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事？”何岸生皱皱眉，“公社小学有缺口？”
“算不上有缺口。”
万利兵就告诉何岸生，是有一位老教师到退休年龄了，但看情况他还不打算真退，所以严格说来不缺新老师。
而且，他爱人柳枫，也就是公社小学的校长，本身是倾向于招高中毕业生或者更有经验的来当老师。
但诸庆她只是初中毕业，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此当时只含糊地带过去，没给她准确回应。
“诸同志想要调岗的原因是什么？”
“说是能离家近一些，而且她孩子太调皮，老师又不好总打孩子，如果她能调岗的话，她就可以边工作边修理自家孩子了。”
“这……”何岸生竟然有些语塞。
前半个理由，他不予评价；但后半个理由，你说没道理吧，它又有点道理。
小学其实还算好，学生做错事，老师该打打该骂骂，孩子们大多还听着。
可是初中高中，学生一旦不肯听话，那是真能闹出事情来的。
像明山县里高中，就是因为有学生不满老师责罚，风起时就用“革//命”的旗子狠狠刺了学校和老师一刀。现在，县高已经停学，情况不容乐观。
何岸生就沉着脸说：“那看来，这个事就更有商量的余地了，你不如和舒莹、诸庆两位同志再讨论一下。”
“嗯，成，”万利兵应道，猜到他面色不好的原因，就活跃气氛地说：“对了，赵同志第二篇文章也挺有意思的。要我说，老何，你回去得帮嫂子洗碗了吧！”
何岸生表情回暖：“此言差矣，我回去是该洗碗，但不是帮你嫂子，而是去承担我应尽的家务职责。再说了，你不是也该洗碗嘛！”
“诶，你这点就比不过我了，在我家，碗从来都是我和我儿子洗的。我爱人每天做饭做菜就够辛苦的，洗碗扫地这种小事，我和我儿子顺手就搞好了！”万利兵还故意显出一副自得的神情。
“哈哈，你这个老小子，真当我忘了你之前和弟妹吵架，被弟妹打趴下的事了啊！”
“嗐，那我总不能打自己媳妇嘛……”
……
过了几天，总算凑到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公社书记何岸生、社长万利兵、妇联主任舒莹、干事诸庆、民兵队队长等人，和《江源晨报》的两位记者同志，以及民兵队的几个小伙子一起，前往小林村。
一行人先去了大队支部，在那里，见到王山伟和赵达通等人。
万利兵一副威严不失可亲的样子，说道：“王队长，赵支书啊，你们大队出了个大喜事啊！现在大家伙儿可忙，可有空来参加这个表彰大会？”
赵达通一下子就想起，明月丫头所说的自己文章被录用的事情。但他还不敢确定，只应道：“有空的，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空闲了。”
王山伟不知他们的来意，听到万利兵的话半惊半喜，就点头应着，神色极为憨厚地说：“是啥大喜事呀，咱这还啥都不知道呢！万社长您给透露透露呗？”
但看王山伟的长相，其实是那种满脸诚恳、不会让人怀疑其心地的外貌，但眼中偶尔流露的精光又会让人觉得，此人必定很会“来事儿”。
万利兵与何岸生就都维持着“喜而不露”的表情，面上全然看不出他们对王山伟这个人的考量。
赵达通用大喇叭说要开个“大会”，让村民们快过来。零零散散的，村民们就都向大队支部边上的打谷场赶来。
“赵支书，您能告诉我，赵明月同志来了吗？她是哪一位呀？”诸庆明白这次特地选她跟来的意义，看了看周围几个人，就笑着问赵达通。
“嗳，嗳，您叫我老赵就行了，”赵达通一听，心中有了底，继而视线扫过全场，胳膊伸向一个方向，“喏，就是那个女娃，边上有很多小孩子的那个。”
说着，他朝着那边挥挥手，喊道：“明月丫头，过来，快过来！”
几个小孩子注意到这边大爷爷/支书爷爷在喊人，就四下跑走去玩了。
赵明月见这边几人都穿着中山装、列宁装，样子颇体面，甚至有两人手里还带着照相机，大概猜到是她的投稿起作用了。
“大爷爷好，”她先向赵达通唤道，然后头转向何岸生、万利兵这两个站在最前面的人，微笑着点头说，“几位领导同志好。”
正主都已到场，那自然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何岸生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说了祝贺和鼓励的话：“……你勇敢坚定、坚持学习、自强不息的品质非常值得大伙儿学习，公社讨论后认为应当给予奖励和支持，所以决定特别组织一场表彰大会。”
赵明月就满脸不好意思，赶紧说道：“我其实没做什么，被您夸的，我实在是诚惶诚恐了。有您这番话，我已经非常激动，那些奖励我不能要。”
“这可不能不要！你要想，你就是其他女性学习的榜样，你得到了奖励，也是对其他女性的一种鼓舞。况且，赵小同志是真的优秀，不要瞎谦虚！”万利兵也爽快地说道。
舒莹就说：“要我说，咱先别争这个了。赵同志，你应该还没看到过自己的文章被印刷出来的样子吧，”她从包里取出这份报纸，“不如现在看看？”
“好，太感谢您了！”赵明月便顺势向她走去，接过这版特刊。
两位记者同志也凑过来，一个请她拍照，一个问了些简单的问题。
这边的气氛也热闹起来。
王大队长呢，他在知道这“喜事”和赵明月有关的时候，就没什么想理会的心思了，反而还有些烦躁。
小儿子前段时间不知道被哪个狗崽子打伤腿，一直躺床上喊疼。喊疼也没办法，只能好好养着。
结果，他又嚷嚷着该给他娶媳妇了，一问，说是看上了那个高中生赵明月。
这赵明月吧，爹娘死了，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的确是不错的人选。谁知道突然又变得就凶悍起来，还找到了赵达通做靠山，那想娶她便没那么容易了。
加上现在还得到了公社的奖励，要娶她就更困难了吧！
啧啧，也不知道她到底写了啥，还上了省报？！有这么牛吗？！
人差不多快把打谷场占满了，万利兵也不再耽搁，由支书赵达通起头，介绍了来的这几人的身份，而后就听万利兵慷慨道：“毛主席说的好，‘妇女能顶半边天’，最近，我们省的《折江日报》就出了一期……”
“咱们小林村的赵明月同志，就写了两篇关于这个主题的文章，那写的，实在太好，两篇都被省报给收录刊登了！不瞒大家说，我参军前是大字不识，就是在军营里才学习进了步扫了盲，我写文章的水平，那是很糟糕很糟糕。所以，我自己就特别佩服赵小同志！”
“除了省报，咱们市的市报也想要刊登赵小同志的文章，这不，他们也有记者特地过来采访赵明月同志呢！”
“……在这里，我也要批评有些人，说难听点，就是想‘吃绝户’！”万利兵沉下脸继续说。
“……总之，‘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只是一句口号，我们的女性同胞们，都应该好好学习赵同志，面对不公之事，要学会勇敢地拒绝，要去努力寻找帮助，‘动员一切力量’，我们的妇联组织的任务就是帮助妇女儿童，所以真的遇到事儿了，要及时找我们……”
村民们刚开始听到赵达通的介绍，齐齐发出“啊？”“嚯！”的声音，后来听万社长讲的话，更是个个脸上写满了惊奇，并有不少窃窃私语。
王山伟就在后面狠狠瞪了他们几眼，交流的声音因此稍弱，但还是有人在嘀咕。
“为了表扬、鼓励赵明月同志的行为，我们红林公社一致认为要予以嘉奖——”万利兵最后说道，看向赵明月和带着奖状奖品的舒莹。
奖状上方是鲜红的国旗，下方是一行红底白字，印的是“□□思想万岁”，中间整体呈淡黄色，边框为金色，上面用黑笔写着“优秀妇女”的字样，让赵明月看了真有点脸热。
奖品则有两个杯身带“奖”字的搪瓷杯，一块淡蓝色格纹布，还有一罐麦乳精，和几张粮票。这些奖品可绝不能说是不好不实用了。
赵明月脸带红意地从舒莹手里接过这些东西，内心颇受感动，便满怀深情地说道：“感谢公社各位领导干部对我的支持，也非常感谢省报编辑们对我的肯定。事实上，我还是不认为自己做得有多么出色，但大家让我意识到，我所做的确实能激励到一部分人，我也希望我以后可以做得更好，不让大伙儿失望！”
“好！”
“明月好样的！”
很多村民还没懂，为啥赵明月写个文章就有奖励了，还有公社领导夸她做得对，但到底觉得本村出了这么个人物，也是与有荣焉，纷纷应和着喊道。
当然也有人心胸狭隘，觉得赵明月不配，就摆着臭脸隐在人群里。
更有赵家几个人，听到万利兵指着他们骂，又看到赵明月踩着他们得了这么多奖励，气得脸都发青了。但看着人群一个个骄傲激动的样子，欺软怕硬的性格，让他们不敢再做声。
只有刘小翠，眼睛直直盯着那堆奖品，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社长，我这里还有个提议——赵明月同志这么优秀，是不是该考虑让她也加入我们的妇联工作呢？要是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有赵同志现身说法，肯定很有效果！”
诸庆胆子其实不算大，但为了转岗她也拼了，此时就装作很淡定的样子，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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