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黎满脸呆滞,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毒……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吃毒。
“你,你……”薛黎“你”了好几遍都没有将话说全,他实在是太震惊了,震惊到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你别以为没人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就在这框我,我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荀还是耸耸肩:“信不信由你,相较于陛下,太子的手段就过于拙劣了。”
“那根针上的毒是什么?腐蚀我经脉?都下了这种毒还说什么招安,这话你信吗?”荀还是嗤笑一声,“不过不得不夸你一下,虽说草包,但胜在人多,差点真让我死在郊外。”
荀还是自被谢玉绥救起之后便没再提过那日的事情,未曾寻仇也没太放在心上。
追根究底就是一件很简单的的事情,不过是临时改道到了邕州后才发现身后跟了一堆耗子,而在清理这堆耗子时不小心着了道,被一根银针伤着。
银针淬毒,那一瞬间他突然失了力,倒真的差点死在当场,强打着精神在杀了两拨人后好不容易摆脱追杀,躲在破草堆里被谢玉绥捡到。
“你的任务本就是想要我的命,不曾想那种情况下我都没死。若是这种纰漏被太子知道你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私下找了这么多人,为了弥补过错。”荀还是环视一圈,一个个身着黑衣的人在风中严阵以待,这些人他都没见过,应该不是东都的人。
薛黎冷笑。
“说起这事你自己就没想想,太子为什么会给你这个命令?”荀还是提醒薛黎,“江湖上那么多人想要杀我,最后还不是都死在我手上,怎么就觉得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到底是太子对你的期望过高,还是……”
“他就是希望你死在我的手上?”
原本还神色淡淡觉得自己赢面大的薛黎听到这里双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荀还是。
薛黎果然衬得了“可爱”这两个字,蠢得可以。
荀还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虽说他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想来肯定不止是想要自己死那么简单,所谓的能要他命的毒药其实是另外一种试探。
太子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荀还是被皇帝下毒之事,但又不确定,更不确定荀还是中的什么毒,能不能解,若是解不开还能活多久。
而这次中在他身上的说是毒药便是药引,引得潜伏在体内的毒提前爆发,没有等到三年后一口气要了他的命,而是像现在这样,一点点透过经脉渗入五脏六腑,慢慢的将他侵蚀干净。
这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的恶毒。
然而这其中的门道,薛黎似乎一点都不清楚。
没有伤心这一说,荀还是原本对皇室的几个人就没有抱太多期待,不过命运使然进了天枢阁,按照着既定的步子往前走。
皇帝忌惮他,同时忌惮着天枢阁,所以在他身上做了些手脚。
荀还是在第一次吃到下了料的东西时,就带着饭菜到了邾国皇帝面前,在皇帝震惊的表情中说了一句:“下次下毒的时候调好味道,现在弄得好好的饭菜没法吃了。”
自那之后皇帝对荀还是从忌惮渐渐也变成了害怕,这种感觉越明显,荀还是饭菜里的毒药就越多。
但皇帝又不得不依赖着荀还是,依赖着荀还是领导下的天枢阁。
如今的天枢阁已经成为了邾国最利的一把剑,悬在其他国家的头上,让他们不敢随意妄动。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皇帝只能默许着荀还是的存在,不敢直接要了荀还是的命,将药量趋近平衡,给自己和荀还是都留了一定的时间,想要在荀还是死前彻底掌控天枢阁,而不是让这样一个特殊的暗卫掌握在一个危险人物手里。
到底皇帝还是不喜欢权力旁落,这样一把刀威胁其他人的同时,皇帝何曾不忌惮,他也会怕这把刀万一哪天反噬落在自己头上。
人心就是这样,刀不锋利的时候想好好打磨,真要锋利了又怕伤到自己。
所以对于下毒这件事来说,荀还是并没有太多感觉,对他来说,三年足够做完想做的事,最后自己死不死的也不打紧。
他对生命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贪恋,惜命的人武功只会止步不前,永远不会达到顶峰。
世间最可怕的是亡命徒,荀还是就是最凶的亡命徒。
薛黎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只知道荀还是凶,以为自己这样说出下毒的原因能让荀还是内心不稳,他可以趁机做点什么。
杀了这个人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荀还是现在并不是全盛时期。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泡汤了,反而自己才是破防的那一个。
荀还是拢着衣服,双手交叉在一起。
今夜依旧很冷,他出门为着方便,没带斗篷,这会儿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
“现在是怎么样,想拿着我的人头去交差?”荀还是问的轻松。
薛黎张张嘴没有出声,手下用力,手心一疼,低头看见攥在掌心的玉佩。
他眼睛一亮,抬眼想要说点什么,下一瞬却觉得脖子一紧。
一个错神的功夫,面前空无一人,青色的身影鬼魅般到了身后,冰凉的手指环在脖子上,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想过自己手里的底牌有什么用吗?竟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拿到面前。”荀还是不止手是冷的,就连声音都冷冰冰,明明带着笑意,却比不笑还吓人。
周围人在短暂的愣神后突然炸了,直冲冲地对着荀还是,箭在弦上,刀尖整整齐齐地对着两个人。
荀还是对此无甚感觉,只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黎,轻笑一声:“这玉佩你觉得是干什么的?”
薛黎先前的淡定全都不见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掐着他的不是一个活人的手,而是阎王亲自到了面前,扎眼间就会将他性命收走。
薛黎知道,他今天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不知深浅的未来最吓人,如今知道了生死,薛黎却没先前那样忐忑,看着手里的玉佩,讽刺地哼了一声:“这东西果真荀阁主的宝贝。”
“宝贝自然是宝贝,要不阁下给我讲讲它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荀还是还有闲心跟薛黎闲聊。
荀还是有闲心,薛黎却没有,他看着荀还是这个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举着玉佩故意扬起声音,让周围的人听见,带着点赌徒的气势:“这东西可不像是个男人该有的,凤凰通常是后妃所用,荀阁主这玉佩……不会是出自宫里的娘娘吧?”
“陛下如此急切的想要荀阁主的命,荀阁主又这样认了命,可是为了宫里的某位娘娘?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荀阁主也是这样风流的人。”薛黎越说越来劲,深以为然,刻意让周围人全都听见这番话。
他笃定荀还是再怎么厉害都不可能杀光在场这么多人,说不准还可以以此为要挟和荀还是谈判一场。
然而荀还是听见这番话后并无甚反应,淡淡地说:“你继续。”
“还有什么可继续的,或者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了?”荀还是没有管他坐下来谈谈的意见,“你的猜测只有这些?”
薛黎一愣:“什么?”
“我说,你从玉佩上就只想到了这点东西?”
“还有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的皇子,这东西是你娘留给你的信物?”薛黎胡口一说。
话已出口,就见荀还是眸光一闪。
这一闪正好落到了薛黎的眼里,他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猜对了?真的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
这一念头吓得薛黎浑身一凉,若真是皇室秘辛,那他即便今天能活着出去,命也不会多长。
他注定要凉了。
正当薛黎在感叹我命休矣的时候,就听荀还是轻笑一声说:“你真不应该跟太子混,应该找个茶馆说书,或者去写话本子,都比现在混得好。”
“什么?”
“我说——”荀还是贴近薛黎的耳朵,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你该死了。”
手指陷入皮肉,骨头碎裂的声音被风吹得老远。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原本聊得好好的两个人不知哪一句触发了荀还是的杀意,眨眼间手里的人已经凉了。
薛黎至死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双眼瞪得老大。
温热的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众人就见那个看似柔弱的公子慢慢蹲下身,从死人手里扒出玉佩,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确定上面没有缺损后揣进怀里,环视一圈的人问:“你们……”
只是两个字,吓得原本靠近的人整整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
荀还是歪着头,表情淡漠的看着靠他最近的一个人,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们刚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吗?”
催命符一般的话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明明他们是拿着武器的一方,明明对手赤着双手,身上没有任何兵器,明明弓箭已经对准了中间的这个人,可是在场的每个人还是心中一阵颤栗,惬意横生,不战而败。
几十个人对对一个人,他们怕了。
怎么能不怕?领头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杀了,连留个人质都不需要,毫不留情地拧断了脖子。
别看现场人多,其实他们大多是安抚使司的侍卫,惯于享乐,从未实战过。
此次安抚使出事,他们差点全都被发配蛮荒之地,幸而遇到了薛黎不知动用了什么方法将他们救了下来。
薛黎自称是东都官家的人,有要事需要协助。
这些侍卫平时没少帮着梁弘杰抢人,仗着人多什么事儿都干,这次也不例外,一听对方只是几个人立刻答应了下来。本以为他们人多,又手持兵器,怎么都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曾想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简直就是个恶鬼,外貌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内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因着这层恐惧,漂亮的脸蛋都成了他为恶鬼的证据。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肯定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靠着美貌蛊惑人心!
被问话的那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没,没有,你们说话那么小声,我们怎么可能听得见。”
“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荀还是又问了一次。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你竟然敢当众杀人,难不成你就是大牢里那个人的同伙,梁大人是不是你杀的?”
荀还是低笑一声,原本就上挑的眼尾翘得更高,微微歪头看着对方:“竟然没看见,真是可惜了,那可是个宝贝,记得最近邕州城里的传言吗?”
邕州城最近的传言……不就是说这附近出现了宝藏?
难不成这个玉佩就是出自宝藏里?
那人一愣,下意识望了过去——
一个极其漂亮的玉佩被举到面前,火红的凤凰横在其中,似乎下一刻就要展翅飞翔。
“看见什么了吗?”荀还是问,声音柔和,没有任何攻击型,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那人直愣愣地盯着玉佩,下意识地说了句:“看到了。”
这还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鲜血四溅,刀刃切断了大半个脖颈,脑袋无力地歪到一侧,随后扑通一声,身体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再无动静。
四下静悄悄的,荀还是收了玉佩,冷冷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尸体。
今夜,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