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薛黎的死带给周围人的是震惊和威慑,那这个人的死带来的就是疯狂。
原本武器已经握不稳,心生退意的众人在这一刻心里瞬间被恐惧填满。恐惧唤起了求生的本能,弓箭手软下去的胳膊瞬间支撑起来。
咻咻咻!
弓箭齐射,房顶的人疯了一样抽出背篓里的箭,对着院子中的人不停射。
可惜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寻常时候箭都没有准头,如今乱了心神,双手颤抖,又如何再能握住箭羽?
箭离弦后四下乱飞,荀还是轻功了得,躲闪之际就近捡起已死之人的刀,欺身而上。
侍卫们都疯了,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也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在求生欲的激发下勉强反击,却也只给自己争取了须臾活命的机会,没多久院子里的人就已经倒了一半。
青色的衣衫上满是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屋顶上箭羽早已射空,歇斯底里后只剩下绝望。那些人疯了似的向后退,借着地理优势直接从房顶向后跳,拼了命的往外跑,全然忘了他们本应是优势的一方。
大半个院子已经换了颜色,荀还是站在一侧,看着街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
他歪着头,柔和的笑了笑。
本应该是个极美的笑容,添上血腥味后彻底换个味道。
“你还是这么疯,真就不怕把自己折进去?”
周围有惨叫声,有啜泣声,有濒死哀嚎,若是再来一把火,就和荀还是曾经做过的那场梦一模一样。
“杀人杀太多已经没有理智了?又何必跟他们计较。”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上披了一层银霜,踏进月光里目光灼灼地盯着荀还是,在还有五步远的地方站住。
提防意味明显,他同样怕荀还是。
此人正是先前跟在梁弘琛身旁,本应该待在城外风吟酒肆的人。
“程普。”
荀还是丝毫没有惊讶,反而在看到对方后扔了手里的剑,从怀里抽出个手帕,擦擦脸上手上的血迹。
“不然呢,这些人就算我不动手,他们也不可能走出这个院子,你又装什么好人。”他扔了手帕转身,懒懒道,“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吧。”
“荀阁主。”程普叫住荀还是。
荀还是未转身。
程普:“这事……”
荀还是:“推到薛黎身上就是了,还需要我教?”
“荀阁主说的是,只是梁小公子身上的伤不知道荀阁主可曾看见?”程普走到荀还是面前。
荀还是的样子其实很狼狈,即便将他困于此处的不是正规兵,但也非寻常百姓,他又非全盛时期,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不严重,细细密密的伤口将青色的衣服染的花花绿绿,看着有点惨。
程普不会因为这就小瞧了荀还是,就像他无论怎么走动,都跟荀还是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
荀还是觉得好笑:“破案的事情也需要我?”
“自是不可能麻烦荀阁主,牢里的那个人已经被荀阁主的人带走,那我们的人荀阁主何时方便归还?”
荀还是挑眉:“什么人?”
程普:“自然是女人。”
“我还以为那女人是送给我的见面礼。”荀还是曾经在东都见过那个女人,一个被下了死令却不知怎的活着出现在这里的人,“况且,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消息被带回去,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程普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只是提醒荀阁主一句,周遭麻烦的人太多,很容易将麻烦惹到自己的身上。”
荀还是心中一动。
他这话提的就不止是那女人,话音隐隐指向别处。
“我的事不牢你惦记。”
“我当然不敢惦记。”程普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只是荀阁主布了这么大的局,不惜以自身为饵,钓了他国王爷到这来,所为何啊?”
“与你无关,你且管好自己的事情罢,你要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当然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帮忙去祁国送个消息罢了,换的荀阁主帮我做一件事,说到底这波我赚。”程普笑道,“阁主不必担忧,在下没有搅了您计划的打算。”
“话说回来,这次事件推到薛黎虽说不是不可,但梁大人那边未必那么好糊弄,再不受宠可也是自己的儿子。”程普慢慢道,“当然,薛黎那种蠢货死不足惜,不仅歪曲了太子殿下的旨令,恐挑起阁主与太子之间龃龉,死一百次都是少的,但就梁小公子这件事,他肚子上的伤可不像是一人所为。”
“你说有没有可能,公子先是被人捅伤了腹部死在郊外,之后又被第二个人发现剖了肚子,那这可就复杂了,哪里是一个薛黎就能交得了差。”
荀还是轻笑一声,错身走到门口时,柔柔的声音被风带到了程普耳朵里。
“烧了便是。”
安抚使司外依旧静悄悄的,那些拼了命往外逃的人一个都没成功踏出大门。
荀还是拢着衣衫慢步走在街上。
一条街未有一人,身后招魂幡高高飘扬,纸钱在身旁打了个圈后停在墙角,远处能看见通明灯火大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跟安抚使司门口好似两个世界。
他失态了。
今晚前半部分发生的事情还在意料中,可后面逐渐偏离,本应拖到东都的事情就这样被强行结了尾,连带着梁弘杰的尸体都再没了会东都的机会。
他知道问题出现在哪——
玉佩。
那枚丢了许久寻求未果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薛黎的手里?
荀还是本不欲杀他,一个蠢货活着的作用远比死了大,尤其这个蠢货还是一个被太子信任的人,多么方便利用的棋子就这样消失了。
然而那枚玉佩还没到现世的机会,见到就得死。
静谧的巷子里只能听见荀还是自己的脚步声,然而仔细听似乎在那脚步声里又和了另外一个声音。
周身满是血腥味,荀还是挑着人少罕见的小巷走。
小巷的里无人铲雪,路滑难走,荀还是本就体弱,这会儿又耗了很多体力,几乎到了极限。
他费了好大的心神才能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虚弱,强忍着扶墙的冲动,在又过了一个漆黑无人的巷口时突然意识到不好,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让他先一步做了动作,只是掌风太弱,刚探出去就被那人拦了下来,一个转身撞到一处硬邦邦的胸膛上。
暖气扑人,耳边是熟悉的声音:“走得这样急,竟是连人都不看了,荀阁主如此急于投怀送抱吗?”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荀还是提起的精神瞬间放下,他轻笑一声道:“公子怎的到了这里,才多久没见,便是想荀某了?”
他没有叫王爷,身后不知道跟着什么人,谢玉绥的身份不论从哪个方面都不能被别人知晓。
这点细微谢玉绥自然察觉到了,配合的轻笑一声:“是啊,许久未见大人,内心忐忑,恐怕大人一去不复返,负了于某。”
用的是于岁这二字,取了他名字后两个音。
荀还是未曾见过这个样子的谢玉绥,乍听这话没回过神,少有的让话音落了地,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玉绥,满脸写着“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谢玉绥翻身将荀还是摁在墙上,双手掐着他的手腕抵在头顶,他比荀还是高些,又因着荀还是斜靠在墙上,几乎比谢玉绥矮了半个头,就着浑身凄凄惨惨的样子和一脸懵的表情,活脱脱一个被人欺负的小羊羔。
不过荀羊羔也就是面上看着惨,这会儿脑子里全是些废料。
他一直觉得谢玉绥长得很不错,精准地踩在他心头所好上,于情爱无关,单纯的喜欢这种风格。虽不是主流那种精致,但是硬朗的线条和阳刚的气质妥妥地触及在荀还是心动的点上。
他用眼神描绘着谢玉绥的五官,最后落在朱红色的唇上,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吐气道:“哪舍得负了你,疼还来不及。”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谢玉绥头越来越近,即便荀还是知道谢玉绥不会做什么,这会儿他的心依旧跳个不停。
嘴上便宜没少占,像是个情场老手一般,事实上他也就嘴上占占便宜,别的……根本就没有过别的。
而且这点口嗨基本上都用在了谢玉绥身上,主要还是仗着谢玉绥不拿他的身份当回事儿,别人光听见“荀还是”这三个字就绕着走了。
别说是逗弄了,荀还是张张嘴都能将人吓尿裤子。
气氛越来越暧昧,肮脏昏暗的小巷里尤其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玉绥头歪到一侧,鼻尖几乎擦在一起,仅靠月光照明的巷子里,两人的影子纠缠在墙上,仿佛拥吻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巷口似乎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荀还是垂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光线,只能看见微微上挑的嘴角,拉着谢玉绥的衣小声道:“从未发现王爷的演技如此之好,还是说……这才是王爷的本性,刻意借着这次机会跟荀某亲近。并非演戏,倒是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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