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完话,胡桃才收拾了东西,端到外间去了。

    素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困意倒是被打消了大半。

    胡桃怕唐崇伸手太长,这点素问却没担心过,是因为事先知道他本性良善、并不贪婪。

    不过刚刚的对话,倒也提醒了她一点,不要过于相信剧情,这也容易灯下黑。

    若从作为读者的角度来看,说到底,什么感念周家的恩情,只是唐崇最初的做事动机。

    等以后,他对顾婉儿情根深种,只恨不得对她一人掏心掏肺,其他这些——都还重要吗?

    记得在原书里,男主李承业因误会周素问是救命恩人,故而将她明媒正娶,而顾婉儿在伤心之下,却因种种误会意外失身于他,不得不以妾室身份委屈进入李家。

    对于此事,唐崇的反应先是震怒,要向李承业讨个说法,然后包容,对顾婉儿不离不弃,并且试图趁虚而入。最后发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婉儿心里装的始终是李承业,这才忍痛舍弃私情,甚至亲手厚备嫁妆,把她送上去往李府的花轿。

    可见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个头啊。

    这一段正是素问弃书的节点:根本为虐而虐,所有人的行为逻辑,她一个都不能理解!

    所以她当时只翻了翻大结局,骂了一顿辣鸡作者,其他就没再看了。

    想来顾婉儿和周素问在李家后院里,也少不了一番斗生斗死。

    当她们立场变成完全对立的时候,却不知唐崇会偏帮谁?

    按照狗血文的尿性,素问猜,还是会先虐顾婉儿,等自己这个角色作死到最后,把唐崇的旧日情分消磨干净了,他说不定才会反噬一口,但一口就让人无法翻身。

    这么一想,忽然让人皮紧,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至于这周氏医馆,是周邦贤老先生一手创办,素问跟胡桃的想法并不一样,她自问是个西贝货,拿到手里也是心虚,正经的东家不是自己也不是唐崇,该是周老太爷才对。

    所以学徒和伙计们恭敬不恭敬,这倒无所谓了,自己的目的不过是跟着大佬历练,赶紧独当一面,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甩掉这狗血剧情,有本事的人,哪里活不下去?

    温暖的被褥中,她如此这般盘算着,意识渐渐沉入黑甜。

    夜深人静,端州城中,不知哪个高门大户家里的自鸣钟当当敲过十二下。

    天际出现一丝曙光之时,巷口已有敲打木鱼声传来,寺院里的行者头陀们沿门高唱佛音,一边念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一边告知当下时辰几许,并今日天色晴明。

    素问起身,穿好方便活动的衣服,因着春寒料峭,又被胡桃抓着又加了一件外裳。

    提前已与周老太爷打过招呼,不用再晨昏定省,主仆二人直接从角门外出,来到大街上。

    出得金鱼巷,各式各样的铺子已经活络起来,其中还有专门做洗面汤生意的,供往来路人洗脸、漱口,旁边就挨着点心铺,可谓提供起床服务一条龙。

    素问自然已在家里梳洗过,一味催着胡桃快些,胡桃无奈:“小姐,你这是急什么?咱们医馆开门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呀!”

    素问心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不是急着上班,我是馋外面的小吃啊。

    两人径直去往家附近不远的王家点心铺子,每人买了一份热腾腾的灌肺:一个猪肺连带猪心,洗干净后,里头灌满干姜末、杏泥、麻泥、白面、豆粉和熟油混成的馅料,下锅煮熟,咸鲜香辛,嫩滑晶莹,才不到二十文。配上稠粥,素问吃得满头微汗,不亦乐乎。

    顺着路边再抬头望去,还有炒肺灌肠、太学馒头、鹅鸭包子、笋肉夹儿、荷莲兜子、十味馄饨……即便每天挨家试一样,轮流吃一遍都不知要多久。

    来了这么久,总算有个理直气壮的由头出来打牙祭了!

    其实寻常市井百姓,平时十家倒有八家这么填肚子,毕竟街上什么都有得卖,价格又不贵,还可以省下时间,出门劳作,算下来比自己开灶烧柴还划算一些。

    不过周府闭门谢客半年有余,周老太爷和周丽娘又不用外出谋生,是坚定的在家吃饭派。

    而素问此时无比理解每个小朋友都会有的心情:总之,外面的饭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不要问原因,问就是里面有自由的味道。

    素问和胡桃来得很早,医馆开门的伙计则起得更早。

    周氏医馆也是个三进的院子,算是颇有规模,倒座房临街,用于待客候诊,另外设有药房,供人抓药之用。穿过外院以后,左右各一厢耳房,内院之中,则排着许多木架,常常晾着各类药材,经年苦香。后面另有东西厢房、耳房和正房,亦分别派作不同用途。

    刚刚过来的路上,这条柳叶街上还挂满其他各样招牌,什么蔡郎中家、李太婆家、小儿王医馆、大方药铺……挤挤挨挨,甚是热闹。

    素问看名字就能够猜出,想必其中有些是产科、儿科、牙科之类的专科医生,并且很多大夫郎中,不需区分铺子和住家,都是后院住人,前院直接开张。

    周氏医馆虽则大部分人晚上各自归家,不过有些无家无口、年纪又轻的,也一样会住在里头,并且开门到半夜。

    这个开门的伙计便是在这儿住的,看见周家小姐并她家丫鬟,两根水葱儿似的地站在门口,竟讷讷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尴尬。

    好在唐崇和孔龄之也前后脚到了。孔龄之老大夫依然乐呵呵的:“春三月,此为发陈,夜卧早起,大家都挺早啊,不错,不错。”

    唐崇淡淡地冲素问点了点头。他身上一袭青色长袍,质地细棉,款式和孔龄之身上的类似,却不显老气,甚至被他穿出了一种清贵的味道。

    这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众人各司其职,该忙什么忙什么。

    素问被孔龄之带着,正式认识了所有人。她并非真的不知世事大小姐,察言观色之下,大家表面上都客客气气,有的热络些,也有的淡漠些,甚至还有人流露出隐约的质疑和排斥。

    看来胡桃昨天的抱怨也非毫无根据。

    一圈下来,素问心里有了数,这医馆里大致有如下角色:一名药房掌柜,平时负责抓药及接待病患的总事宜,另有账房、帮佣、伙计、学徒及坐堂大夫统共二三十余人。

    其中自然以坐堂大夫地位最高,帮佣和伙计地位最低,但其中表现好有天分者,亦有机会转为学徒。学徒出师后,要在自家医馆行医三年,此后可以一直留下,也可出去自立门户。

    那位姓王的药房掌柜,似乎对素问意见最大,甫一见面,就拉长一张脸,摆出个眼高于顶的样子。转头就私下跟伙计抱怨:“真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哪儿去不得,来这儿给我们添乱!这医馆是要治病救人的!她以为是她玩的地方吗?”

    他故意说得大声,身边两个伙计为了逢迎,当然同仇敌忾,气得路过的胡桃直想打人。

    胡桃回来忍不住悄悄告状,素问不以为意,只管剪着手里的蜈蚣。

    胡桃瘪嘴:“小姐,您怎么也不生气,倒显得我大惊小怪似的。”

    素问笑道:“傻丫头,他就是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才故意说给你听,让你巴巴地学回来气我呢。你看这不就传到我耳朵里了?还不赶紧坐那儿,看你再气成个河豚。”

    一个三十多岁眉眼秀逸的女人掀帘子进来,插嘴道:“这话你可说对了。王掌柜素日里就不是好相与的,以前还知道收敛些,现在越发倚老卖老了,不要理他就是!”

    除素问外,医馆实则还有其他女性,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女大夫,人唤喜娘,是个没有再嫁的孀居女子,态度可亲,颇易相处。还有就是帮佣队伍里的几个媳妇及婆子,她们承担的多为病人护理工作,也包括洒扫庭除、干些杂事。

    胡桃给喜娘让了座,自己蹲到素问身边,才看清她在干嘛,刷地跳起来,跑到一边:“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素问笑嘻嘻地伸手给她看:“好些动物的头和足不宜入药,需要去掉,这你不知道吗?别怕呀,又不是活的。”

    胡桃知道,但还是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素问现在干的,就是她作为学徒的基本功课——炮制。

    当然这意味着她还要和更多“小动物”打交道,比如蝉退、红娘、斑蝥、虻虫……

    所以说学医的人没点胆量,可能,还真不行。

    药材炮制,即用烘、炮、炒、洗、泡、漂、蒸、煮等各种方法加工原材料,或消减毒性,或增强效用,或改变性能,不一而足。素问记得以前看过的炮制典籍,细究起来能有两三百种,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上手体验的一天。1

    以前在现代读书时,哪用亲自操作这些,医院、药店里什么样药材都有卖,已经流水线作业,而在这里,医馆兼着药铺功能,药材收来时有成品、有半成品,就要自行动手。

    周邦贤在世时,对自家店里的药材要求颇高,乃因炮制手法的好坏,会直接影响药物效果,四时不同、药物质地与体积不同,对加热和用水的要求都不一样,其中多有讲究。

    换句话说,炮制高明的铺子,你家卖同样药材都比别家好使,病人不来你家,又去谁家?

    因此素问只好安慰自己,不枯燥不枯燥,唐崇和孔龄之虽然让她从炮制练起,但可想而知,不是要她和别的伙计一样机械性劳动,只是借此加深对药性的认识——四气五味、升降沉浮、引药归经,这些知识点千变万化,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话虽如此,一天下来已头昏脑涨,充实倒是够充实了,就是差点不知自己在哪。

    不行,绝不能被周老太爷看出来,偏要云淡风轻地回家才行。

    晚上放工,素问带着胡桃要走,一出门,广白却牵了只大黄狗站在那儿,笑嘻嘻地邀功:“周小姐,我们少爷说,最近不太平,这大黄就先给你们带回去看家护院吧。”

    素问:???

    哪来的狗?我是不是又跳什么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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