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良西园里的夜晚是深蓝色的,苏州园林古朴建筑的廊檐下点着淡黄色的纸灯笼,若是有人穿着白衣广袖走过来,必然是一出聊斋。

    高安和借口在苏州会友,就和同事们分开了,又跟着年思贤回了良西园。年思贤那酒店一直没退,自是要休息够了才回北京。见高安和一声不吭跟着自己,他也没说什么。

    两人极其自然的一前一后入了“初春”的房间,洗漱后又自然的爬上了床,两人靠在床板上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间的电视。

    电视机的首页是良西园的公放频道,每日轮播园林式酒店宣传片和《牡丹亭》。夜里十点半,没什么人看的时段,眼下放的《牡丹亭》里的折子戏。反正看什么也不重要,年思贤就停在那个页面,心想真该给这酒店发个旅游宣传大使的牌照。

    两个大男人,躺靠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电视里放着浓墨重彩装扮的曲艺人唱着昆曲,这画面要多奇怪有多奇怪。酒店方考虑的周全,知道一般人听不懂,斗大的字幕写着唱词,想让人忽略都难。

    正唱的这一出是“惊梦”,刚好接着此前年思贤才入这园时,听得那出“游园”,说的就是小姐春梦的内容。

    那小姐装扮的旦角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书生装扮的生角说: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小姐:哪边去?

    书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小姐:秀才,去怎的?

    书生: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高安和也无聊,就盯着字幕看了一会,看了这明目张胆的唱词,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书生拉着小姐去芍药栏、湖山石去,去做什么?”

    年思贤侧头看着他,一副你看懂了还问我,你要我怎么回答的样子。

    高安和捂着嘴,眼神惊讶的眨了眨,“古代人都这么奔放,这么大胆么?”

    这时电视的剧里又出现了一个花神,读着唱词:“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姻缘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惜玉怜香,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

    年思贤指着电视上的字幕,回答他:“云雨,十分,欢幸。明白了么?还问么?”

    高安和忽觉嗓子干涩发痒,这台词将他心里的色魔勾了出来,竟然比看教学小电影还令人心脉喷张。当然,更主要的是他身边正有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人,脖下露着的冰雪玉肌,让人想一亲芳泽。他看着年思贤,刚好年思贤也看着他。那电视机的声音好吵,他想。

    高安和忽然向年思贤扑过去,整个人跨在他身上,年思贤忽觉浑身僵硬,“你!你干什么?”

    高安和心脏跳的飞快,他真的单纯只想去那边的床头柜上拿遥控器,关了电视而已,可眼下他在他身上,好似有理也说不清了。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可竟然能感觉到身下之人是温暖的,奇怪,他盖着被子呢,自己怎么能觉得他是暖的,真是——见色起意啊。他抬眼看见年思贤一副如临大敌害怕的眼神,伸手抓住了遥控器,“太吵,关电视。”

    可身上丝毫没动,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年思贤,他双膝盖跪在年思贤两侧,背对着电视,拿着遥控按了关机键。他直起身,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年思贤。

    “关了。下去。”年思贤命令道。

    高安和方才那点霸气全都被熄灭了,他慌乱的眼神瞟了一下周围,“哦”了一声,腿撤了回去,在年思贤身边盘腿坐下。

    年思贤指着床那头,示意高安和,两人本来距离一米。

    高安和只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年思贤有些怒了,从靠着的床背上做起来,两人视线持平,离的更近了。好似这样瞪着他,才更能展示出自己生气的意思。

    他觉得从未用这样的怒目瞧过别人,已经是自己万分发狠的样子了。可在高安和眼里,这不过就是刺猬竖起了倒刺,小狗撅直了后腿,唬人的小动物罢了。且哥哥生气的时候,眼睛怎么还有点红,真的是红眼睛的小白兔么。让人忍不住想去欺负一番。他情不自禁前倾,吻了一下那小白兔的眼睛。

    年思贤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忙闭了眼睛,再不敢睁开了。眼角如被烫了一下,忽觉眼泪要溢出来。而后那如火卷的唇又烙了一下在自己的侧脸,嘴角。试着去舔尝了唇瓣,又描摹了起来。

    他能感觉自己心上绷紧的那根弦忽就化了,不是断了,不是崩了,是遇到一场火,瞬间融化了。“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高安和起初只想亲那双小白兔的红眼,只如蜻蜓点水沾了一下,可那触感如着了魔,惹了风流就不愿放。

    他试着一点一点朝下,贴了脸颊,沾了唇角,见哥哥没有躲开,就寻到唇舌,深深浅浅的吻了起来。他唇上寻了香甜,手上也没闲着,揉到了浴袍上的腰带,将人贴近自己。

    那吻该是个温柔缱绻的初试情愫,年思贤能觉到吻中的试探和怜惜,可唇舌渐进,缠绕在一处后,全然没了少年似的温柔,那吻凶狠又浓烈,如一只狼在啃食着他的猎物。

    两人由先时一个盘坐,一个伸长腿面对面坐着亲吻,渐渐变了姿势,高安和倾身,吻欺着他的唇,人也如山压了下来。热烈的吻,缠绵的身,将两人困在一团如云的鸭绒被里,那丝绸质地的被罩,滑过掀起浴袍后温热的丝滑。

    若不推开他,自己怕是他嘴里的一场盛宴,剥皮抽筋,拆骨入腹,会被吃的渣都不剩,年思贤想。他能感觉自己身上起的反应,亦能感觉得到高安和的。难分难解时,总得有人破了这局。即便不舍,他还是挪开了唇,呼吸了一大口屋里冰凉的空气,“别……”

    高安和应声松开了手,抬起手指擦了擦年思贤的唇边,“嗯”了一声。

    年思贤坐起身来,将乱了的浴袍拢了拢,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说:“我比你大五岁。”

    高安和眉眼含笑,“我出生时,你也是个孩子。”

    “我是男的。”

    “好巧,我也是。”

    “我没有……过……”

    “我也没有。”

    年思贤要跟他强调,只好直接说:“我说的不是接吻。”

    “我说的也是上床。”高安和看着他点头,又补了一句,“接吻我也没有过。”

    “啊?”年思贤一愣,高安和这样的男孩子到哪都该是人群中的焦点,他没吻过人?还是没有吻过男人?

    高安和坏笑着看着他,还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哥哥,你夺走了我的初吻哦。”他靠近他,在他唇上又啄了一口,“你得对我负责。”

    年思贤呛了一句,“你又不是未成年。”

    “可我二十二了。”

    “二十二怎么了?”

    “法定结婚年龄。”

    年思贤白了他一眼,翻身盖了被子。可脑子乱的根本睡不着,他穿了拖鞋去洗手间,将凉水接满了水盆,一头扎进凉水里。他感觉满脸冰凉,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在问自己,你在做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了,他为什么要同高安和接吻,为什么竟然动了情。

    镜子里的人满脸水珠,他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想逃走。对,逃走。年思贤猛的拉开洗手间的门,想夺门而逃,却没想到这样的冬天夜里,他能逃去哪。还没来得及细想,前路就被阻挡。自己结结实实撞入了高安和的怀里。

    高安和将年思贤抱在怀里,他已窥见了年思贤的心,上次给他过生日那天,自己什么话都没说出口,这人就一张火车票,逃到了苏州。这回,自己方才那强势模样,许是吓到他了,“你别走,别跑,别躲。我什么都不做,一定,什么都不做。”

    似怕他不肯相信自己,又摸着他的背:“一定,什么都不做……”

    年思贤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花钱定的酒店,自己走什么。他也没挣扎,因为好似夜里很冷,而这怀抱里,尤其温暖。

    直到高安和抱够了,觉得人不会跑了,才松开。

    两人无话,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年思贤一直没有睡着,夜里黑沉沉的,冰凉的手脚怎么也捂不暖。忽然有一双手将自己的手攥在掌心,给他温暖。年思贤后悔了,就不该信他,这叫什么都不做?

    高安和早就发现年思贤是个很怕冷的人,他揉搓着他的手,想要一点点焐热他,“我妈说手脚冰凉的人都是没人疼。”

    这话忽让年思贤心软了一半去,刚要抽开的手忽就不知怎么办了,就由着他握。就听高安和又说:“以后我疼你,好不好?”

    这人好像总有一股巧劲儿,捏住他心最软的地方,将自己建筑的防线从内破开,还轻而易举的找见自己的软肋,一把刀插进去,一击即中。他的每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高安和见他不吱声,就当年思贤是默认了。黑暗中他的笑是暖的,他一手攥着年思贤的一双手,另一只朝下去拉他脚腕,把那冰凉的脚放到自己□□,“就放这里,我给你暖脚。”

    原来被人疼是这样的感觉,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眼睛忽然变成了泉,要涌出暖水来,年思贤压抑着泪,闭上了眼睛。他觉得特别困,很久很久没有过的那种困意,如漂泊久了的船终于靠到了避风港,如倦鸟回了山林,如雪夜奔走的旅人,终是到达了温暖的家。好困,好困……

    这一年来,年思贤头一遭从一而终睡了个整觉,好似重生一般,充满力量。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所以爱就是爱,分他是什么人么。年思贤想了想,好似可以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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