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别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疾步向前,愈发迫切,小芒子则紧随其后,很快,那一团闪着光的迷雾就降落在他们面前,幻化成一男一女。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已是激动落泪扑通跪地,好在他那声殿下尚未出口,想着一定要看着容王殿下的新面貌再说,却不想一抬头,近在眼前的却是一个陌生面孔。
沽儿,沽儿姑娘确实来了,可是,可是这个男的是谁呀?他,他不是殿下呀!
小芒子当场怔住,不过他虽面貌憨直,却一点也不笨,记性尤其好,望着这个男子回想片刻,便一下子记起来了。
原来昔日,他在墨涂县养腿伤之际,在殷秀别的私宅中与牧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与此时一样,他一见到这个男子就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在场同样认出牧龙,亦是紧张不已的还有衡飞,今时奉皇上旨意,这位年轻将军只能带领一众亲卫远远驻守,不得近前,可他此刻望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两名从天而降者。
衡飞惊愕于牧龙的悍然威势,随后目睹君王对那个叫沽儿的女孩极尽嘘寒问暖、百般体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眉头紧锁。
唉兜兜转转,原来皇上还是忘不了这个小妖医呀
是呀,殷秀别怎会忘记,他期盼这一日已经许久许久了。
不过刚刚降临的两位,面上却皆无喜色,沽儿自是不消说,她是被掳来的,身在此,一颗心却仍是牵挂着遥远的彼方,苍白木然着一张脸,垂着眼眸怔怔盯着地上某处,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
而那牧龙则是突发状况,他伸出手紧紧捂住半边脸,一脸狰狞,正在极力压制身体里躁动不休的源奥。
很快,他便不论场合,自顾自咬牙切齿说起话来。
“源奥,我今日只是杀了个没出生的小崽子,你这就受不了了?那我明日杀了你的儿子,你又要作何反应?我期待得很,你到时最好一并神识俱灭,省的我动手了”
牧龙狂妄地狞笑着,可是这一回却着实难以抑制身体里的源奥,那条应龙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让他悬在失控的边缘愈发气恼。
所以很快,他便不再理会其他,搁置探究沽儿的想法,立时飞身离去,返回堤来塔专心对付源奥。
“求你不要杀他!”
沽儿来不及细想,只听到牧龙话里透出明日就要去杀泓峥的意思,随即哭着追出去,可她两步之内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再不得前进分毫。
“沽儿”
殷秀别紧紧抱住她,女孩独有的馨甜香气萦绕鼻端,让他的一颗心很快悸动起来,不过与此同时,他亦介意着牧龙刚刚所言,听罢眉头微皱,但与女孩祈求的恰恰相反,他则是在不满为何泓峥还没有死。
若是那条龙死了,沽儿是不是就会安心留在人间了?
他一如既往这样笃信着,略微抬眸看着牧龙远去的方向,希望这位不要再食言了,明日一定要去杀了那条龙!
“你,你放开我”
沽儿出神半晌,才总算醒悟自己身在何处身后是谁,她很快反抗起来,左右挣动不休,想要摆脱男人的怀抱,殷秀别并不想强迫行事,虽很失落但还是慢慢放开了她。
“沽沽儿姑娘”
小芒子跪在地上良久,此时才开口呼唤女孩一声,之前牧龙说下的诡异话语让他简直蒙住了,一时间听不懂也想不明白,迷茫了好一阵才总算清醒过来。
不过此刻,他倒是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很喜欢这位沽儿姑娘。
殷秀别欣喜于小太监叫这一声,借此缓和气氛最好,仿佛之前的一幕幕并没有发生一样,他脸上很快绽放笑容,不由分说牵着女孩一起看过去。
“沽儿,你可还记得小芒子?”
她当然记得自己的患者,勉强想要对其笑一下,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弯不起来,小太监眼见她一脸抑郁消沉,也跟着怅然心酸起来。
“小,小芒子,你起来,不要跪着”
沽儿久居山野,已是习惯了众生平等,她眼见小芒子直挺挺跪在如此冷的室外,自是于心不忍,所以即便嗓音沙哑,说话吃力,也要劝他起来。
小太监非常感动,却并不能起身,他谨记自己的身份,在这人间,他只是一个奴才。
不过殷秀别却准许了,“小芒子,沽儿让你起来你就起来,从今以后她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喏!”
既然皇上如此说,小芒子便立时起身,他极是心疼满脸泪痕的沽儿姑娘,她接好了他的断腿,恩情没齿难忘,所以今时定要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起来。
“沽儿姑娘,您看小的的腿已经全好了!您看您看,小的给您打一套拳”
说话间,他便在她面前耍将起来,出拳扫腿轮番上演,好一通努力展示,总算让沽儿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嗯,确实是好了”
眼见女孩有了表情,神色生动起来,男人看在眼里,心中仿佛有暖流划过,不禁跟着笑起来,随即他趁势送上关怀,展开天马皮裘衣,轻轻披在她身上。
“你穿的单薄,可不要着凉了”
厚实修长的裘衣将沽儿全身罩住,殷秀别退后半步打量一番,甚是满意。
玲珑娇小的女孩本就粉雕玉琢,此时狐裘加身,更是衬的发如泼墨,唇如鲜樱,见者无不赞叹她貌比仙姝的姿容,皆是痴痴相看,沉迷不已。
若是这天上来的仙子能再笑一下就好了,刚刚她眉眼一舒展的瞬间,好似绮丽百花在冰雪之中绽放,是何等的绝世独立。
可惜,众人的期盼很快落空,沽儿并没有被裘衣熨帖温暖到,相反,她垂眸定定凝视身上一番,想到了什么,立时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皮毛?”
“这是狐”
殷秀别丝毫不计较她生硬的口吻,他对她予取予求,有问必答,可是刚说下一个字,他却猛然醒悟,明白她为何蹙起了秀眉,态度大变。
是的,他猜对了,这一件纯白狐裘让女孩想到了素素,她那好姐妹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这让她如何能忍?
沽儿激动难抑,气得嘴唇发抖,一把扯下狐裘扔在地上,她心口剧烈起伏着,很快背转过身,握紧双拳,可却并没有逃跑的冲动,如今的她极其迷茫,不知道这天地间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想起龙王敖顺的话,那一句“你的存在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每每想起,都让她痛彻心扉。
是呀,她身为大鹏金翅鸟的宿命通,怎么能再回山去,她会给大家带来灭顶之灾,想到这里,她不由蹲下身抱紧自己,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冷,一颗心好似凝冻结冰,仿佛下一时便会碎裂成渣。
女孩的背影太过伶仃孤苦,殷秀别定定注视着,心疼至极,他想走过去安抚她、抱紧她,可是横于眼前的裘衣却让他踟躇不已,想到刚刚是自己考虑不周,惹她生气,遂自责地叹息一声,无奈只能作罢。
他不再靠近她,只是说道,“来人!拿件棉衣来!”
“喏!”
小芒子随即领命,先是矮下身蹑手蹑脚,一把将裘衣拖走,而后飞也似地奔回殿中,翻找出一件织锦缎夹棉大氅,匆匆抱着赶了回来。
“皇上”
小太监垂首躬身走过来,双手捧着氅衣高举过头顶,以为主子仍想亲自为沽儿姑娘披上,可是男人望一眼女孩,暗自沉叹一声,终是没有伸手接过。
“小芒子”
殷秀别递出眼色,示意一番,小太监很快心领神会,转身朝前走去。
直到停在女孩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小芒子斟酌一番才轻言细语道,“沽儿姑娘,这是件絮棉花的大氅,求你先披上吧,雪下的愈发大了,您可千万别受寒了,都说医者不自医,在小的心中,再是高明的御医也比不上您,若是怠慢了害您生了病,小的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位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话语中充满自责,沽儿再不能无动于衷,一时心软缓缓转过身,无奈地望着他。
“我穿上就是了”
“沽儿姑娘,小的这就给您披上!”
小芒子立时眉开眼笑,展开大氅妥妥当当地伺候女孩穿上,一旁的殷秀别默默注视着,眸中藏满似水柔情。
可是不多时,这一件御寒的冬衣亦引得女孩情绪起伏,因为那青莲色的锦缎上满是金色团龙,她想到了谁自然不言而喻,眼泪随即在无望地思念中再一次扑簌簌滚落。
男人见此,双手倏然握紧,双眼迸射寒光,已是在心中将泓峥大卸八块了数遍,却难消心头之恨。
呵!龙吗?他越想越有一种东施效颦之感,人间的帝王皆自诩是真龙天子,可那天地间真正的龙又何曾瞧得起他们?穿上这一身身布满龙纹的华服就犹如匍匐在龙族脚下,谄媚至极地借着他们的名气标榜自己,现下想来这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怜。
他殷秀别不需要!!!
他说到做到,从此以后,除了必要时为彰显帝王至尊,其余场合,他的服饰上皆是一条龙都没有,日常起居用具,也尽量减少龙纹装饰,总之,他不想眼前时时有龙出现。
宫中一众大都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他们的皇上明明是唯一一个受天命庇佑,享真龙现世的帝王,却为何突然之间极度讨厌龙呢?
只是,这其中的爱恨纠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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