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起,南宫稷便觉得心中莫名隐隐不安,终于到了这最后一日,虞嫣一直都没有现身,但愿她是听从了自己的劝诫。这最后的一日一定要安稳度过……
结果偏偏是最不想要什么就会来什么,虞嫣还是来了。
她飞身掠过众人头顶,足尖轻盈地落在房檐边沿,她头顶熹微日光,身侧习习清风拂过,她衣袂翩跹,宛若从天界下凡的仙子一般。
这日她不再是惯常的一席红衣,而是一袭白衣胜雪,一条绯红柔纱款款绕于玉臂之间,似淡淡红霞绕云间;她今日妆容素雅端庄,却更衬得眉心一点朱红与两片朱唇鲜红如血,更加惹眼。
南宫稷抬头仰望,不禁皱眉叹息,一颗心都拧成了疙瘩。
众人竟看得有些呆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忽然喊道:“那是虞美人!虞美人复活了!!!”
此时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周清江、和容坤等几位掌门更是瞬间大惊失色——众人口中的“虞美人”,乃是虞嫣之母虞霏娴,可她早已于十数年前被几人亲手诛杀,而如今这光天化日的,这怎么可能……
虞嫣这一身打扮,正是“虞美人”名扬天下之时,最广为人知的那一身装扮,“虞美人”更是以这副形象被画进了画中,流传于世间各处。
周清江忽然眯起一双眸子,抬手指着那身影大声喝道:“她不是‘虞美人’虞霏娴!”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周清江直接怒骂道:“大胆妖女,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在这儿装神弄鬼?!”
“周掌门,她究竟是谁?”晨明师太问道。
周清江咬牙切齿道:“她乃是我门下孽徒四十九席弟子春桃!”
归一派掌门李晋原却当即皱起眉头,旁人或许多有不知,但五年前的仙门盛会正是在归一派举行,他分明记得当时玄镜派意外跌入万虿洞中的那名弟子就是个叫春桃的姑娘,位次也正是第四十九席。
如此说来,当年那姑娘定是死里逃生了?
此时虞嫣却大笑道:“哈哈哈哈……周清江,都到了这种时候,你竟还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你怎么不告诉众人,我就是那虞霏娴与聂巽的遗孤?怎么,怕众人指责你包庇魔道妖女之后?哈哈哈哈,真是虚伪极了!”
虞嫣此言一出,周清江果然瞬间被众人诧异惊愕的目光团团包围。
周清江额头冒汗,可他还是立马大声喝道:“大胆妖女,休得胡言!我当年只当你是山间遗孤,从不知你竟是妖女虞霏娴之后!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虞嫣却只轻蔑一笑,云袖一扬:“你承不承认也无妨,反正你早已罪孽深重,也不差这一桩。今日我来此地也不是专程为你这伪君子一人,而是要将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仙门师表的六大掌门的罪过一一细数,好令尔等死得明白,免得到了九泉之下见了阎王也落得个明明白白!”
晨明师太当即皱眉低声念道:“好你个小妖女,竟敢当着仙门众人的面胡言乱语,看我这就将你拿下!”
晨明师太言语的声音不大,也不知站在高处的虞嫣听不听得见,而金真派素来以暗器见长,可她才刚抬手要施展暗器,岂料虞嫣竟先掷出一颗豆子点住了晨明师太的穴道!
周清江与晨明师太同时断喝:“大胆妖女!”
虞嫣却轻蔑一笑:“好你个名门正派,当着众人的面都要放冷手使暗器,可真是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呢!”
“你……”晨明师太咬牙切齿,她倒是用内功很快冲开了穴道,可当中被人揭穿顿觉面上无光、好没意思。
她料到此女定是为报父母之仇而来,可一想当年自己既不是带头之人,又并非斩杀她父母之人,这事怎么都算不到她头上,便别开脸去,打算不再掺和其中。
虞嫣又开口道:“当年我父母已隐退山林,再不问江湖事,可尔等自诩仙门清明大义者竟依然不依不饶,不肯放过一女子、一孩童以及一全身功力尽废的废人!
“最道貌岸然者,当属天道派丁乾坤,为了维护自己那虚荣、颜面,竟怎么都不肯放过已经成了废人的聂巽,甚至还牵头率仙门百家数万者众来诛杀我一家三口!呵,这老王八今日竟不在,尔等弟子可要将我这番言语好生转达,若明年仙门盛会他要龟缩于门派中甘当一头缩头缩尾的老王八,那我便要上门血洗了你们天道派!”
天道派众人不甘心听着掌门被骂,纷纷指着虞嫣叫骂起来。原本就已经够丢人的,若是天道派众不顾颜面一直在这儿吵吵嚷嚷也只会更加丢人,也不能替掌门师尊找回颜面。掌门和代掌门都不在,身为首席弟子的褚凌峰心中愤恨却无奈,只得想先呵止众人。
众人大都怀揣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思,岂料虞嫣接下来所说之事竟一件更比一件惊人,且六大门派都没能逃得了。
虞嫣很快接着说道:“晨明师太,当年第一个出冷手、对我娘放暗器的人,可正是你。”
“不、不是我!”晨明师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脑中也瞬间闪过当年诛杀虞霏娴时的情形。
虞嫣也冷笑道:“当年可多亏了你的暗器,我娘才被你们六大掌门制住,你可立功不小呢,怎么就给忘了呢?”
聂巽虽成了废人,可虞霏娴却仍一身好本事,乃是天下难寻的绝顶高手,仙门百家诸多高手蜂拥而上,竟根本不能奈何她。正是晨明师太找准时机放出暗器封住了虞霏娴的穴道,才让她瞬间落于下风,被众人围困其中,可她却还是伤了不少人。但正是因晨明师太这一手,六大掌门才得以逮住时机将虞霏娴制住。当时和容坤还高声称赞“师太这一手妙极了!”
第一个出手的人的确不是她,但六大掌门中最先出手的还真是她。
晨明师太很快抬头说道:“那又如何?诛杀那对狗男女乃是我仙门清邪正本大业,谁先出手都一样!何况我乃一门之长,自当身先士卒……”
还没等她这番大义之词说完,虞嫣便将其打断:“说的可真好听,你可还记得你门下弟子清玉?”
这名字一出,晨明师太霎时一怔,脸色很快变得无比复杂难过。即便已经过了多年,只要听到这名字,她还是不免满心难过与不甘。
“哼,你当然记得,那可是你悉心栽培、视若己出的首席弟子清玉!当年清玉痴迷我父聂巽,听闻我父母已决定厮守终生时,竟练功至走火入魔,最终气绝而亡。你因此而记恨我双亲,你满口仙门大义,实则为报私仇,哼,可真是虚伪卑劣之极!”
晨明师太气急败坏,高喊着:“那又如何?他二人本就该死,原因如何根本不重要!今日便也将你这孽种诛杀以祭我玉儿!”
话音未落,晨明师太便抬手打出暗器,这一招之间,竟有数百枚毒针飞向虞嫣,内功催动之下,毒针速度极快、肉眼难辨,她话音落下时,毒针便已经飞至虞嫣面前。岂料虞嫣竟只是抬起云袖迅速一扫、一挥,数百枚毒针竟被反打回来,晨明师太及身旁的几位高手倒是及时格挡、躲避开,可仍有数十位仙门弟子遭殃:他们被毒针打中,倒地哀嚎。
晨明师太窘迫难堪不已,只好赶紧为众人解毒。可她却不解,虞嫣怎能如此轻松地破解并反制了她的金真毒杀阵?曾经的许多往事细节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阵狂妄大笑后,虞嫣又指着李晋原道:“归一李晋原,你老早便意图除掉我娘,原因无他,乃是你这龌龊猥琐之徒对我娘垂涎三尺,想要据为己有,占有不成便欲除之而后快!”
岂料李晋原非但没像晨明师太那般勃然大怒,还云淡风轻道:“哼,我岂会跟你这胡言乱语的丫头计较?无论你如何构陷,白的也终不会被你给说成黑的。”
虞嫣也只是冷冷一笑,也没打算非要将他说服、令他当众承认。她很快又继续说道:“玉女廖玉冰,你与那金真的清玉一样心思,却做了跟李晋原一样的事:你心许我父却不得,见我父母双宿双栖更是心生嫉妒、愤恨不已,遂与杀之而后快。”
廖玉冰当即否认道:“休得胡言!我堂堂玉女派掌门,容不得你这妖女肆意侮辱构陷!我派本就与妖女虞霏娴有不共戴天之仇!岂容你这小妖女在这儿搬弄是非、信口胡说!”
廖玉冰乃是当今六大掌门中最为年轻者,她的确与聂巽年纪相仿,也正是曾经相谈甚欢的仙门同辈。当年天道派更是有意撮合这男才女貌的二人,同辈之中也常有人拿二人开玩笑。但这些均已是随风而逝的往事,如今以再无多少人记得。
虞嫣却嘲讽一笑:“不共戴天之仇?哼,当年你玉女掌门罗玉洁败在我娘手下,身为掌门者,本门功法竟还不如一个偷师习得剑法的外人,竟还因此事一病不起,亏你们还好意思说为她报仇呢!掌门都如此无能,也难怪玉女派一代更不如一代。”
“你——你个妖女,休要侮辱我派先人!”廖玉冰激愤不已,抽出剑来就要冲向虞嫣,却被一旁的和容坤拉住,并以神色示意她不要被轻易激怒。
虞嫣却在此时说道:“轩辕和容坤,你门下弟子十四席曹和瑞,曾欲轻薄我娘给割去了命根子,成了个‘无根之人’。偏巧此人还有另一重身份,他便是你和容坤的私生子!你满口大义地冲锋陷阵,说是为了仙门大义,其实却是为给你那私生子报仇!”
和容坤脸色铁青,他亲眼目睹了刚才虞嫣与几人的交锋,知道此时应对她的上策便是像李晋原那样任她胡说不与理会,可偏偏他压得住火气、制得住脾气,却没能压住自己的脸色。
好在虞嫣并未继续挑衅嘲弄,而是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周清江的脸上。
“而你玄镜周清江,我父母皆与你素日无怨往日无仇,可你却不明就里、不辨是非、人云亦云,你似乎不像其余几人那般积极,可你却在最后关头一剑刺入我娘心脏!你觉得自己无辜,可你那闭关的密室中竟藏着我娘的画像,你是所有人中最虚伪的那个!”
虞嫣这话一出,南宫稷也怔住。他曾经的确在无意间瞥见过师傅的密室里有一副画像,可还没等他看清,师傅就已经将那副画像收起,他只瞥见一眼,隐约记得画中却是一女子。当时他还以为师傅是在兀自悼念故人,可他妻子尚在,其余亲朋密友中未见也未曾听说有女子,南宫稷也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周清江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当即对语虞嫣怒吼道:“你这妖女,今日若不将你除去,我愧对玄镜历代先人!”
虞嫣又是一声冷笑,云袖扬起,轻纱翻飞,她口中之言字字铿锵:“哼,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道’、满口大义的长者、高人,亏你们还是一门之长,却各个都是自私自利、心怀鬼胎的无耻卑劣之徒!简直可悲可笑可气可叹至极!尔等道杀我父母乃是除仙门恶以正天道,我道诛杀尔等虚伪无耻小人才是天道所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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