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卓言永远无法忘记那阴暗潮湿的天家地牢。
抬头看不见天日，四周环水，他的身上锁了不知几条的锁链，只能凭借外面昏暗的油灯看清周围的景象。
就是在那里，那位声名显赫的太师断他手脚，私用刑罚，逼他供出他父亲从未犯过的罪行。
他在那里根本不知日夜，常常因为疼痛昏死过去，又因为一盆从头浇下的冷水彻底清醒。
他们把他用铁链吊起，让他不得不直立着身体接受腿脚传来的钻心刺骨的疼痛。他们不让他死，能找郎中进天牢里来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叶卓言在那之前从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
“王爷……”砌玉担忧地走上前来。
叶卓言扶住砌玉的手臂，固执地站了起来。
尽管他已手脚冰凉，尽管他的右手仍未止住颤抖，可他不想在江之涌面前认输。
江之涌，不就是想试探他还有没有武功吗？
他做了这么多年纨绔，演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江之涌怀疑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未能斩草除根，这不该令人高兴吗？
“江太师既有此美意，本王又怎好拂了江太师的面子？”叶卓言笑着，仿佛当年那个被关进天牢差点成了个活死人的端王世子不是他一般。
江之涌的眼神变了变，很快便又恢复了慈祥的笑容：“端小王爷能为众年轻子弟示范，乃是他们的福气，老朽，就待这些年轻人，先谢过端小王爷了。”
“江太师气了。”叶卓言笑着说完，便抬步，往那高台之下走去。
砌玉担忧地看着王爷，想要阻拦，可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如今连剑都拿不起，又如何能上擂台与梁司长共同对敌？王爷武功尽废的事情瞒了这么多年，此时若是出手，那明日恐怕整个长安都要知道了。
叶卓言扶着砌玉的胳膊，一步一步地从那高台之上走了下去，饶是袖中的右手已几乎没有了知觉，可他的左手上，却仍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他走到擂台当中，看到了从对面走上来的梁远州。
与他们对阵的，是如今御剑山庄最优秀的两名弟子，那两人恭敬地行了礼，便摆好了开始的架势。
砌玉不得不从擂台上退了下去。
“今日着实有些不巧。”眼看着要开始了，叶卓言才又开了口，“本想着只是来瞧瞧热闹，没想到竟还要活动一番，是以没有带残雪剑来，恐怕就只能以此折扇作武器，还望诸位海涵。”
“无妨。”高台上的江之涌仿佛早料到了这一出似的，竟是朝御剑山庄的弟子招手，“御剑山庄什么样的兵器没有？给端小王爷寻几柄趁手的剑来自也不是难事，是吧钟庄主？”
钟勤哪敢说个“不”字？他连忙点头，很快就让几个弟子抬着一个兵器架走了上来。
“这些兵器，想来也不如端小王爷的名剑，不过既然只是观赏，那应当也不用好剑出鞘。”江之涌状似欣慰地点点头。
叶卓言看着那个兵器架，心下冷笑。
这江之涌，还真是要把能说的话说尽了才罢休。
可他不能让江之涌知道他没了武功，他不能让江之涌知道他十几年的苦心练习都在那年的天牢里毁于一旦。
大仇未报，倘若他不再是身怀武艺的纨绔，而真成了个甚至无法自保的废物草包，那端王府，迟早要有一天悄无声息就消失在长安城中。
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变成现实。
叶卓言转过头，朝高台之上的江之涌看了一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答话，只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了被抬上来的那个兵器架。
那上面陈列着近十柄宝剑，有长有短，有轻有重。
他只要挑一把轻剑，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拿起来了呢？
人们看见那位一向玩世不恭的端小王爷，终于收了他手中的折扇，像是一位真正的剑一样，站在兵器架前，抬手，向其中不知那一柄剑接近。
他的手指本应修长，此刻却有大半都隐没在衣袖中，只有苍白的指尖悬停在其中一柄剑的剑柄上。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柄剑拔/出来，让它锐利的锋刃斩开苍冥的日光。
可是现在……
“等一下！”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一震，纷纷看了过去。
一直未曾开口的督鉴司司长梁远州，正看着他面前不远处的端王叶卓言。
“梁司长可有什么吩咐？”江之涌问道。
梁远州一身玄衣劲装，身后的披风此刻被风轻轻扬起一角，他转过身去面向江之涌的方向：“江太师容禀，下官认为，端王殿下身份尊贵，今日又着盛装，实在不宜再动干戈，若是太师不嫌弃，下官愿以一敌二。”
叶卓言猛然转身看向梁远州。
他恭敬地俯身作揖行礼，那样子与见到江之涌的那些官员一般无二。
本来因他的话而产生的一点熟悉和慨然，忽然间就消失殆尽了，叶卓言觉得恶心。
“本王……”
“殿下尊贵，若是因比试不甚受伤，督鉴司既在此，便难辞其咎。还请殿下，不要为难下官。”
梁远州甚至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在他出口之前，不惜冒着违礼的危险打断他。
叶卓言盯着他，忽然觉得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从始至终都顺从地低垂着眼帘，不管是对他还是江之涌，始终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他这个督鉴司司长，还真是将“皇帝走狗”表现得淋漓尽致！
“既是梁司长与端小王爷做队友，只要你们没有意义，老朽一介文官，自然不会插手。”江之涌似乎很喜欢这场好戏。
“多谢江太师。”
“既然梁司长愿意以一敌二，本王自然也不好‘夺人所好’。”叶卓言忽然又变成了往日那轻飘飘的语调，他的折扇重新打开，一下一下轻摇着。
“听闻梁司长刀法较之从前更为卓绝，本王也想好好见识见识，况且本王又是梁司长的队友，自然也不好就这么下去，不如本王就站在这，看梁司长与人对垒吧。”
“卓言！”梁远州压低了声音，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叶卓言轻挑了一下眉，亦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你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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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不见天日，四周环水，他的身上锁了不知几条的锁链，只能凭借外面昏暗的油灯看清周围的景象。
就是在那里，那位声名显赫的太师断他手脚，私用刑罚，逼他供出他父亲从未犯过的罪行。
他在那里根本不知日夜，常常因为疼痛昏死过去，又因为一盆从头浇下的冷水彻底清醒。
他们把他用铁链吊起，让他不得不直立着身体接受腿脚传来的钻心刺骨的疼痛。他们不让他死，能找郎中进天牢里来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叶卓言在那之前从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
“王爷……”砌玉担忧地走上前来。
叶卓言扶住砌玉的手臂，固执地站了起来。
尽管他已手脚冰凉，尽管他的右手仍未止住颤抖，可他不想在江之涌面前认输。
江之涌，不就是想试探他还有没有武功吗？
他做了这么多年纨绔，演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江之涌怀疑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未能斩草除根，这不该令人高兴吗？
“江太师既有此美意，本王又怎好拂了江太师的面子？”叶卓言笑着，仿佛当年那个被关进天牢差点成了个活死人的端王世子不是他一般。
江之涌的眼神变了变，很快便又恢复了慈祥的笑容：“端小王爷能为众年轻子弟示范，乃是他们的福气，老朽，就待这些年轻人，先谢过端小王爷了。”
“江太师气了。”叶卓言笑着说完，便抬步，往那高台之下走去。
砌玉担忧地看着王爷，想要阻拦，可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如今连剑都拿不起，又如何能上擂台与梁司长共同对敌？王爷武功尽废的事情瞒了这么多年，此时若是出手，那明日恐怕整个长安都要知道了。
叶卓言扶着砌玉的胳膊，一步一步地从那高台之上走了下去，饶是袖中的右手已几乎没有了知觉，可他的左手上，却仍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他走到擂台当中，看到了从对面走上来的梁远州。
与他们对阵的，是如今御剑山庄最优秀的两名弟子，那两人恭敬地行了礼，便摆好了开始的架势。
砌玉不得不从擂台上退了下去。
“今日着实有些不巧。”眼看着要开始了，叶卓言才又开了口，“本想着只是来瞧瞧热闹，没想到竟还要活动一番，是以没有带残雪剑来，恐怕就只能以此折扇作武器，还望诸位海涵。”
“无妨。”高台上的江之涌仿佛早料到了这一出似的，竟是朝御剑山庄的弟子招手，“御剑山庄什么样的兵器没有？给端小王爷寻几柄趁手的剑来自也不是难事，是吧钟庄主？”
钟勤哪敢说个“不”字？他连忙点头，很快就让几个弟子抬着一个兵器架走了上来。
“这些兵器，想来也不如端小王爷的名剑，不过既然只是观赏，那应当也不用好剑出鞘。”江之涌状似欣慰地点点头。
叶卓言看着那个兵器架，心下冷笑。
这江之涌，还真是要把能说的话说尽了才罢休。
可他不能让江之涌知道他没了武功，他不能让江之涌知道他十几年的苦心练习都在那年的天牢里毁于一旦。
大仇未报，倘若他不再是身怀武艺的纨绔，而真成了个甚至无法自保的废物草包，那端王府，迟早要有一天悄无声息就消失在长安城中。
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变成现实。
叶卓言转过头，朝高台之上的江之涌看了一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答话，只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了被抬上来的那个兵器架。
那上面陈列着近十柄宝剑，有长有短，有轻有重。
他只要挑一把轻剑，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拿起来了呢？
人们看见那位一向玩世不恭的端小王爷，终于收了他手中的折扇，像是一位真正的剑一样，站在兵器架前，抬手，向其中不知那一柄剑接近。
他的手指本应修长，此刻却有大半都隐没在衣袖中，只有苍白的指尖悬停在其中一柄剑的剑柄上。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柄剑拔/出来，让它锐利的锋刃斩开苍冥的日光。
可是现在……
“等一下！”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一震，纷纷看了过去。
一直未曾开口的督鉴司司长梁远州，正看着他面前不远处的端王叶卓言。
“梁司长可有什么吩咐？”江之涌问道。
梁远州一身玄衣劲装，身后的披风此刻被风轻轻扬起一角，他转过身去面向江之涌的方向：“江太师容禀，下官认为，端王殿下身份尊贵，今日又着盛装，实在不宜再动干戈，若是太师不嫌弃，下官愿以一敌二。”
叶卓言猛然转身看向梁远州。
他恭敬地俯身作揖行礼，那样子与见到江之涌的那些官员一般无二。
本来因他的话而产生的一点熟悉和慨然，忽然间就消失殆尽了，叶卓言觉得恶心。
“本王……”
“殿下尊贵，若是因比试不甚受伤，督鉴司既在此，便难辞其咎。还请殿下，不要为难下官。”
梁远州甚至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在他出口之前，不惜冒着违礼的危险打断他。
叶卓言盯着他，忽然觉得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从始至终都顺从地低垂着眼帘，不管是对他还是江之涌，始终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他这个督鉴司司长，还真是将“皇帝走狗”表现得淋漓尽致！
“既是梁司长与端小王爷做队友，只要你们没有意义，老朽一介文官，自然不会插手。”江之涌似乎很喜欢这场好戏。
“多谢江太师。”
“既然梁司长愿意以一敌二，本王自然也不好‘夺人所好’。”叶卓言忽然又变成了往日那轻飘飘的语调，他的折扇重新打开，一下一下轻摇着。
“听闻梁司长刀法较之从前更为卓绝，本王也想好好见识见识，况且本王又是梁司长的队友，自然也不好就这么下去，不如本王就站在这，看梁司长与人对垒吧。”
“卓言！”梁远州压低了声音，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叶卓言轻挑了一下眉，亦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你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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