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问用指尖沾了胭脂,将《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又染红了一瓣。九枝折梅,每朵九瓣,共数八十一,每日填染一瓣。待到全部染毕,红梅满枝,生意盎然,数九寒冬就结束了。

    丫鬟胡桃走进来,看见了,笑着道:“呀,还有两朵儿,春天就要来了呢。”

    周素问很想问“我是不是能出去玩儿了”,在心里压下去,老成持重地“嗯”了一声。

    如今她这个身份父丧在身,自从穿过来之后,已经在家里憋了半年。每日里粗茶淡饭,不涂脂不弄粉,唯有用这剩下的半盒胭脂,给消寒图染一点亮色,聊以自娱而已。

    古人规矩,父母亲去世,要守丧三年。

    当然,礼不下庶人,这些条条框框在民间没有那么严格执行。虽说这个家庭也算跻身士大夫阶层,不是百分百的庶人,需要进行守孝,但实际执行中,子女哀悼百天,行过“卒哭”之礼,再花三个月收拾心情,也差不多可以归回正常生活了。

    不然,这么一直什么都不干,一家人的生计也成问题。

    周素问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去世的这位周邦贤周老先生,对她来说确实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她穿过来那会儿,丧葬流程都已经全部结束。

    大概在这本狗血虐恋小说里,“周素问”本身也只需要一个背景——端州城一代名医周邦贤身后留下的孤女,听起来不明觉厉、身世可怜就完事了。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主角,只是个绿茶味儿的恶毒女配。

    如今周家剩下的,除了一个素问,就只有周邦贤的父亲周老太爷、周邦贤寡居的嫡妹周丽娘,以及周丽娘的女儿顾婉儿,统共四口,再加零星几个下人、丫鬟、婆子,不尽详述。

    周丽娘出嫁后原应称顾氏,因夫丧守寡,携女儿来投奔娘家,从而用回了原名。

    周素问和顾婉儿俱是二八年华,只差几个月,双双待字闺中。

    总之全是老弱妇孺。

    先上结论吧,那位楚楚动人的表妹“顾婉儿”就是正牌女主。

    原书里的周素问和顾婉儿,走的是琼瑶式古早狗血虐身虐心的路子,姐妹俩同时奋不顾身爱上一个男人,奈何温柔的男主优柔寡断,在两朵金花之间徘徊纠缠,最后大家死的死伤的伤,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素问啧啧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真叫人灰飞烟灭。

    其中她占了一个恶毒属性,自然是反派无疑,不过虽说看过原作,也只是一目十行,记得些许片段,什么鸠占鹊巢啊,蒙骗男主啊,陷害女主啊,干了些如此等等的坏事吧。

    除了开头结尾,连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看到二女设法同嫁一夫、还待进门后接着再斗的桥段时,素问记得自己就“啪”地把书一合,扔了,没眼看。

    来到这里后,素问利用居丧的半年缓冲期,慢慢已经习惯看竖排书、写繁体字,也适应了车慢马慢的生活方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古人,但并不打算按原剧情再走一遍。

    毕竟只是“看起来像”,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妥协的。

    男主还想坐享齐人之福?让二姝为自己打破头?想什么美事呢?

    期间素问曾盘算过,作为一个不愿为情爱所困、立志搞事业的穿越者,能够去做点什么?

    永朝重农但不抑商,技术发达,经济繁荣,海上贸易也很昌盛。

    那么——

    香皂。

    有了。

    玻璃。

    有了。

    玫瑰露。

    也有了。

    水泥、海船、热武器……

    素问放下毛笔,面无表情地把清单撕了,权当练字。

    关键以上林林总总的东西,不管这个时代有没有,她都不会造啊。

    就问,穿越者如果没带一台装满资料图纸的太阳能笔记本电脑,还能怎么搞,啊?

    再说到吃的,先不提火锅古已有之,素问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一嘴饮食风俗,结果小丫鬟胡桃跟报菜名儿似的叭叭了一串:

    百味羹、三危羹、莲花鸭、排蒸荔枝腰子、签酒炙肚肱、虚汁垂丝羊头、金丝肚羹、脆筋巴子、夏月麻腐鸡皮、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鲙、冰雪冷元子……

    还安慰她别太难过,等出了孝后去吃点好的补补,想必老爷在天之灵也乐意的。

    结果就是这样,别说拿出手艺惊艳别人了,反而自己差点没忍住口水。

    素问倒不失望,当龙傲天的梦想只是说笑而已,不管到了哪个时代,一行人干一行事。人家都是在本行本业浸淫数十年的老手,自己一个新手小白就能干得过?本来也开玩笑嘛。

    她认真想想,要说自己的专业路子,也只有会点中医,还算个一技之长。

    国立中医药大学本科四年,年年国家级奖学金,本来还有硕博连读的五年要走,谁知刚做了一年实验,就遇到了严重车祸,遇到塌方救不回来那种。

    也罢,在原来的世界里,反正奶奶已经不在,无牵无挂,就当自己也干干净净地去了,一缕残魂寄托在这同名同姓的书中人物身上,且过一天是一天吧。

    素问一合手,悄悄向周邦贤原本的书房处拜了拜,嘴里小声念叨:“周老先生,抱歉占了你闺女身体,奈何我孤魂野鬼,不知如何而来,也不知往哪里去。如今还要借你留下的医馆一用,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你要想讨回来呢,只管给我托个梦,我再奉还给你,可好?”

    想了想,又补充:“就……托梦的时候,形象上可以客气点儿,也别太吓人了。”

    刚说罢,院外就隐隐传来一点喧哗,吓得素问一激灵:这就来了?还大白天呢!

    少倾,才反应过来,是下人们在议论纷纷,好像外头出了什么事。

    素问连忙出去,看见胡桃在院里,拽着问了一番,才知道,有找茬的来了。

    自周邦贤这个主心骨去后,有人看周家剩一群孤儿寡老,难免会打起欺软怕硬的主意。

    先别慌,正常操作,狗血虐文里的女主,哪个前期不是大惨特惨的,且去看看。

    发髻上扎着黄带子的媒婆坐在正厅,热情洋溢地在给女主顾婉儿说一门亲:字画商人赵老三想寻个姨娘,愿意一顶花轿抬她进门,简单来说,做妾。毫无人权的妾。

    赵家主母亲自上门,还带了两个满脸横肉的赵家家丁,毫不客气地站在堂前。

    周邦贤生前好歹是有功名在身的文人,他的外甥女儿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媒婆要把她说给别人当小妾,就已经很折辱人了,还带俩打手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仗势欺人吗?

    姑母周丽娘在后面搂着顾婉儿,哭得跟什么似的,嘴里念着我儿命苦。

    她见素问来了,也一并揽进怀里。顾婉儿却没跟着哭,只是看了素问一眼。

    前头,周老太爷坐在太师椅里,面色不善,要不是怕那俩家丁借机挑事,须得有男人镇个场子,他根本不会亲自出来接待。

    他冷冷地端着茶:“这事没得谈,我们家的女儿,没有给别人当姨娘的道理,请回吧。”

    老管事也早把热茶奉上,是个送客的意思,对方却只当看不懂。

    媒婆腆着脸笑道:“赵三老爷知道,周邦贤周老爷原是有功名的人,万不敢肖想他嫡生的小姐,这不也只是求娶府上的表小姐?听说那顾小姐生父只是个白丁出身,赵三老爷愿意多多地给聘礼,想来也不算辱没了她。如今周老爷已不在了,府上其他人难道不要吃要喝?以后周小姐还要备嫁妆,哪一样不得花钱,府上的光景却……老太爷不妨再考虑考虑。”

    赵夫人一身绫罗,也矜骄地笑着:“前两年中秋会上见过顾小姐一次,确实样样出色,不单老爷喜欢,我也喜欢得紧。您只管放心,等顾小姐进了门,我必然是极疼她的。”

    其中一个家丁没规没矩地插嘴:“咱家夫人确是诚心想她进门,轿子都带了来,在角门上停着,不如赶紧把顾小姐叫出来,今天就跟我们家去吧,也省得我们还多跑一趟。”

    另一个道:“正是如此,你们府上且开个价来,咱们银票都带着呢。”

    说罢,好像讲了个好笑的笑话,两人都嘿嘿笑起来,行为轻浮,颇为猥琐。

    周丽娘一个没拉住素问,被她哧溜跑了,直接从内堂进去,笑道:“我道是谁呢,什么多多地给聘礼,听说赵三老爷去年生意不兴,连几个租来的妾要涨租金都付不起,居然现在还拿得出银票。不会是赵夫人用自己嫁妆补贴的吧?真贤惠啊。”

    是的,在很多朝代,都有“典妾租妻”之风。女性就像一个物件,被父母甚至丈夫租给别人,换得一些粮米银钱。雇主能享受服务,又不用一直费钱养个大活人,呵,双赢。

    素问到来之后,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才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及乱七八糟的人。

    这次轮到赵夫人脸色不善了,周老太爷意思意思地呵斥了孙女一声,却没有怎么严厉。

    素问敢这么大胆,乃因永朝相对民风自由,男女大防不甚严格,虽也有理学家倡导儒家正统,却不占主流声音,文人里亦没有那么多迂腐不化的酸夫子。

    虽然她怀疑作者这么设定是为了方便洒狗血开虐,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件好事。

    真要是穿到一个被逼着裹脚的时代,被男人扶一下就要剁胳膊,她指定直接砍号不练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素问一点儿不怯,笑嘻嘻地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了,又开口说:“比起急着给老爷纳妾,赵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我看您印堂发黑,恐怕不太好啊。”

    媒婆道:“却是没听说过,周家小姐还会看相呢?”

    素问道:“什么看相,我哪会那个,不过跟着父亲胡乱读过几本医书。你看赵夫人面色枯暗如尘,印堂发青发黑,这是肾上病灶已经累及肺脏的表现。夫人平时是不是气虚咳喘、气息不调?这是个危险症候啊。”

    她一拍手,对媒婆道:“要不你看这样,反正赵夫人身体也不好,干脆多等一段时间,待到她千古之后,你再直接替他家聘我表妹为正妻可好?想来也不算辱没了赵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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