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戈带着穆小鸿如常地来到军营的时候,正看到张大力气得涨红了脸正自己夺了军棍,要教训一些人。
这些人大都是穆宁戈叫得上名字的熟面孔。
“张大力。”
正狠狠挥着军棍的张大力被这轻飘飘的一声一下子给叫停了动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转过身面对着正走过来的穆宁戈,第一反应是笨拙地将立起来比他还高上一小截的军棍往自己身后藏。
“将,将军!”
“燕州军中不允许存在私刑,若没有触犯军法违反军纪之举,不可进行责罚。”
穆宁戈来的快,张大力先前只是与他们争吵,因为只有与自己一个人嘴巴又有点儿笨,吵不过后急红了眼让人拿来了军棍才抢在手里,刚刚挥了两下还被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真的打到人。
穆宁戈的目光从低下了头藏着军棍不敢抬头看她的张大力身上,移到了张大力身后的十几个人身上。这些人里有不少在触及她的目光之后,有些别扭地转开目光,脸上略带了一些愧疚之色,倒是也仍有几个看着她的眼神十分不满,甚至有那么两个还带了两分不屑。
穆宁戈只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张大力。”
“在!”
“你还认我这个将军么?”
张大力一惊,猛地抬起头,诚恳又带着两分急迫地道:“当然!将军教咱们在战场上配合着保命的办法,将军带咱们打胜仗立功劳,这趟从代州回来的赏赐才刚刚下来!我懂得不多,可我知道将军是个好将军,是我们命好跟随将军!我张大力这条命都是将军救回来的,还救了好几次!我张大力不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也不是领了赏封了功就不认的混蛋,我这条命都是将军您的,我张大力这辈子,就只认将军您一个!有人敢忘恩负义,我张大力就揍他!有人敢说将军坏话,我他妈的打死他们!”
张大力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回头看向身后十几人,尤其是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正好落在穆宁戈前一刻特别注意了一下的那两人身上。
那两人被张大力毫不掩饰的凶狠目光骇得浑身一抖,又很快强撑着站直了身体,甚至微微抬高了脸作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穆宁戈却是摇了摇头:“你既还认我这个将军,就该记得我说过,意气之争有些摩擦在所难免,但只要没有确切罪责,燕州军人的利刃兵器,不能对准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
“将军!可是他们……狗屁的同袍!是他们先……”
穆宁戈微皱起眉:“张大力!”
张大力咬了咬牙,虽憋气得很却还是在穆宁戈面前丢开了手上的军棍,低下了头抱拳行礼:“是,将军!”
穆宁戈转而看向在她和张大力的对话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众人。
“至于你们……”
只是穆宁戈的话才起了个头,就在张大力身后的十几人才高高提起了心的时候,他们身边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将军。”
穆宁戈穆小鸿,连同张大力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吵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来人也是熟人了,正是从代州来的宗镇。
此时宗镇站在最前面,身后带着一小队人,都是从代州过来的人马,穆宁戈认得出其中一半是当初守在代州东边原甘楠城麾下,正正是宗镇所辖的那些代州军,而剩下的另外一半却是从代州西边张天元那边带回来的。
靠前些的人数不算多,大队的兵卒都远远地在更靠后些的地方等着宗镇他们当先过来后的下一步安排。
“宗副将?”
宗镇目不斜视,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先前这边的争执一样:“末将宗镇,带兵前来,归入将军麾下受将军调配。”
窃窃私语声响起。
除了在张大力身后险些被打的那十几个人,大部分人都靠后站着列着阵型,只看上去不如往日那么齐整。这时候见到宗镇带人过来又听到宗镇的话,惊讶过后小声彼此说着什么的正是这些人。
穆宁戈看着宗镇微微挑眉多少有些惊讶:“带人入我麾下,在这个时候?”
宗镇:“是。”
穆宁戈笑了笑:“我记得你们的归属主公并未强令,允了你们自己提出想要跟随的人。”
“是。”
“所以是你自己想要带着人,来我这里的?”
“是,将军。”
就像张大力和穆小鸿称呼穆宁戈那样,宗镇也早就不再称穆宁戈为“穆将军”,而是“将军”。
“你是在三日之前与主公说想入我麾下的吧?到了今日不想反悔?”
宗镇一听这话便明白,穆宁戈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林渔的事。
从代州东边来的三人之中,钱牧一开始就打算离穆宁戈这个他得罪过的人远远的,打定了主意去燕州其他将军的麾下,先前被留下的时候动作也不少打探了不少消息。而林渔……却跟钱牧不同,在最开始,林渔的打算是跟宗镇一样的,他也是想入穆宁戈的麾下。而且就像是穆宁戈说的这样,他宗镇与林渔是一起,在穆宁戈的身份揭开之前就已经自请过入穆宁戈麾下了的。
可在穆宁戈女子的身份传开之后,林渔却在第一时间被钱牧说动,反悔了,被钱牧撺掇动又去找了主公李珉,改投了燕州有名的儒将,脾气秉性都还算温和的建信将军周文聪。
宗镇此时心中叹了口气。
他当时并未能够劝说得动林渔,而此时他要说也必须要说出来的话,传开之后却怕是对林渔并不利。
可……
宗镇垂下眼:“宗镇是军人,理应服从军令。更不必说这令本就符合大义道理,末将没有不遵的理由。”
张大力起先憋了一肚子火气,见到宗镇“很有眼光”地主动跑来投穆宁戈还欣慰高兴了一下,等听到这里听宗镇说“服从军令”,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来穆宁戈这里只是“不得己”听令,这才下去一点儿的火气眼见着又要被点起来,只是才开了口发出了一个音节,便见着前面的穆宁戈微一抬手,他便又很快将嘴巴紧紧闭上,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宗镇。
不过宗镇低着头垂着眼,并没瞧见张大力的反应。
穆宁戈听到了这里便彻底确定了宗镇的意思和打算,这时候也很愿意给宗镇一个把话说完来表忠心的机会,正好她自己也需要一个人替她把一些事说个明白:
“你说,入我麾下,符合大义道理?”
“末将和身后的这些兄弟原是代州军人,血肉模糊的战场比燕州的诸位见得多了,我们心里最是清楚,战场之上的刀兵从来不分男女老幼,生生死死也与身份地位无关。在末将等人看来,能带着兄弟们打胜仗,能让兄弟们尽可能多得活下来的,能毫不藏私地为兄弟们请功的,就是合格的将领。战场上并非躲在最后而是能带领兄弟们冲锋在前,不畏生死与将士们一道厮杀的,就是代州的血性儿郎最愿意追随的将军。”宗镇说着朝着穆宁戈单膝跪下抱拳行礼:“愿为将军驱使,愿与将军并肩作战!”
跟着宗镇一道过来的几个偏将此时也与他一起跪下低头齐声:“愿为将军驱使!”
不过几个人的声音,却盖住了穆宁戈原本麾下的整片燕州军的窃窃私语声,在响起之后练兵场上陡然一静。
穆宁戈没有转头去看张大力身后那些人还有更多前一刻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的燕州军此时脸上的神色变化,她只是在一顿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跪在地上的宗镇几人走了过去。
宗镇仍维持着抱拳跪地的姿势微低着头,在穆宁戈走到近前要扶起他们之前,想了一想又扬声说了一句:“更何况,主公身为燕州之主,都已明确认可将军,将军仍是燕州的武卫将军,那我等理应效忠主公之人便更不该有异议。”
穆宁戈一顿,轻笑着继续上前,亲手将宗镇等人扶了起来。
宗镇说的内容是有些超出穆宁戈的预期的,但不得不说……至少对她十分有利,不管从哪个方面。尤其是宗镇后来补充的这一句,可不只是在说眼前的这些燕州军将士兵卒了,甚至包括了燕州的其他几位将军和……谋士。
比如前几日还跟穆宁戈在李珉面前好一番“争吵”的庄茗。
穆宁戈不得不说,比起钱牧和林渔,能切中要害很为穆宁戈考虑地说出这些话来,宗镇真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而同时,他还是个很狠得下心豁得出去的人。要知道他这话一说出口,既是站定了穆宁戈的立场,却也算得上是狠狠得罪了庄茗那样的人。比起这武卫将军当了也没有很久的穆宁戈,显然庄茗的能量更大些,更不必说因为女子之事穆宁戈原本牢固的权力很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像林渔那样选择避开乍看起来才是明智的选择,而宗镇……
这边穆宁戈亲手扶起了宗镇等人,算是正式接纳了他们,而另外一边站到张大力面前的穆小鸿看了一眼正满眼肯定地看着宗镇的张大力,而后转头看向张大力身后那些在宗镇话说完后有些气弱的人,冷冷一笑:
“是啊,主公都认可了将军了,亲口说了将军仍是燕州的武卫将军是燕州的功臣,可却还是有些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趁此跟主公对着干?”
在这些人有些慌张地接口连忙否认的时候,穆宁戈走了回来,脸上仍是带着微笑地看向张大力身后站出来的那十几个人:
“从代州来的诸位既有个选择的机会,如今我也可以破例给你们一个。你们几个今日闹起来不就是不愿意继续听我之令了么?那么现在我便可以让你们走了,离开这儿,自己找地方投去吧。”
“这……这……”
“还有其他人想走么?今日一并站出来,机会只此一次,过了今天我穆宁戈的军中若有人以任何理由不听军令不服调配,以违反军法军纪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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