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不用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奔出了几十里。楚天舒和苏舒见离开岳阳城已远,便抖抖缰绳,让马徐徐前行。苏舒早已是一肚子疑问了,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是安全,便迫不及待地问楚天舒道:“舒哥,因何走的这么急促?”楚天舒嘿嘿一笑道:“再不走,就让别人看着恼眼喽。”苏舒道:“可是,咱们的刀还没有拿还来了呀,难道你不打算要了?”楚天舒微笑着道:“谁说我不要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便将刀从腿上取了下来,苏舒一看,这是那柄蒙古弯刀,便惊喜地道:“原来没有丢呀!可是那天我明明看见你把刀放进树洞之中了,为何竟还在你这儿?”楚天舒道:“不和你说,天机不可泄露也!”苏舒见他这样,知道他故意卖关子,便故意央求道:“舒哥,说嘛,说嘛!”楚天舒见她楚楚可爱的样子,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喜欢来。

    楚天舒问苏舒道:“你觉得刘威名如何?”苏舒道:“此人行事异于常人,荒唐而又不乏可爱,率真而颇具真诚,倒也值得交往。”楚天舒摇头道:“你错了,此人武艺高强却深藏不露,计谋过人却故作憨态,心计甚重,城府极深,真是不易对付的高手啊!”这一说,惊得苏舒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话若不是从楚天舒嘴里说出,若不是她亲耳听到,绝不会相信。楚天舒见她满目的怀疑,便将那晚如何夜半等人,如何发现刀被掉包,如何发现刘威名隐藏武功,如何想通谁人将刀掉包,如何从鹰爪门总部返回船上到刘威名房中取刀等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与了苏舒听,苏舒听完才恍然大悟,心道:“看来自己还真是走了眼了,要不是舒哥这般的发现,还真让刘威名这家伙给骗了。不过想到刘威名处心积虑地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细想来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

    楚天舒道:“现在刘威名必然已发现地板下的宝刀失去了踪影,他虽然怀疑我取走了刀,但是也不实确。方唯存武功其高,必也是他怀疑的对象之一。咱们乘着他没有线索的时候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呆得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到那时便没有这诸多的仁义友情,岂不是很不划算?方才吃饭时,方唯存和刘威名已经是剑拔弩张了,形势大大的不妙,想必是刘威名背后捅了方唯存的刀子了,方唯存心里愤恨,有意在我面前揭露刘威名隐藏武功之事,幸亏刘威名似乎手里捏着他的把柄,不然当着咱们的面解开刘威名的面具,倒让我好生为难。”

    苏舒道:“这个方唯存也不是善类,鬼鬼祟祟,百般遮掩,估计背后所做之事也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此人唯恐天下不乱,江湖纷争有他,皇家之事也有他,我总觉得他似乎有意在留意着咱们,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大同那次暂且不论,你说在太原那次,一定是他有意跟着咱们,或者是在等着咱们。这次岳阳碰面,更是离奇的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我猜他必在岳阳城中呆了许久,这岳阳城中必有他的眼线,咱们前脚刚进岳阳城,他便知晓了,见咱们登上了岳阳楼,他就赶了过来。此人所想与所谋定然不凡,日后咱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楚天舒道:“舒妹说的是,方唯存的确非等闲之辈,不管他是否真心欲拥建文复位,咱们都不能轻易相信于他。对于此人还有多留了心眼,免得中了他的圈套,上了当,坏了大事。不过也就怪了,你说向他这么的一个人,怎会招惹上黄霏霏,居然还对她甚是头疼,期间缘由委实让人想不通。”

    苏舒凝眉道:“舒哥,不知你发现了没?方唯存和黄霏霏长相颇有相似之处。”

    这一说倒让楚天舒吃了一惊,他细细想想,还觉得真是这样,那脸庞,那眉宇,真是有点像!想到这,楚天舒背上冷汗直冒,喃喃道:“难道,难道这方唯存便是黄羽然?是了,一定是了,难怪刘威名一提到要给我引见黄羽然,这方唯存便不敢在用手扣他的脉门了,原来他是怕刘威名当着咱们的面将他的面具也个撕下来!这两人好不阴险啊!”

    楚天舒猜的不错,方唯存就是黄羽然,黄羽然就是方唯存!

    巨船上,刘威名抱拳向方唯存道:“小弟给表哥行礼了!”方唯存一摆手笑道:“不知贤弟如何得知我便是你表哥,想来我在言语举止上并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刘威名笑道:“表哥固然是言行谨慎了,不过舅舅和舅妈便不怎么谨慎了,他们将你和表妹生的如此相像,岂能骗过我这双火眼金睛!”说罢哈哈大笑,但是这次并不前仰后附。方唯存先是一怔,尔后一拍桌子道:“不好,这岂不是让楚天舒这小子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刘威名道:“发现了又能怎样?反正宝刀已经到了表哥手中,他纵然是发现了,也是悔之晚矣!”“宝刀?”方唯存盯着刘威名问道:“你说宝刀在我这里?”刘威名微笑着道:“难道不是吗?”方唯存一拍桌子道:“看来,这宝刀也是物归原主了。折腾了大半天,最后却是个完璧归赵!当真荒唐透顶!”

    刘威名怔怔地瞪着方唯存,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满腹奸猾的表哥的这句貌似不假的真话。

    宝刀的失而复得,并未让苏舒十分高兴起来,然而刘威名掩身份藏武功一事,却让苏舒十二分的不开心。这几日来,刘威名行事虽然荒唐,然而却颇具顽童之气,率真的脾性有如一璧无暇的洁玉,丝毫不受俗世中尔虞我诈的浸染;未泯的童心好似一盏高悬不灭的明灯,毫不留情地照穿这污浊的利欲红尘。这让苏舒不禁对人性有了更加坚定的信心。然而那一璧洁玉,终究还是污了,这一盏不灭的明灯,终究还是灭了。苏舒甚至感觉到这白玉之光明灯之火好似一把隐了身的利刃一样,在无情的嘲笑中剖开了她的胸膛,然后残酷地刺穿了她那颗依旧向往着美好的心灵,最后还洋洋得意地哈哈大笑,为伪善的逼真,为欺骗的成功!

    无疑,欺骗是一把颇为神奇的剑,同样是一句骗人的谎言,不同的听客,所受之伤完全不同,有的人或许被伤的心灵支离破碎,有的人却是丝毫不见损伤。楚天舒这次显然没有被刘威名伤到,非但没有伤到,似乎还于其大有裨益。虽然刘威名在他面前所使的障眼法甚至远多于苏舒,然而楚天舒却丝毫不觉介怀,不是楚天舒不向往真善,也不是楚天舒不珍视童真。真正的江湖是片不纯洁的江湖,是鱼龙混杂的江湖,是善与恶的江湖,是血与泪的江湖,是真与假的江湖。而这江湖早已被心怀叵测者搅得一塌糊涂,恶与善同形,泪与血相融,假与真毗邻,试问,谁能分得清来,辨得明?

    既然不易分清,便不能轻易相信,楚天舒没有轻易相信,故而刘威名伪作之事倒让他心中不似苏舒那么激荡。然而饶是这样,楚天舒心里却也在暗自庆幸,没有被刘威名持续骗下去。

    刘威名之所作,显然不是源于与楚天舒的个人恩怨,既非个人恩怨,那必会牵涉个人之外的事。可是刘威名到底所为何事?楚天舒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刘威名决然不是仅仅为了这把刀。

    难道他也是鹰爪门之人?如若真是如此,那么鹰爪门可当真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一个黄羽然已然让鹰爪门如虎添翼,要是再有这么一个刘威名,那鹰爪门还不龙腾九霄?既是这样一条巨龙,朝廷为何置之不理任其坐大?近来闻得鹰爪门在锦衣卫面前甚是托大,锦衣卫对鹰爪门也甚是气恼,如今只有一个小小的石秋林来斗黄羽然和刘威名,这一羊斗二狼的玩笑,只怕是锦衣卫故作之假象,然而石秋林那晚上提到过的指挥使究竟潜伏在何方?此人必是石秋林易于接近之人,然而楚天舒尽想这几日所见之人,都不觉得有一人像锦衣卫的指挥使。

    楚天舒断定锦衣卫和鹰爪门的暗斗仍在进行着,多亏自己走的及时,要不然真的沾染上锦衣卫了,诸事可就大大不妙了。他骑在马上,脸色忽喜忽忧,眉头或舒或展,倒把苏舒看的纳闷起来了。眼见他必是在全神思索,苏舒情知不便叨扰,便也不说话,只是催着马一路向前奔去。

    岳阳到南昌不足三百里地,骏马神速,不到三个时辰便进的南昌城中。南昌百姓不下百万,城中自也是人潮涌动,其时虽已傍晚,然而这豫章故郡却是生机无限,没有丝毫暮归之气。楚天舒刚进城门,心里便甚是犹豫,苏舒说的不错,方唯存极有可能早在城中布置了眼线,这倒是个不得不防之事,想到这儿,便对苏舒道:“舒妹,咱们还是不要再城中打尖的好!”苏舒自然明白楚天舒的用意,当即点点头,两人调转马头,出了城,顺着城郊大路,向近郊的小镇上奔去。

    十六里庄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镇子,楚天舒估摸了一下,这个镇子到南昌城中,的确也就十六七里的模样。近城的小镇倒也不愿埋汰了自己,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青石板路,不知被多少人的鞋底磨得如此光可鉴人。道路两旁绿树枝挨叶连,翠碧碧好似锦帐连绵,直从镇东延至镇西。

    进的镇来,楚天舒和苏舒便从马上跳下来,两人牵马并行,马蹄子强劲有力地踏在这光滑平整的石板路上,铿然之声久久回荡在黄昏时分这寂静的镇子上。

    走着走着,苏舒突然向楚天舒问道:“舒哥,你有没有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我总觉得这镇子上少了点什么?”

    楚天舒苦笑着点点头道:“这儿的人是少了点。”

    苏舒这才意识到,的确是人少了点,何止少了点,自从他们进了镇子里,这四下里便一片寂静,根本就没见到一个人。偌大一个镇子,这人都到哪里去了?楚天舒和苏舒从镇东之走到街中,别说是人来影往了,就是鸡鸣犬吠之声都不曾听见半声。楚天舒心下登时打了个寒战,面色凝重地和苏舒道:“上马!”说罢两人翻身 ,沿着那条石板路向镇西掠去。

    马蹄似鼓槌一般,铿锵有力地砸出一片片铮铮之声。快到镇西街头,一块高大的牌楼威武地矗立在街道中,楚天舒不及下马,双足猛地一蹬马镫,身子便似燕子般,眨眼间便稳稳地站在了牌楼上。牌楼高有三丈,楚天舒放眼向镇中望去,只见整个镇子空荡荡的一片沉寂,不见半只活物,犹如寒冬深夜,死气沉沉,直让人看的毛骨悚然。其时白马见主人跃上牌楼,便骤然收足立于当街。苏舒也停下来,静候着楚天舒,心里希望他能发现什么端倪。楚天舒见此情形大为可疑,情知不宜久留,便从牌楼上跃下,轻轻落在马背上,和苏舒道:“再到前边村镇上看看,此间大为诡异。”两人一抖缰绳,两马便箭步奔出。又走的十里左右,前面便是一个村庄,远看比方才的十六里镇小了许多。楚天舒和苏舒也不下来,纵马进得村来,好似进了深山幽谷之中,又是并无半点动静。其时天色渐渐朦胧下来,村中并无灯火炊烟,时而刮起的阵阵晚风,虽然柔和凉爽,然而在此时此地却让苏舒倍感阴森恐惧。人都哪里去了?

    人不言语,马不停蹄,片刻之间便出的村来。此事愈是难以捉摸,楚天舒心下好奇之心愈强。 不看个究竟,定不罢休。两马又行的三四十里,路过三四个村庄,情形与此前并无异样。楚天舒越走心中越凉,心想今日可是遇上诡异离奇之事了!怎得近百里竟然无有一鸡一犬一言一语?难道这百里之中的活物一应升天成仙了?

    楚天舒勒住马,饶是他聪明机智,也想不透其中的半点玄机来。尔后他似有所悟,和苏舒道:“咱们回去!”言罢便拨转马头,一路折了回去。其时天已墨黑下来,空旷寂静之中唯有阵阵马蹄急促似雨点,砸在碎石铺就地小道上。

    果然不出楚天舒所料,方才经过的几个村庄,现在已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炊烟飘飘,鸡犬鸣吠,一派晚归做饭之气象。

    楚天舒也不理会,苏舒虽然此刻的疑惑更胜方才之多,见楚天舒已然窥探出了其中奥秘,心中便也略宽得心来。也不言语,只是纵马向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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