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闻,《红楼》是你所写?”

    有人在问他。

    庆历七十三年,秋。

    范闲受诏,进宫鄞见后宫的娘娘们。

    那天清晨,微寒,宫中园景的叶落了满地。

    期间,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便这般问他。

    其实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所以范家的大少爷也已经能对答如流“其实是一位曹先生所著。”

    言毕,坐在案桌边的少年人抬头一看,便见淑贵妃所在的殿室里,满目都是书籍孤本的影子。

    没有多少惹眼的珠宝玉石,他们所在的空间里,那些置书的木架直通房顶,像格子迷宫,将他笼入其中。

    由此,初秋的风好似泛起了淡淡的书香。

    他听见书页窸窸窣窣地响,不算热烈的日光从外边的红廊漫来,那些由墨水书写而成的笔笺在斑驳的光影中蹁跹。

    随他来的范若若在不久前就告诉过他淑贵妃是书痴,但他没想到会痴到这个地步。

    而对于《红楼》,范闲给出的答案也并未叫淑贵妃多加纠结,她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道“承泽和朝阳都很喜欢这书。”

    闻言,少年人竟微微弯了眼睛,霎时就笑了起来“原来朝阳也喜欢啊。”

    这话惹得淑贵纪多看了他一眼。

    但她面上神情淡淡,没有惊讶或困惑,并未见任何端倪“那孩子读书向来囫囵吞枣,不擅细细品味,但她爱听故事,你这书属实有趣,难得能让她看完,所以书的后续也得快点跟上才行,莫要耽搁了。”

    “是是是。”

    范闲以晚辈作态低笑,连连应声,着实一幅乖巧讨喜的模样。

    可是,下一秒,淑贵妃的一句话就叫他的笑意稍稍定格了“你心仪朝阳?”

    对此,范闲微微抬眼,上挑的眼角略带不加掩饰的探究,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但淑贵妃表情自始至终都非常淡。

    她的目光落在范闲身上,又好像没有,飘缈虚乎的,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与其相似的人。

    然后,她也没等范闲答是或否,便道“朝阳那孩子,是承泽辜负了她,他们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我不希望她再被辜负,也不希望婉儿被辜负,你若是要娶婉儿,便不要与她有过多纠扯,莫要坏人名节。”

    闻言,范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垂耳聆听,嘴角噙着浅笑,轻声答“娘娘说的是。”

    窗外,秋风瑟瑟。

    铜制的铃铛铛作响。

    接近午膳时分,他从淑贵妃处离开。

    宫中红栏之上的游廊洒了些许去燥的水,踩起来老觉得有些冷意。

    为他带路的侯公公在宫中多年,又伺候圣上,单单从面相看都知是个擅于趋害又圆滑的人。

    他与范府的大少爷打过几次照面,多多少少都涉及到朝堂之上的政事,但单单那几次,少年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就把他吓得够呛。

    所以打一踏入后宫起,他就一再提醒范闲,后宫不比朝堂,虽不至于舞刀弄剑暗箭冷枪,但往往更防不胜防,尤其是与女眷扯上关系的,故要小心谨慎,莫要冒犯了后宫的哪位贵人。

    可是他越说,少年人的眼睛就越爱到处瞟。

    同他一起来的范若若懂规矩,自始至终都微垂着头,就算与兄长说话也只是微微侧目。

    可是,两人谈论的话题也足够叫人胆战心惊的——不是聊边塞守关的大皇子,就是聊当今的皇权之争。

    二八之龄的少年人,尚是张扬恣意的模样。

    就像一个叛逆的小孩子,以捉弄长辈为乐趣,末了,还会抿着笑卖乖,反过来安抚受惊的公公“没事,公公,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言毕,范府的大少爷在红廊之上看向外面的一片花园,挥了挥袖子,道“诶,你看,这里的花多好看,公公你叫我不要东张西望,可我要不看,哪知宫中这里会有这么好看的花,这样可不就浪费了这片花园了?”

    都说这位公子擅辩,侯公公心中喟叹,也微微动了容。

    但他面上还是有些不苟同他的说辞,想着借由这个话题转移这位公子的注意力也不是不可以,便谄笑道“您说的是,这可是当年陛下让人特意从五湖四海找来的花种,选的都是些能活得久又漂亮的花,说起来,顾家的那位小姐也选过花,看,那花就是她选的。”

    “是吗?”

    范闲却只这么淡淡道。

    侯公公下意识去瞅他的神情,便见少年人的脸上笑意不知为何已然褪去大半。

    他望着那花,脚下突兀地跓足。

    身旁的范若若也顿了下脚步,便听自己的哥哥用轻轻的声音说“她今早才离开,我便想她了……”

    范若若一愣,上前一步,道“若是现在快马加鞭,大抵还能赶上她的马车……”

    可是,范闲却摇了摇头“不成,我要将事情解决了再去找她……”

    那一刻,寂寥在他面上好像有了实质的光影,少年人眸光淡淡,秋风吹不扬满身沉重的衣物“淑贵妃说的对,我不能再将她卷入麻烦中,也不能辜负她……”

    就此,仿佛想起什么,他又笑了起来,低头凑近自家妹妹,好像要和她分享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到时候,我就给她写书,她爱看的话,我就一直给她写……”

    ……

    可是,白日漫漫。

    暗涌的流水淌在昼夜交替都照不亮的沟渠中。

    再次相逢,范闲抱我抱得很紧。

    对此,我感到些许惊惶。

    眺望栈外,叫卖的人声随风飘进去,不绝如缕。

    而眼帘中,地板上有成片成片的日光蹁跹,桌上的茶水泛着朦胧的热气。

    其中,我嗅到了属于范闲的熟悉的气息。

    不像以前单纯地笼住我,这一次,他单手托住我的后颈,其张开的臂弯绕过我的背,好像连我耷拉的衣角都不放过,要将我整个人尽数收进能拥抱的范围内。

    少年人垂首歪头,贴着我的侧脸。

    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放在我的后颈上,其指尖摸上了我的经脉,还反复点了点那个位置。

    起初我觉得羞赧,毕竟身为女子,小时只有至亲这般抱过我,再大些遇上南衣,南衣都从来没有这般举动。

    可是,当我张了张嘴正欲出声时,却听范闲略带哽咽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响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刻,他像在确认什么,以致于连触碰都显得小心翼翼。

    而我终是迟疑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

    像哄小孩子一样,我轻快地笑了起来,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我没事啦,范闲……”

    言毕,我垂下眼睫,将粼粼的目光掩在了属于他的阴翳之下。

    我闷声道“能再见到你,我也很欢喜……真的……谢谢你能来找我……”

    ……之后的事我就记得不太清了。

    因为我好像喝醉了。

    我从没想到北齐的酒会是那么烈。

    我自认酒量不错,可是,在眺望栈时,我喝不到一壶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下了山。

    这一觉我从白天睡到了晚上,颠倒的时间叫我醒来时脑袋晕乎乎的,以致于看到坐在我床边的范闲时都没反应过来。

    而眼帘中,束发的少年人还是白日那袭矜贵的衣裳。

    屋里点了烛火,帐帘悬在头顶,我看见满目的暖光像颤蝶的翼,在他的衣纹上流动。

    范闲撑着脸看我,笑着问我好些了没有。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见此,他似是抿嘴笑了一下,便起身将桌上一碗东西端来,说要给我喝。

    我猜是醒酒汤,可是他却一边拌着勺子,一边笑着说“今天我在你喝的酒里下了点药……”

    这一句叫我惊得险些跳起来。

    我瞪大眼看他,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句混蛋了。

    可他一看我的反应,竟也受惊似的瞪圆了眼。

    不知所措的情绪好像霎时支配了白日里那个心定神闲的少年,此时,他惊慌失色,赶忙解释道“别、别这样看我,范某绝不是那样的人!是安神的,是安神的补药!我是猜你这些天一定很累了,我只是想让你吃完饭后好好歇息一下!但、但没想到药效那么快。”

    言毕,他举起一只手,满脸严肃,正襟危坐道“我若有半句虚假,必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见他难得如此,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可我还是半恼,只能蹙了蹙眉瞪他。

    他却又开始笑,然后继续拌那碗东西。

    我气消得也快,便轻声问他“南衣呢?这里是哪?”

    其实从屋里不算简陋的摆置来看,我大抵能猜出这是哪,所以我最主要是想知道南衣去了哪,又去干什么了。

    可是,范闲并没有立即回答我。

    他只是将我扶了起来,然后盛了一勺,作势要喂我。

    我瞅了瞅那碗浅褐的水,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范闲说是他调的补药,喝了对身体有大大的益处,能帮我很快调理好身子。

    可一听到“药”这个字,我就有些抗拒地眨了眨眼。

    许是看我迟疑,他愣了一下,竟以为我还在介意栈里下药那档事。

    对此,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瞬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别生气,我以后绝对不会不告诉你就给你下药了,这真的就是补药,先把这东西喝了,对你有好处,你都在外受累这么久了,该好好补一下了。”

    闻言,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不是这回事。

    可是,还没说之前,范闲就自己就碗口抿了口,末了,还朝我无辜地眨了眨眼,以近乎期待的目光看着我,道“你看,我自己也能喝的……”

    我瞬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看着他,感觉过去那段受病痛折磨的日子在眼前一一闪过。

    但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连同那些死寂悲苦的岁月都被我遗忘。

    我就着他拿的勺子凑过去,低头垂眼,小小地抿了口。

    ……嗯,甜的。

    说是补药,但味道还不错,一点都不苦,还略带甘味。

    这个发现叫我惊喜地抬起眼,便见范闲在看我。

    那些淡淡的烛火在他干净的眸子里摇曳,我能隐约瞅见里边印出我的影子。

    对此,我又低下眼,想说自己来吧,不麻烦他喂了。

    可是范闲好像提前发现了我的企图。

    他将勺子稍稍移开,用撒娇一般的口吻道“诶——让我喂你嘛!”

    闻言,我稍稍攥紧了被子,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能点了点头。

    他便高兴了,开始一勺勺喂我。

    期间,范闲像邀功似的,弯着眼睛,朝我笑“这里边加了冰梨雪糖的,我熬了几个时辰呢。”

    我一愣,便听他继续说“这药得喝个几次最好,明早起床用完膳后再喝一次,顾兄方才知道后就去给你熬明早的了。”

    我一听,很是感动。

    自古以来,除了医师下人,哪有男人会花精力去熬这些,范闲怎说也是范家的大少爷,这种事哪轮得到他呢?

    而南衣呢?那呆子大侠向来不会侍候人,那双擅剑的手就没碰过这些东西,我们出门去野坎,鸡的毛都是我扒的呢。

    可是不等我说,范闲又道“顾兄这人看着冷脸,但在你的事情上总是很上心。”

    说着说着,他声音就低了下去“大家都说你死了,但有顾兄在你身边,我才能继续相信你还活着。”

    我一阵愣忡,正欲说些什么,范闲却不说了。

    他将见底的补药放下,笑着问我要不要继续休息。

    可我刚睡了一觉呀,哪能那么快又睡呢。

    我便想找些事消遣,范闲一听,瞬间比我还来劲,说要带我去屋顶赏月。

    唔,赏月呀……

    我向来没什么雅致赏月,因为月亮就那样,或月或弯看不出什么来。

    可是范闲不这么想。

    文人大抵都是如此,对月亮有着独特的感怀。

    这么想时,范闲已经一把将我从床上抱起,在我惊呼的时候还不忘将我的鞋也提上。

    我抱紧他,眼睛一闭一睁间他就带我上了外边的屋檐。

    还没等我的脚落实,便觉清风拂来。

    我一看,便见视野辽阔。

    不久前傍晚的夕阳坠落,最后一息温暖的霞光隐没在天边,而深邃的苍穹之上,圆月高悬,皎洁如水。

    远处的山隐隐约约,树叶摇曳。

    月光冷清,盈满了秋空,也驱散了白昼残留的余温。

    恍惚间,北齐上京的灯火,如同河水里漾起的火花,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细小的光点。

    我踩着屋瓦上的影子,感受清辉如朦胧的纱,随风从我的五指间穿过,就此,我的心跳好像快了些。

    然后,我便听到范闲这般说“中秋快到了,月亮就圆了。”

    这句话一出,我便感到恍惚。

    一说到中秋,便会想起家。

    我去看范闲时,这一刻,他的目光辽远,好像落在了无边的尽头。

    我莫名又想起了那个他酒醉的夜晚,在长街之上跳舞的少年,告诉我他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他很快收起了那副表情,拉着我在屋梁上坐下。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僻静的小院,范闲告诉我这里是南庆使团在北齐上京的跓地,让我安心呆下来。

    他说到这一点,我便问他怎么知道我在北齐的。

    范闲安静了一会儿后,说是鉴察院全力追查的结果。

    从中,我还得知了这一个多月来顾府和京都的情况。

    范闲说我家在我们出事后,我爹就病倒了,这事还传到了澹州去,惊得顾家上下鸡飞狗跳,但好在鉴察院追查得力,得知我和南衣还活着后病情便开始好转。

    但我却在这里边发现了可疑的点。

    郭保坤说我们的死讯是当时袭击我的车夫传回去的,但他为什么要回去呢?

    他还要回顾家做什么呢?

    我将这一点疑虑告诉范闲,范闲看着我,告诉我那个车夫被鉴察院查出端倪后,第二天就在牢里自尽了。

    对此,我惊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我感到有些惶恐。

    许是看出这一点,范闲反过来笑着安慰我,说等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本来快点的话这两天就能动身的,但过几天是北齐当朝太后生辰,南庆使团要留下来贺寿,所以不得以延迟了几天

    可是,我不仅仅是担心这一点。

    因为,范闲还告诉我,这次他来北齐,除了找我和南衣外,还有任务的——他要救回被北齐关押的言冰云。

    言冰云这个名字我听着耳熟,但此人我并不算熟悉。

    我只知他是鉴察院的人,此前,各国皆传长公主与北齐勾结,还因此害了在北齐潜伏的暗探。

    此事若真,那么想来被害的便是言冰云了。

    可是,在他国领土,要想救回一个被重刑关押的暗探谈何容易。

    某一瞬,我望向范闲,敛去了所有笑意,认真对他道“范闲,你不该来这里的……”

    很危险……

    我想告诉他。

    我心中有这样的预感。

    他不该来这里的。

    可是,范闲只是笑,然后突然说“我其实不是很喜欢月亮。”

    少年人这么说的时候,恰逢薄云掠过天际,月光有一瞬被遮蔽“不对,应该说我不喜欢夜晚。”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他转过头来,光影在他面上交替,呈现出一种诡谲又失真的质感“以前,有段时间,我一直躺在榻上,哪都不能去,就从白天睁眼都天亮,睡不着,特别是晚上没人的时候。”

    闻言,我一愣,下意识问他“你生病了吗?”

    他一顿,随即弯着眼睛笑“嗯,算是吧。”

    这样说的人看上去一点都不沉重。

    相反,晚风灌进了他的袖子里,叫风好似从他的身边经过。

    少年人眸光晶亮,笑意在他眼里盛盈,晕出通透的光来“现在身体好了后,我就特别珍惜能蹦能跳活着的每一天,我觉得人活一世,应活得洒脱惬意,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见的景色就去见,喜欢的人就去追,努力不留遗憾。”

    这番话叫我愣了愣,我感到恍惚。

    与此同时,我觉着心中好似有什么掠过,掀起了一圈圈涟漪,伴随着他接下来的言语“所以,我得来,朝阳。”

    月光下,一身霁色的少年人带着满袖温软的晚风,再次将我拥进了怀里“不管再危险,我都得找到你,我说过了,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来找你……”

    而我这次没再说任何言语。

    我只是安静地贴着他起浮的胸膛,觉得眼眶热得厉害。

    偏巧少年还在笑着说“不说这个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这首曲叫《月亮代表我的心》!”

    不久后,我是被范闲抱回屋里的。

    我在他怀里睡着了,以致于被他放在床榻上时感觉整个人都是软的。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的时候,在某一刻,我睁开朦胧的眼睛,将目光移向床边,不禁嘟囔道“你还在这里干嘛?”

    闻言,床边的影子晃了晃,便听属于范闲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我能……我能再呆一会吗?”

    我懵懵的,没有反应,却听他又道“没、没事,你睡你的,我保证不出一丁点声,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闻言,我感觉脸上有些热。

    可是我拒绝不了他。

    因为此时此刻,他看着我的目光饱含希冀,烛光在他的眸子里晃动,须臾间,好似摇曳出了一种极其脆弱的破碎感。

    我看得一阵恍惚,只好由他去,自己侧过身去睡了。

    而范闲果然没出一丁点儿声。

    不多时,我困意又上来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范闲好似凑了过来。

    属于少年人的气息像一阵温软又缭绕的雾,轻轻附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请你梦到我……”

    就此,梦里,有一阵清澈明亮的声音在月光下哼着我从没听过的歌——安详,又细腻“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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