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稷先将小玉牌拿帕子层层包好,然后收入怀中暗袋,仔细放好。

    等忙完了,他才抽出空子来,斜了小孩儿一眼,“你拿我的东西跟我讲条件?”

    二狗子,二狗子

    他就感觉,咣的一下,好似有人在他脑子里,重重敲了一下铜钹儿。

    整个人,咣咣咣的,懵了。

    小孩儿眼睛转着圈圈,问陈稷:“你,你的东西?”

    陈稷就伸手去摸钱袋,却摸了个空,登时想起来,自己将银钱都压在医馆了。

    身上一时是拿不出什么来了,他很干脆的决定赖到底算了。

    反正东西已经拿到了。

    他迈开大长腿,飞快往外走,一点儿也不心虚,“是啊,不是我的东西,难道还是你的东西?”

    陈稷不等二狗子反应过来,先翻了旧账,“你要跟我计较?我昨天走前,还多给了你一个馍馍,我身上最后一个馍馍,本来是留给我自己吃的。”

    到了门外,陈稷撮嘴,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很快,后院的枣红马,就自己找路飞奔过来了。

    二狗子也追过来了,看着突然出现的枣红马,一下傻了眼,然后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很快盈满了泪水。

    眼前如同昨日重现。

    他突然觉得格外伤心,觉得自己又要再一次被抛弃了。

    上了马背的陈稷:

    “二宝儿,快回来。”快冻僵的癞子爷,终于慢吞吞蹭过来了。

    他扒着门框,卡着嗓子,小声唤二狗子,“我们说好了的,一起走。”

    他还是很有些怕陈稷,觉得他又凶又悍,很容易不讲理,主要是他寒光闪闪劈下来的那一刀,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二狗子和他很亲的样子,但他看得出来,是二狗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很怕男人一个不耐烦,就抽刀把他家小朋友给砍了。

    他还很有些怕,怕他家小朋友,真的跟这个凶恶的男人走了,丢下他一个人。

    他只要一想,就觉得他一个人讨饭都不香了。

    虽然说来有些可笑,他一个二十啷当的青年男子,竟然会觉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比自己更可靠。

    癞子爷特别想要他的小朋友,继续陪伴自己。

    但,投奔眼前这个男人,看他有马有刀有本事,说不准是个好前程呢。毕竟,这个男人再怎么凶,也没真的砍了他们,还救了他们呢。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踌躇了,有些话,再也不好说出口。

    于是,他干脆闭上了嘴,只用暗含期待的眼神,看着二狗子。

    二狗子:

    啊,我好难啊,他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看癞子爷,又看看陈稷。

    真是左右为男,一时犹豫不前。

    陈稷看了穿着十分单薄的癞子爷一眼,俯身从马背的布囊里掏出了一块备用的毯子,随手扔给了二狗子。

    原是野外行军用的物件,虽然粗糙,但胜在厚实。

    随小将军出行前,他整理行囊的时候,习惯性的随手塞进来了。

    二狗子抱着一块大大的毯子,愣了一下,转身就奔向了癞子爷。

    见他癞子爷嘴唇都冻得白到发紫了,他忙忙把毯子塞过去,格外心疼道:“癞子爷,你快披上,可别冻坏了。”

    癞子爷就蹲着身子,抖着手,抖开毯子,然后把二狗子也一起网进来。

    他们就这么抱在一起,坐在土地庙的门槛上,不约而同的仰头看着陈稷,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犹如嗷嗷待哺的两只雏鸟。

    陈稷提了马缰,调转马头。

    他最后转头看了相依在一起的两人一眼,送了句不要钱的忠告,“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那人说不定会杀回来。”

    陈稷把头扭回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太阳不肯过来,我就去追它;雨不肯下来,我就去求它,跳舞去求它。

    跳舞就跳舞,他学,他学,有什么大不了的。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枣红马欢快的嘶鸣着,带着自己的主人,穿过山间,越过河谷,一往无前,奔向了陈稷求而不得的太阳之雨。

    癞子爷从怀里掏出缺了一口的杂粮饼子,“那人说得很对,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那几个坏蛋,说不准还会杀回来。”

    他撕了一半塞给二狗子,催促他,“快点吃,吃完了有力气赶路。”

    完了,又有点心酸的说道:“这个饼子,值你癞子爷一条命呢。”

    二狗子也很饿了,将饼子团吧团吧,一把全塞进了嘴巴里。

    他还记得先前的玩笑话呢,含着饼子,含糊道:“癞子爷你涨价了呀,从一个窝窝头,涨到了一个大饼子。”

    癞子爷听了一愣,愣过后,又乐了,“是呀,还是用好料的,脸大的饼子呢。不是陈年杂面渣子做的,巴掌大的窝窝头,可以比的。”

    二狗子却硬是听出了不对劲。

    他奇怪道:“你不开心吗?我本想把自己倒卖出去,还贴上了你,人家都不肯收呢。”

    癞子爷,癞子爷就无语了。

    你一个小赔钱货,还要加我一个大赔钱货,人家肯收才怪了。

    想是这么想,但话不能这么说啊,他不要面子的啊。

    于是,小青年勉强折中了下,安慰他道:“你还得了人家老大一条厚毯子呢,可比你癞子爷能干多了。”

    去乞讨,必是一把好手。

    他这样一寻思,对两人未来的乞讨大业,忽然又有信心了呢。

    二狗子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他呲溜一下,从癞子爷身上滑下去,跑到了盘腿而坐的土地公公面前。

    小孩先是极为郑重的,拜了一拜,然后冲过去,撂起小胳膊小腿就往上爬,蹭蹭几下,就爬到了土地公公的膝盖上。

    很快,就把小脑袋钻进了下面的红布头里。

    癞子爷就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摆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不知道在跳什么舞。

    见他半天不出来,再看土地公公,眼神都斜了。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他不由有些怕怕的,土地公公不会生气了吧?

    他家小朋友不会突然中邪了吧?

    癞子爷起身,打算去把二狗子拉出来。

    二狗子已经把自己拔拉出来了,伸手将红布一把全扯了。

    癞子爷:

    他连忙双手合十,口中直念叨,土地公公千万勿怪,小孩子不懂事,不值当劳烦您老生气的。

    土地公公:

    爷爷的遮羞布都被掀飞了,还不能生个气了?

    他只恨自己是个泥塑的,不能吹胡子瞪眼。

    却原来,因为土地庙的地基,被水泡出了问题,土地公公的泥身,不可避免也跟着歪了。二狗子寄放的馍馍,就从那膝盖上慢慢滑下去了,卡在了夹缝中。

    小孩儿直到扯开了红布,才找对地方,又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的两块馍馍,全须全尾的重新捞上来。

    于是,没一会儿,癞子爷就见二狗子,呲溜呲溜滑下了神像,然后抱着胸口,一颠一颠的,朝他跑过来。

    他连忙伸手接人,小孩儿直冲到他怀里,和他头抵头,兴冲冲把自己的怀抱敞开,给他偷看,“癞子爷,你看,我们还有吃的。”

    二狗子捂着胸口的两个大馍馍,喜滋滋道:“我们去找骑马的大叔吧。”

    哈哈,小孩子才不做选择,二狗子想,小孩子就要什么都要。

    没有法子,也要想法子做到。

    癞子爷傻了,愣愣道:“我们去哪儿找他?他骑马跑得那么快。”

    二狗子想了想,十分肯定的道:“我们去大城里,去最好的医馆找他,他家的小仙女姐姐病了。”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人美心善的仙女姐姐。

    小孩儿也不由有些焦心,“仙女姐姐的病有些不好。我忘了问他,仙女姐姐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呀,不吃药病不会好呀”

    癞子爷打断他的叨叨,把话题拉回正道,“为什么不去镇上?看病不就近吗?”

    二狗子便理所当然的道:“我娘都说镇上的大夫不中用。”

    癞子爷:

    这话说的,那是你爷奶小气心狠的锅,一点小病拖啊拖的,把人活活拖死了。

    他就无语道:“那是你娘骗你的,镇上的大夫,除了死要钱,医术还行的。”

    二狗子嘟了嘟嘴,有些不愿意相信。

    小孩低着脑袋想啊想,想找些可信证据,然后忽然就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大叔有给姐姐喝镇上大夫开的药,没用,一点儿也没用,病更坏了,他气得大骂庸医呢。”

    癞子爷便迟疑道:“那,我们去大城?呃,什么大城?哪个大城?”

    二狗子: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什么大城。

    一个从未出过村子,一个最远浪迹在小镇集市,伺机听些乡老俚谈罢了。

    他们连自己所在的县城,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都是县城县城的叫着。

    二狗子又捂着小脑袋,努力回忆了一下,但他,只听陈稷提了一嘴进大城,但没提过是什么大城呀。

    癞子爷也抱着脑袋,跟着他家的小朋友,使劲想了又想。

    最后,他以他多活了一打的人生经验,取了胜,拍了板,“我们先去县城。不都说县太爷最大吗?县太爷就住在县城里,管着下面所有村啊,里啊,镇啊什么的。”

    二狗子有些怀疑,“那要是县城找不到呢?”

    癞子爷就道:“不会找不到的,就算找不到,县城里人多啊,每天只要有一个人肯赏我们口吃的,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只要活下去,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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