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树木叶子渐渐变黄,林菱觉得这异国的秋似乎也没有那么寂寥。或许是因为心有所念,或者因为所念之人她经常可以见到,所以忽然心底里一些安宁。

    李述言的身体虽然比她刚来时好了很多,但终究比不得从前,她也从不给他任何压力。坦白说,林菱在他状况最坏的时候祈愿,所望无非是他能活着就好,其他并不奢望。如今的一切,已经是上天的额外恩赐。

    美丽、进取、练达的女孩不可能少了追求者。除了许慕白一周一束的玫瑰,陈晨更是对她生活关爱有加。林菱和他们保持着分寸和距离,搞定课业,只要时间允许,都是赶去疗养院看望李述言。

    有了凉意的秋风,吹拂着美丽东方女孩的发丝。她捧着一杯热可可,快步从校园出来。今日风凉,而她恰好少穿了衣服,所以步履匆匆往住处走去。

    嗨。

    林菱被一个女声叫住。她抬头一看,竟是琳达。

    嗨!琳达,怎么是你。

    她神情有些难为情,又带着一些恳求。

    林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当然。风有点凉,我们找个咖啡馆好吗?

    林菱笑着说。随后,她们在街边的咖啡馆坐定,林菱为她点了一杯热饮。她看起来很憔悴。

    林小姐……我知道我来找你很唐突。我也是私下问了先生的司机才问到你学校的地址。

    林菱看她神色凄楚,不禁恻然,问道,没关系,你没比我大几岁,几乎是同龄人,你直说就好啦。

    琳达转向她,认真看着她,轻声问,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问问,先生还好吗?他让我离开后,我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

    林菱了然。

    这就是李述言,他轻而易举让女人沦陷,可他抽身时半点余地都不留。琳达作为护士,虽不是恋人,可日日和李述言相伴,想要不动心的可能微乎其微。

    林菱安慰地笑笑,说,他好了一些,说话、吃饭都好了很多,最近也在进行脊髓损伤的复健,可以自己翻身,现在不需要别人夜里帮他翻身。

    琳达脸上有了暖色。看得出,她是由衷关心李述言。她喃喃说,真好…先生好起来了。

    林菱的手覆上她的手,真挚说,谢谢你照顾他。他们说,你是最尽心的护士。

    琳达苦笑,说,林小姐,我不止是护士,还是你的替身。

    林菱虽然知道,但看她的神情,还是能够接受到她的苦涩。

    琳达的眼神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带着怅惘娓娓说着她的故事:

    林小姐,几年前得知一位神秘富豪需要一个私人看护,我带着我的简历应聘。我准备好了我护理专业的成绩单,过往在医院的工作经验证明,我知道在一众出色的应征者中,我的条件并不出挑。可是,我被单独叫进去,是成城。他用中文问我,你叫林琳?中国人?

    我用中文回答他。他听到我说话的声音,神情惊喜。直接通知我即日起过来工作。呵,当你来到澳洲,我才知道,他为什么留下我。因为我和你差不多高,身材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我和你说话的口音和语气很像。

    正因为此,我见到了先生。我本以为我的雇主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可是,当我见到他,他英俊出众,如同电影演员,那一瞬,心脏狂跳。当时,他坐在轮椅上,但身体情况还不似如今这样,当时他还能自己站起来……他很消沉,精神很差。

    我怯懦开口,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护士。

    他猛然抬头,失明的眼睛睁得很大。他朝我伸出手,我犹豫着走向前,把手放在他掌心里,他摸索着我的手,又很快甩开。可是,他仍然让我留下来了。

    后来庄园的佣人告诉我,先生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从他回到澳洲,身边都是流水地亚洲女孩,只有我被留下来了。我当时心里欣喜又激动,并不知道自己被留下来,只是因为声音很像他最在乎的人。

    再后来,我才了解到先生有精神分裂症,也有双重人格。很可怕,有时候他不是他,他疯狂伤害自己,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有几次也打伤了我。可我不怪他,他太有魅力,我见过他清醒时运筹帷幄的样子,也见过他沉静时独自抱着一只兔子公仔发呆。他不清醒的时候,会紧紧抱着我,亲吻我,喃喃自语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我当时也知道,他不清醒,他说的话,都不是说给我的。可是,谁能抵挡他那样的男人,那样绝望又热烈的怀抱呢。成城一再提醒我,先生心有所属,他的话都是为了他心爱的人。

    是的,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清醒时,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

    后来,他的身体被他自己搞的越来越差,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连排泄也无法控制,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心疼不已,可是我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更加用心照顾他。

    有一天,他接到一通电话,而后整个人失控,他暴怒要求他们马上安排他去西坦国。成城他们全都来了,他疯狂地砸了他手边能砸的东西,他在发抖,自己转动轮椅往外冲,直到跌下轮椅。那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名字,林菱。和我名字一样的音节。我知道一个叫林菱的女孩好像被困在了那里,所以先生发狂都要去救她。那次我也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就是你的替身。

    几天后他回来,被直接送去了医院。褪下来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告诉我,先生的后背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我每日帮他擦洗换药,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孩,竟然能让他不顾性命。

    他的情况越来越差。他除了每天接听一个叫阿正的中国人的电话,其余时间都几乎不再说话。再后来,他连拿着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是我帮他接通,打开扬声器,让他听得清楚。有时候他是李述言,有时候他是李述行,但只有接电话的时候,他是安宁的。我也通过那些电话知道了你何时剪了头发,你在做什么工作,你那一天心情好,你哪一天去郊游……

    坦白说,天知道我多么嫉妒你。我真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让先生这般深沉隐忍地宠爱着,关切着。后来,他连话说吃饭都成了问题,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可是,当他痛楚不清醒时,他会吻我,会抱着我,仿佛我是他的珍宝……我知道这都是假的,我很矛盾,我贪恋他怀抱,又希望他身体能好转……

    琳达的眼泪静静划过脸庞。

    林菱听完酸楚又心疼李述言,她安慰着,他身体一直在好转,如果情绪允许,我带你去看看他好吗?

    琳达问,可以吗?

    林菱笑说,可以,不过我要问问那只大灰狼。你知道的,他算不得是好脾气的人。

    两个女孩聊了很久。林菱也向她说了自己是如何认识李述言,如何相爱的。

    当晚,林菱和李述言视频。他看不到她,可是她却能看到他倚在床头,眼睛空茫,但是精神还不错。

    林菱问,今天琳达找到我。

    李述言神色一滞,问,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人家只是很担心你,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

    李述言不做声。

    喂,大灰狼,你生着病还能俘获芳心。对了,她很关心你,有时间能不能带她去……

    林菱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不能。

    喂……你怎么这么绝情?!

    林菱,你这丫头真是傻得可以。删了她的联系方式,不要再联络。我也会让人警告她,再打扰你,我就……

    林菱也打断他。喂!好了好了,我不联系就是。你不要恐吓人家了……

    视频里的男人淡淡笑着,带着宠爱。

    述言,你最近有没有进步,天气凉了,要及时加衣。

    视频里的李述言用手臂撑着两侧,然后肩颈用力往前,带着身体离开靠背。

    你看,我能这样不靠东西坐十几秒。复健医生说,我双目失明,没有视觉平衡,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

    看着视频里的大男人像小孩一样邀功,林菱笑了出来。她的述言,经历了多少劫难,受了多少折磨,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从不奢求什么。

    林菱柔声说,真棒,我的守护神果然什么都能做到。

    述言轻笑,失去平衡跌回靠背的软枕,说,我会最大程度把自己修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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