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夏尔和苏纳以外的人都出去在门外等着,殿内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菲亚静静躺在床上,面色沉静,身体内、血液里却暗流涌动,苏纳看着苏菲亚,心里一痛,连忙转头向夏尔求助,“夏尔先生,我们快些吧,她看起来很痛苦”
夏尔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刚刚进行过消毒,他不确定地看了苏纳一眼,再三确认道,“真的要这样做吗?”
并未传来回答的声音,衣物磨蹭声过后,苏纳举着光洁的胳膊,眼神坚毅地递到夏尔眼前。
夏尔明白了,叹口气,寻了小凳叫苏纳坐在床前,自己则坐在床沿边。
他将小刀放在苏菲亚的胳膊上方,眼睛落在在皮肤下涌动的黑色物体,刀尖缓缓向下,切开了皮肤,鲜血涌出来的那一刻,同时有一只指头般大小的黑色虫子从苏菲亚胳膊里飞冲出来。
那虫子速度很快,夏尔迅速躲开,拿起手旁备好的圆形类碗状的透明容器,一把扣住了虫子,玻璃壁被碰撞出声,苏纳抓着胳膊的手紧了紧,视线从虫子身上移到苏菲亚的伤口处,那里破的口子不大,血却一直流。
他抿着唇,面色沉痛,眼里却闪着奇异的光,夏尔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把那只虫子举到他面前,沉声道,“要开始吗?”
要将这么大的虫子放进自己身体,无疑要下很大决心,夏尔理解苏纳想要救母亲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忧心,“会很痛苦的”
苏纳脸色较之之前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极轻地笑了一下,手指点点胳膊,回答只有二字,”来吧“
夏尔若是再问,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他叹口气,贴近苏纳跟前,手间小刀找好角度,微微弯腰,小刀正要落下去的时候,脖颈上迎来狠狠一击,昏沉地晕过去之前,他只看见了苏纳冷漠的眼睛。
苏纳冷眼看着夏尔倒下去,拿过他手里的小刀,起身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苏菲亚,目光从她脸上犹疑到她的纤瘦脖颈上,攥着小刀的力道骤然加重。
他闭上了眼。
再醒过来时,房内已经没有了苏纳的身影,夏尔揉着酸痛的后颈站起身来,脚底不觉踩着一滩粘稠的液体,他一愣,低下头看,脚下地毯早已经被染红了。
他赶紧往床上看去,血液果然是从苏菲亚身上来的,她身上那件淡紫色的裙子被鲜血浸染,变成紫黑,身上那些蠕动的黑色虫子静止不动,脖颈处用刀子割开,鲜血便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夏尔扑上去,探她的鼻息,手指都颤抖起来,可床上躺着的人确实是没有了生息,皮肤都已冰冷。
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乱,忽然想到在闭上眼前,苏纳的那个眼神,又联想到尽头苏纳的奇怪举动,心里渐渐浮上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往殿外冲了出去。
殿外梅隐靠着柱子,洛斯特坐在他脚边,百无聊赖,看起来似乎无事发生。
见他出来,梅隐站直了身体,迎上去问他,“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
洛斯特也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看了眼渐黑的天色,又转过头来看他,”成功了吗?“
夏尔抿着唇,手指紧攥着,让开了门,梅隐看他脸上表情,脸色一变,抬脚跑了进去,看到殿内的景象,不觉冷意上泛,连指甲也快要抠进肉里。
苏菲亚流了很多血,已经干涸的血迹从床上一直蔓延到他现在站着的地方,他的脚下。
随后跑进来的洛斯特看到这般景象,也是怔楞起来,眉头微皱,轻声道,“她被人杀死了”
一个陈述句,饶是谁看到女人脖子上的深深伤口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自杀或是他杀。
而眼下,很明显是他杀。
夏尔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他的脸色差的厉害,甚至不愿再去看一眼床上的惨状。
梅隐呆愣了许久,才开口了,“苏纳呢?”
洛斯特经他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发觉这时候连他也说不出话来了,便求证似的看着夏尔。
“……我被他打晕了,醒来后便再没有看到他”,夏尔低着头,良久,又补充道,“我的小刀不见了”
梅隐心头一跳,募地瞪大了眼,他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尔,“不见了?他为什么要打晕你?他不是说……”,说到一半,他顿住了,抿了抿唇,想到了某种可怕的指向。
洛斯特反应没这么大,但也足够震惊,他揉揉眉心,补上了梅隐未说完的话,“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夏尔紧紧攥着手,他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人会去杀害自己的母亲,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
在他看来,世界上的利益链条,千环百环的套,唯有父母是逃离这环环相扣,另辟一方天地所在的。
可苏纳不见了,苏菲亚死了。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地认同了这种可怕的假设,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与脚下地面紧紧相连,这才止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们去找他,”,梅隐也闭了眼,很快再次睁开,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在得到事实之前,我们不该恶意揣测、怀疑,这是对他的不尊重”
洛斯特握上梅隐的手,安抚地捏他的手指,“他离开看来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夏尔的小刀真是他带走的,那么他的身上一定会有药物的味道”,他看看夏尔,“别这样垂头丧气的,循着味道,希望可以找到他”
“…可那刀子消过毒”,夏尔无力地开口,招来洛斯特的一个白眼儿。
“难不成刀柄上也消了毒?你身上尽是药味儿,今天又频繁握着刀,不可能没有味道,”,他松开梅隐的手,在夏尔面前伸出了手。
夏尔不解地看他,下一刻左手就被洛斯特一把抓起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行了,走吧”
梅隐点点头,随他一起,很快出去了。
天色渐沉,花园的矮小灌木丛后,躲着一个身影。
他披着黑色斗篷,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小刀,表情惶恐惊惧,正是苏纳。
小刀撒着凛凛的光,上面鲜红的血刺眼又鲜明,苏纳手指微微颤抖,嘴唇青紫,破了口气,似是咬出来的。
他的神思一片混沌,大脑好像不属于自己,里面或涌动着血腥的画面,或浮现出菲尔曼和卡达西的脸,无论他的大脑让他想些什么,最终,所有的画面融汇成一个,是一个血流如注的女人。
月光渐现,苏纳尖叫着将小刀扔在地上,抱着头,身体不断缩紧,小小一团,看起来可伶又无助。
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双脚停在他眼前,接着,头上就按下来一双手,力气并不大,却让苏纳觉得头瞬间疼了起来。
“怎么了?”,声音冷漠,却又因为主人的强行加料,融入了一丝僵硬的柔和,菲尔曼捡起刀子,端详着上面已干的血液,”怎么扔了?“
苏纳埋首在膝盖,紧紧抱着双腿,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身上直冒冷汗,心脏也发出锐利的疼痛,好似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说:你犯了大错。
他犯了什么错呢?他怎么会犯错呢?苏纳紧咬着唇,直到那唇再次破开一道口子,血珠渗入口中,腥甜又苦涩。
菲尔曼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可眼睛却流露出怜悯的神色,那目光直直抵达苏纳的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直达内心,才能让苏纳感受到这故作的怜悯与惋惜。
“孩子”,菲尔曼弯腰,把刀子塞到他手里,“你没做错什么,这把刀,是不错的武器”
苏纳呆呆地看着小刀,失了魂,菲尔曼接着道,“你不过是帮了我”,他顿了顿,想要拉苏纳站起来,未能如愿,只好继续道,“你无须知道你做了什么,只要知道,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让人称赞的好事”。
好事吗?为什么他会这样难受?苏纳怔楞着缓缓抬头,看着菲尔曼,对上他的眼睛,此刻夜色已深,他的眼仿若身后夜色,深不见底。
“痛苦吗?”,他轻声开口,苏纳点了点头,接着就被拉了起来,菲尔曼从宽大袍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在苏纳面前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黑色药丸。
他循循善诱,“吃了他吧”
苏纳愣了几秒,接过药丸,伸手取出。
应菲尔曼的要求,卡达西逮到了几只妖怪,再来时,便看到面色呆滞,在昏黑地牢里静静坐着的苏纳。
他挑了挑眉,曲指敲了敲铁制栏杆,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哈,”,卡达西不再逗留,起身往深深走廊的尽头走去,推门而入,菲尔曼正坐于桌前,手中握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我们的教皇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
桌上亮着烛火,他站在菲尔曼身后,看到了’遗诏‘二字,不禁笑了一一声,“呀,这是,代笔?”
菲尔曼笔尖一顿,才继续下去,他淡淡开口道,“回来了?”
卡达西耸耸肩,靠在桌沿上,耷拉着眼皮,“我的另外一部分力量,该还给我了吧?”
最后一笔落下,菲尔曼放下笔,起身,在一面镶满了尖刺的墙壁上摸索片刻,在满墙的铁刺中间,便出现了一条缝隙,渐渐张大,他走进去,没有多久,便带出来一个半米宽的铁箱。
他将铁箱在卡达西面前打开,露出是个整齐摆放的白色带子,每一个都散发着微弱的白光,正是他曾用来收服怪物用过的魔法袋。
卡达西看了眼那些袋子,面色不觉轻松了许多,“教皇大人还真是周到”
“毕竟是你的东西”,菲尔曼将十个袋子依次解开,便有团团黑气不断涌入卡达西身体,随着这一过程的推进,卡达西的面色不再苍白,脸上的表情称得上舒服。
”不要乱碰那些袋子“,菲尔曼坐回桌前,将羊皮卷卷好,塞入一旁早就备好的金筒里,盖上盖子,“我还有事出去”
卡达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露出莫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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