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上元节是最热闹的。不同于过年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上元节京城到处都是彩灯与人流,龙翊卫拱卫的宫廷灯火辉煌,在夜色中宛若攀天的金色巨龙。
林家三马并驱的华车还没到主街就被人流堵得不能前行,赵氏开始还沉得住气,笑盈盈地与林三夫人说着闲话,但怀里的儿子不停闹着要下车看花灯,再听车外嘈杂的声音不由心烦起来,掀了几次帘子往外看。
“人多成这样,他们也不管管?”
赵氏叫来了马夫,比了比站在人流外的官兵。
车刚堵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在路道上把守的官兵,谁想到都那么久了,他们还站在人群外一动不动,丝毫没上前帮他们开路的意思。
“回二夫人的话,小的挤过去问了,这些官兵说他们只负责维护秩序,不管马车的事。”
“你没说我们是哪家?”
马夫压低了声响:“小的说了。”
闻言,二夫人把帘子重重一摔,她今日特意跟老夫人请令,让下人套了这辆华车出门,就是想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见他们宁安侯府的排场,谁知道这些人依旧不给面子。
什么叫只维护秩序,她又是没见有其他家的马车过来,他们上前为他们开道。
“若是借了大哥儿的侍卫出门,也就不用他们帮忙开道了。”
林三夫人见赵氏的脸色不好,笑笑地说了句,想把这状况圆过去。
赵氏听着跟是憋屈,但面上却是挤出了一抹笑,道了句就是,说着看向一旁的林娇恣:“说起来今个恣姐儿怎么没叫你大哥哥一齐出来赏灯?”
“叫了,但哥哥忙着看书无空。”
林娇恣靠着车壁懒洋洋地回了句。
“打仗的将军老看书算是怎么回事,恣姐儿该叫大哥儿多出来逛逛,多认识些京城同龄的公子们。”
他不出来逛逛怎么会知道因为他考武举让侯府丢人,让狗眼看人低的官兵不给他们侯府面子。
说起来赵氏要怨就是怨她不上进的相公都更靠谱,但她也不管这些小兵有没有消息灵通到知道宁安侯府的少爷要考武举,就在心中怨上了林景曜。
林景曜风光回京她恨他招摇,而她没从他招摇的风光中享受到好处,她更是不舒服。
看着林娇恣不怎么精神的圆脸,赵氏见她不接话,也不好再说其他,把怀里闹得不行的儿子往外推了推:“下去下去,马车不能前行,咱们只能走着去了!”
听着走着去,几个早就想下车的小孩一阵兴奋,他们可不像赵氏想那么多,觉得走着去没面子,一个个像是下饺子一样跳下了车。
“慢点慢点,人那么多别乱跑!”赵氏叫着追下去,见儿子被奶娘牵着才松了口气。
下车后赵氏举目望过去,发现有几家人家有官兵开道,但大部分人家都是跟他们一样,马车停到了路边,只能下车步行。
发现步行的有眼熟的人家,赵氏心情稍微了顺畅了些,指挥着林家下人把几个少爷姑娘抱起别被人群给冲散了。
因为重生后做的幼稚事情不少,林娇恣对于自己被抱着走路没什么感觉,还叫了个力壮的婆子跟郭妈妈换手,免得自己太重郭妈妈太累。
相比于林娇恣的无所谓,林月莹就不大乐意,她已经十一了,在她自己看来她已经是大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奴仆抱着走路太丢人。
“不乐意抱着就背着,反正是不能下地走路,就是不被人踩着,里踩着什么脏污东西,你这双绣鞋就毁了。”
因为要出门赏灯,想着可能会遇到相熟的人家,赵氏和林月莹打扮的格外精致,林月莹脚上绣鞋上的花蕊是金箔嵌珍珠,这种鞋不能下水洗脏了也就毁了。
“早知道马车进不了主道,我就不穿这鞋了。”林月莹不高兴地跺脚。
“你看你四妹妹多乖,说让下人抱就让下人抱,不像你那么扭捏。”
赵氏让她看被众星拱月的林娇恣,本来林月莹要走也没事,但看着奴仆都围着林娇恣转,把林娇恣安安稳稳的护在中间,她就不乐意让自己女儿受挤。
林月莹最不高兴跟林娇恣比,她娘一提林娇恣,她就乖乖上了婆子的背。
只是上了背心中的气仍然不顺,到了落地的地方,她扭头跟五姑娘窸窣说了几句。
“四姐姐你怎么像是比以往更胖了?”
五姑娘比林娇恣小两岁,加上个头小,身形看着像是只有林娇恣的一半。
“那就胖吧。”林娇恣无所谓回道,她过年这几天心情不好,吃得也比往常要少,郭妈妈她们都说她肉少了,现在看来是郭妈妈她们太心疼她。
“可是四姐姐之前不是说要瘦一些,怎么会越来越胖,四姐姐你看我们都只要一个人抱,你却要两个人。”
五姑娘说这话没什么恶意,但在旁边抿嘴笑的林月莹可就不是这样了。
林娇恣想也知道小五突然说起这个,是谁在旁唆使。
“我现在觉得还是胖些好,要不然平日吃的肉不就白吃了。”
“可是以前四姐姐……”
“以前觉得你们都纤细,想跟你们一样,但后面想想为什么要都一样,我这样也挺好。”
五姑娘是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听着点点头,觉得林娇恣说得很有道理。
林月莹没想到小五那么容易就被诓住了,磨了磨牙:“的确挺好,看着多有福气。”
话是那么说,但林月莹眼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而林娇恣懒得与她争吵,伸手在她头上一拍,在她瞪眼要骂的时候道:“让你沾沾我的福气。”
“谁要沾了!”
“有福你还不沾?”林娇恣用是不是傻的眼神瞧着她。
林月莹憋屈的不行,倏地听到旁侧传出了一声笑声,立刻瞪了过去。
不过她这瞪过去,下一刻就收回了目光。
发笑的人看着十三四岁,身量要比她们高一截,身上的锦缎华衣看着该是哪家公子哥,不过林月莹不好意思瞪人不是瞅到他的衣裳,而是瞅到了他的脸。
面如冠玉,眸若点漆,林月莹脸上泛起了薄薄羞红,暗恨林娇恣乱说话,害她在同龄的男子面前出丑。
相比林月莹的羞涩,林娇恣没什么感觉,打量的看过去,见那少年大方地冲她一笑,她本来想批评他的,瞅到他笑觉着他不像是个讨厌人,声音就没太凶:“偷听旁人讲话可不好。”
少年拱了拱手:“小妹妹教训的是,我错了。”
听着少年清朗的嗓音,林月莹脸烧的更厉害,觉得这人每个字都是冲着她来的,甚至在旁发笑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我跟妹妹打闹,让公子看笑话了……”
林娇恣本打算教训陌生人一句就走,突然听到林月莹肉麻兮兮的话,瞥了眼她脸上的红晕,又仔细看了少年的模样,大概明白了林月莹动了春心。
她一直都晓得林月莹喜欢容貌出众的男子,但没想到林月莹这会才十一就已经会大姑娘那一套。
上辈子她既讨厌林月莹又羡慕她,林月莹每句话她都会往心里去,所以她少吃少喝变得跟林月莹一样纤细,并且排斥其貌不扬的未婚夫。
但谁想到她上一世跟人面兽心的刘舟安跑了,林月莹反倒嫁给了她曾经的未婚夫。
往前跑了几步,林娇恣跟五姑娘并排走在一起看花灯,没再关注林月莹装模作样。
而看林娇恣娇憨可爱所以搭话的少年,见林娇跑开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朝林月莹微微颔首就走向了别处。
林月莹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身边有持刀随行的侍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林月莹在原地站了片刻,等到人没影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上了林娇恣她们。
上元节不少官宦人家为了热闹会专门聘工匠做灯放在主道展示,而官兵们怕百姓挤坏灯盏,所以直接封了路,不准平民百姓进主道,只许他们在远处观看。
所以比起其他路道,主道反而人不多,林娇恣她们逛了一会,赵氏她们看了宁安侯府工匠做的冰灯就上了酒楼休息,而林娇恣觉得酒楼冷清就没说上去,带着郭妈妈依然在路道上闲逛。
林月莹本来脚酸也想到酒楼休息,但想到刚刚遇到的英俊公子,就没跟她娘一道,而是跟林娇恣一起在楼下。
瞧着林娇恣慢悠悠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的样子,林月莹翻了个白眼,径自往热闹处走去。
林娇恣看了一会官家做的花灯,看一会就没趣了,各家为了攀比做得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精巧,甚至有些人家用玉和珠宝做灯,明显只是为了炫耀财力。
一眼看过去主街既冷清又无聊,全是匠气没有人气。
再看看没被封路的街道,明显有烟火气多了。
林娇恣回看了眼笑声不断的酒楼,让下人去交代了声,就带着海棠她们逛出了主街。
外头的街道也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姑娘少爷们带着下人赏灯,林娇恣的阵仗在里面半点不显眼。
看了一会灯谜,林娇恣坐在小摊上喝莲子藕粉,瞅见路口小摊上摆的水灯:“买盏平安灯。”
“就买一盏?”
海棠看着荷花样式的水灯,去买灯的都是几盏几盏的买,该都是祈求全家人平安喜乐。
“就买一盏,你若是想放,就给你跟郭妈妈买两盏。”
小摊上的藕粉差了点火候,林娇恣吃了一口就没吃了,付过银子拿着平安灯到了河边,蹲下把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水里。
只买一盏是因为她只需要祈愿哥哥平安,林家的其他人平不平安跟她没什么关系。
合手闭眼默念了几句祝愿的话,林娇恣睁眼的时候平安灯已经飘远了,汇入了其他灯盏之中,成为繁星中的一颗。
因为母亲祭日,往年她都是不出门的,今年想着要不同才特意问了哥哥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出门,虽然哥哥没陪她,但是她还是因为哥哥感到了高兴。
从今往后她会不同的,都从重来一次了,她不求自己变得多聪明睿智,至少不犯傻给哥哥添麻烦。
“小心。”
魏斐逸见蹲着小胖萝卜起来的太急,往前倒了倒,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后衣领被拽住卡住了脖子,林娇恣回头瞅着比她高太多的罪魁祸首:“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人有几分眼熟,就是刚刚听到她跟林月莹说话朝她笑的少年。
魏斐逸放手后,林娇恣整了整衣领,眯着眼怀疑地看着他:“你是拐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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