”

    李寻神声色愈发哀怨了,终究是狠了狠心端着药碗一个仰头全数饮尽。

    比喝酒还爽快。

    其实就算是叶青竹不恶声恶气的威胁,李寻欢也是会把这药一滴不剩的喝下的,来自友人的纯粹关怀,李寻欢感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拒绝?

    叶青竹怎会不知道这点呢?

    嘴上虽可恶的紧,但是他看向李寻欢的那一双桃花眼却是写满了笑意。

    当确认李寻欢把那一碗苦涩的药喝干净了之后,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

    李寻欢喝完了药,颇是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药稠而苦,顺着食道缓缓挤入胃中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这时候叶青竹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摸出一坛酒来。

    李寻欢眼睛顿时亮了,嘴中药苦涩的滋味也抛到了一边。

    酒鬼最大的安慰便是一坛好酒了,嘴中这苦涩药味,也该是用酒冲刷才是最美。

    李寻欢倒酒入杯——动作比之平时多了几分急切——赞道:“还是叶兄懂我!”

    叶青竹挑眉笑笑,只看着李寻欢饮酒入肚。

    李寻欢喝了一口,便愣住。

    ——这酒是状元红。

    叶青竹的酒从来都是上好的,这次的状元红也不例外。

    年头不小的状元红,其特有的热烈与浓香都酝酿得淋漓尽致。

    自然是好酒。

    只是这状元红……

    李寻欢只能苦笑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当今圣上亲笔题词夸赞,却是李父终生的遗憾。

    家中树下也埋着几坛状元红,本是想家中有人考上状元后再打开的,却不想为了凑齐三探花的佳话,李寻欢纵使笔试第一却也只能落了个探花的名头。

    多么讽刺。

    于是家中的状元红也没了开封的机会,而如今整个李园也更是被自己当作嫁妆送给了诗音,于是更加不见天日。

    痛苦铺天盖地。

    一想到林诗音,痛苦便铺天盖地。

    但也只是痛苦罢了。

    小李飞刀,六如公子,最不怕,最能忍耐的,便是痛苦了。

    ——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遗憾,那便是是让他过去吧。

    今天能在这喝到状元红,阴差阳错之间,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好酒与朋友皆在身旁,不寂寞,不劳累,无纷争,无喧闹。

    夫复何求?

    李寻欢思至此,心下又开朗了几分,面上又带出了笑来。

    “好酒。”他对叶青竹笑道。

    叶青竹也回了个懒洋洋的笑,就着酒坛也喝了一口。

    “本是好酒。”他回答,桃花眼璀璨生辉。

    ——李寻欢没有发现,如今想起林诗音,痛还是痛,悲还是悲,后悔还是铺天盖地,却再不似之前的刻骨铭心和撕心裂肺了。

    甚至,痛过伤过之后,他可以很快的调整心情,一笑置之。

    盖因他身边还有叶青竹,还有酒,手中还有酒杯,还能握住他的飞刀。

    有了这些小李飞刀就能活下去,有了这些小李飞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含笑抬眸,对面的叶青竹正拿着酒坛仰头喝得痛快而豪迈,举止间尽是潇洒自在。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叶青竹放下酒坛,眨着桃花眼对他咧嘴一笑,是叶青竹惯常的含着三分邪气三分狡黠的微笑,那双桃花眼在这个微笑下似一汪波动的春水,含□□语,波光明媚。

    于是李寻欢笑得更欢了。

    恍惚间他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又似乎得到了什么更沉重,更丰富的馈赠。

    与李寻欢喝好了酒,喂下了药,叶青竹把李寻欢摁回床上,自己拎着酒坛端着空了的药碗毫不气地用脚点开门走了出去。

    李寻欢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朝着叶青竹吃吃地笑:“叶兄可是越来越能干了。”

    那能干二字在他口中咬得重重的,拖得长长的,好似一个男人在夸奖自家姑娘贤惠一般。

    回答他的是叶青竹一脚把门踹回门槛的重响。

    门是关上了,门内李寻欢打颤的笑声还是关不上,颤悠悠地从隔着木门飘出来:“叶兄可是悠着,这门娇嫩的很,可不经摔…”

    “…啧,这病鬼。”

    叶青竹似笑非笑撇了眼被自己暴力关上的房门,扭头便走。

    叶青竹的步子向来稳,一步步间的距离都分毫不差,落步声轻且干脆,步法间隐隐看出某些暗步技巧的影子,每一步都与呼吸相结合照应,一听就知道功夫底子不浅,而叶青竹本人也毫无掩饰,也难怪李寻欢轻轻松松猜出他的功夫来。

    突然,叶青竹的脚步顿了一下。

    脚下是略潮的积雪,冬天快要过去,天气转暖,早上的积雪便很容易化开。

    积雪中埋着什么。

    叶青竹皱眉,端着药的手轻轻晚上一送,没见使什么力,手上那分量不轻的药碗托盘便一件件慢悠悠地飘了起来,又缓缓落在叶青竹另一只手中的酒坛子上,自发地叠在一起,药碗边缘光滑圆润不好着力,却是垫在托盘下面,撑在同样圆润难以支撑的酒坛上面,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随意一个动作,深厚功力便堪堪可窥。

    叶青竹伸出空闲的手,自雪中寻出一樽木雕。

    木雕在叶青竹白皙如玉的指尖灵活地打了个圈子。

    雕的是个美丽的女人,高洁如梅,纯洁如雪,亭亭玉立,温润生辉。

    应该是个知书达理,温柔端庄的大小姐。

    叶青竹对女人的口味很挑剔,他最喜欢的女人,便是那些教养良好,尊贵矜持,又骄傲张扬的漂亮的大小姐们。

    眼下这个木雕的女人,教养有,矜持有,只是少了傲气尊贵,多了柔弱内敛。

    叶青竹摇头,真可惜,不是他的菜。

    只是她的眼睛,与她通身柔弱哀伤的气质突兀的紧,那眼睛微微向上吊起,三分嘲讽三分狡黠三分刻薄,略带了些邪气与慵懒,一点不像闺阁中柔弱小姐的眼睛。

    叶青竹却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她的眼睛,比之雕像本身的突兀,他更乐意欣赏雕像上所展示出来的巧夺天工的刀功。

    一刀刀深浅有数,刀法熟练优雅,叶青竹眯起眼,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双手是怎么握着刀在木块上温柔地划过,犹如抚摸情人的脸颊,怎样细腻地一刀刀刻出栩栩如生的眉眼,犹如神在装点他的子民,他甚至可以想像当这把刀不是在苦涩地雕刻木头,而是带着杀气被掷出的时候,是怎样惊艳四座,风华绝代。

    ——这是李寻欢的刀。

    只有李寻欢的刀,才配得上惊为天人这四个字。

    “真漂亮。”叶青竹喃喃,雕像又在手中飞快地绕着修长的指头转了一圈。

    不知是在夸刀还是在夸人。

    他又深深看了几眼女人的雕像,然后手指一弹,那雕像就直直飞回雪地,没如雪中,仿佛从没出现过。

    叶青竹若无其事地起身,抓着酒坛的手一点,那药碗托盘便又慢悠悠叠回他空闲的手中,他又一步步慢悠悠,稳当当地走出院子,一边走一边吆喝:“老铁,麻烦来洗碗!”

    雪地中那个雕像孤零零地躺着,带着绝世的刀功和一双勾人的眼睛,再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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