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贝是和邱官一起上学的。
她们一路经过了熟悉的煎饼摊子,一起穿过了蓝白或是紫白的人群,一同在那个路口等红绿灯,可朱贝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还是红灯,各种朱贝叫不上名字的车开过,大多都开往不远处的私立小学。在路口这里,穿紫白校服的人很少了。毕竟早上来小店买东西的人很少,私立小学的学生大多早上都是坐私家车,直接到校门口再下车,不用在人群中推搡。
可朱贝却很少见邱官坐车上下学。朱贝站在拥挤的人潮中,不自觉地又朝着邱官走近了一点。她低着头想,就这样拥挤着也挺好的。
过了马路到了对街,朱贝本以为二人该分散了,可邱官一直送她到了一小的校门旁。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快到校门口了,邱官停了下来。她指了指对街的小店,就是她经常买东西吃的那家。
“放学我在那你等你好不好?”
朱贝知道,她是在问,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
朱贝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带着激动的声音。她目送着邱官折返回去,直到紫色的身影在蓝白的长河中消逝,她才回过头进了学校。
她抬头看天。蓝天白云,天朗气清。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对着天空无声地微笑,却又很快低下头来。
朱贝刚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后面的吴月就用没拔盖的钢笔戳了她的背一下。那么冷不丁的一下,到底还是疼的,但是朱贝却好脾气地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吴月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朱贝脸上不自觉显露出了微笑,消散了她一直以来的阴郁,被长刘海遮挡的眉眼也灵动起来。感受到她的愉悦,吴月没好气地甩了脸子。
“傻乐什么,切……”
吴月扔下笔就走了。她的声响招来了周围几个人的侧目。可朱贝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还是带着微笑,转过身认真看起了课文。
三点半的时候,一小准时响起了《回家》这首放学铃。可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简算技巧,朱贝早就收好了书包,时不时就要往右墙上的挂钟看上几眼。其他学生也如坐针毡,数学老师没法儿,无奈地宣布了放学。全班顿时欢庆起来,朱贝趁着这时赶紧背了书包溜了出去。
等跑到红绿灯那的时候,朱贝早已气喘吁吁的了。不巧正是红灯,朱贝弯腰扶着柱子顺气。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一个人正在跟她招手。她站直了看,正撞进邱官的笑容里。
一转到绿灯,朱贝就赶紧向对面跑过去。邱官连忙对她喊:“慢点跑!”
“数…数学老师……拖堂了……”
朱贝跑到小店门口便再也跑不动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对着邱官解释。她怕邱官等得不耐烦了,以后再不肯等她了。
邱官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她顺手接过朱贝的灰粉色书包,自己背上,又牵了朱贝让她站直了顺气。等朱贝缓过来一点了,她才拉着朱贝坐在她常坐的台阶上。
朱贝这才注意到,台阶上搁着一本作业本,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邱官的大名。一旁扔着朱贝的黑色书包,书包拉链没拉,此刻正大敞开,露出里面乱糟糟的书本卷子。朱贝迟疑地看了邱官一眼,可邱官只让她尽管放心坐下,自家却大大咧咧地就在台阶上坐下,屁股下面什么也没垫。
“等一下……”
朱贝拦住了邱官,让她转过身去,自己拿下灰粉色的书包,从中也拿出一本作业本,垫在自己的旁边。邱官看看那整洁的作业本上规规矩矩的“朱贝”两个字,又看看正把粉书包放在黑书包旁边的朱贝,听话地坐下。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平时扭来扭去的坏习惯也不见了,生怕弄皱了压着的作业本。
邱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辣条,红色的包装袋上赫然印着三个圆滚滚的大字“猪宝贝”。邱官早就买好了,等着朱贝一起来吃。她熟练地撕开包装袋,巴巴地递到朱贝的面前。
朱贝闻到一股甜腻和辛辣混杂的香精味。她是知道辣条的,但却从来没有吃过。朱春花向来不准她吃这样的“三无食品”,每每看到别的小学生在吃都要在她面前耳提面命一回。还有就是,朱贝手上没钱。朱春花每个月会给朱贝十块钱的零花钱,但朱贝每回看到那皱巴巴的、旧得发软的十块钱,都不舍得用,全部仔细收纳到了饼干铁皮盒子里。
但此刻,朱贝没有迟疑,她心甘情愿地伸出手去沾染那红油,和邱官一同大嚼特嚼,然后咽下去。朱贝偷看邱官,邱官的脸上带着餍足。朱贝收回视线,低着头,也情不自禁地开心起来。
从那以后,邱官和朱贝这两个不用上补习班的人,就一同约定着上下学。邱官会带着自家家政阿姨做的小蛋糕,拉上朱贝,二人在天台上围着小板凳一起吃。而朱贝则会时不时打开自己珍藏的饼干盒子,取出夹好的一沓整齐的十块钱,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张。
夏天的时候,两个人会坐在台阶上,吃黏糊糊的绿舌头,又或者是黑白的雪娃娃。而到了冬天,就换成挤在小店里轮流捧着一个硕大的烤红薯。烤红薯被当中剖腹,露出鲜艳热乎的内里。她们一人拿着一个黄色的塑料小勺子,挖着吃,吃到最后只剩一张黑乎乎的红薯皮。
朱贝一直觉得,那是她这辈子打心底里最快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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