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方才寅时,我躺在江澄怀里浑身酸痛,动弹不得,盯着布满龙凤呈祥图样的大红色床幔,听着江澄均匀的呼吸声。昨夜江澄向我展示了屋子里照着揽月殿修的浴池,一直折腾到鸡鸣时分才又抱着我回到床榻上,到此刻不过睡下了两个时辰。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闺中待嫁至为人妇,这二十个字一一变成现实。只是欢愉过后实在难熬,我伸手轻轻浮过他的星眉剑目,又掠过高高的鼻尖,描摹着他的唇峰。

    “睡不着?”江澄翻过身抓住我作乱的手,睡眼朦胧。

    我点点头,他手心的薄茧抚过我的肌肤,轻轻替我按揉着酸痛之处。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按一按我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睡吧,我好多了。”我搂着江澄的脖颈,又闭上眼睛。

    今日是我出嫁后第一日,按礼数需早起个公婆敬茶,我算着时辰没敢睡熟,趁江澄睡熟了又偷偷起身。侍女轻手轻脚地替我穿上衣裙,扶着我坐在铜镜前替我梳妆。原来出嫁时的凤冠只是个开始,嫁人之后每日都得顶着三四斤重的发髻。侍女梳妆后便退了出去,瞥见江澄走过来,我伸手扶着刚盘好的发髻,没工夫理他。

    “夫人看样子有些委屈啊”他从身后环住我。

    “你试试头上顶着这么多东西有多难受。”我又想起去年待嫁之时头上顶着碗在房中练习,摔碎了就要被嬷嬷罚抄书的日子,无力地靠在江澄怀里。

    卯时,我们同哥哥嫂嫂一道在祠堂上香,魏婴午饭过后就返回夷陵了。我如今没了半神之身,所受的伤不会眼看着就转好,撒娇让江澄背着在莲花坞四处转悠,碰上的弟子行礼后都是偷笑着走的。

    其实我根本用不着他带着我四处转,莲花坞重建最初的图纸大部分都是我画的,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莲花坞和江澄从今往后都容不得他人惦记。

    第三日回门,母亲让我们在金麟台多住几日。江澄事务繁多自然不能长住,母亲偷偷问我是不是没休息好,我支支吾吾地扯开话题。

    在金麟台住了小半个月,江澄让人给我送了一幅字,我与嫂嫂正忙着画虎头鞋帽的图样,打开一看,苍劲有力书法竟写了“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之如何!寤寐无为,泣泗滂沱!”

    送东西的侍女皆掩着唇偷笑,嫂嫂问我何时回云梦,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我的脸噌地一下红了,难为江澄每日想我想得睡不着了。之前不是我不回去,是母亲见江澄神采奕奕,我没精打采,告诫我夫妻中庸之道,不让回去。如今我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针线,打发人回去告诉江澄过几日就回云梦,继续跟着嫂嫂绣虎头鞋。

    这个月不知怎么的,嫂嫂给未出世的如兰做衣服,一针一线都甚合我心。我学东西很快,每日跟着嫂嫂裁制小孩子的衣服,哼着小曲,指尖飞快地穿针引线,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甚至都想不起江澄。我学着做了好些小孩衣裳,连同嫂嫂绣好的加起来够如兰穿到会走路了。我突然想起温氏也有个奶娃娃,算起我和温情的交情那孩子是我的小侄子啊。这些衣服现在有小孩子可以穿了,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收拾东西第二天就赶去了夷陵。

    温情不可置信看着我带去的东西,都是些给小孩子的衣服和玩物。

    “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我一本正经地收起她放乱了的虎头帽,魏婴懒洋洋抻着筋骨走进来“小师姑,你来这做什么?江澄呢?”

    温情默默将我带来的东西给他看“来认亲的。”

    “啊?你给阿苑买了衣服啊?还挺好看的~”魏婴好奇地接过。

    “什么买的!这是我做的!”我得意地看着他们,一想到我做的衣服穿在那个可可爱爱的奶娃娃身上就很满足。魏婴和温情面面相觑,温情摸了摸我的额头“阿月,你没事吧?”

    “看来小师姑嫁人之后转性了啊?”魏婴笑着看向我。

    “阿苑呢?”我没理他,出门焦急地找到阿苑,然后将虎头帽戴给他。

    “真好看,带了我的帽子就是我小侄子了!”

    魏婴抱起他“阿苑,快叫姑姑,让她给红包!”

    “姑姑~”阿苑奶声奶气的叫我姑姑。

    “我可真的太喜欢你了小阿苑”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戴给他一把靛蓝银烧珐琅彩长命锁。

    “哟~我还以为你要拿出个金子来呢?”温情拿起长命锁,分明爱不释手,还嘴犟着调侃我。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孩子不宜穿戴太过显眼的东西,况且珐琅彩比金子珍贵多了。”我搂着温情,她瞥了我一眼“都认亲了,替你的侄子改善一下伙食怎么样?”

    我与温情对视了一眼,将钱袋扔给魏婴,他也不跟我客气,抱着阿苑下山买肉去了。

    “你支开魏无羡,要同我说什么?”温情将我带到隐蔽处,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是看你印堂发黑,恐有祸端。”我替他们都算过一卦,皆是凶,温情的最为严重。

    “你胡说什么啊!”她卷起袖子就要打我,我攒着她的手往外走“跟我来。”

    “你都没来过几次,带我去哪儿?”温情挣扎着,直到我拉着她进了伏魔洞,摸索着搬动一块石头,血池里的水往边上流,漏出底下的密道。

    温情瞪目结舌“这是?”

    “这条密道通往暮溪山,里面有机关可以让外面的血池恢复。”我敛容屏气,带着她走下去,找到里面的机关指给她。

    “魏无羡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是怕”温情没再往下说,我知道她听明白了。

    “若有变故,你就打晕魏婴,带着他们往这里逃出去,另寻安身之处。”

    听见魏婴回来的声音,我们快速关上机关走出去,见魏婴身后一袭蓝衣的蓝二。

    “含光君。”

    “江夫人。”我们互相问候,蓝二愣了一下别扭地叫着我江夫人。见到蓝湛,我才想起好些时候没见过蓝涣了,他同我与二哥互为知己,自我待嫁便疏离了,只是前些日子送来一卷《洛神赋图》孤本作为我的新婚贺礼。

    我与温情在厨房忙碌着,魏婴带着蓝湛参观他的安身处,晚饭之时蓝湛却不见了。温情问魏婴为何不留蓝湛吃完饭,他不答话也不动筷子。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一定不是饭菜不和胃口,是他魂被勾走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块萝卜排骨汤,刚咽下去就一阵反胃,赶紧拿手帕捂着嘴。

    “怎么了这是?”温情拉着我的手替我诊脉,然后莫名其妙地面色转忧为喜。

    “温情你笑什么啊?她不会是有孕了吧?”魏婴一语石破天惊,满屋子的人都朝着我看过来。

    “太快了吧阿月,我方才还想祝你早生贵子。”我愣了一下,自己摸了摸脉,如珠滚玉盘,的确是滑脉,可我成婚还不到一月,就算有孕也没那么快可以摸到脉象。

    “瞎说什么?胃肠不适也是这个症状。”我红着脸解释着,但除了温情没人信我,还在调侃着我跟江澄。

    我摇了摇头,继续吃饭,不与这些不懂医术的人计较。

    回莲花坞后我本来没怎么在意前几日拟孕之事,可是月信迟迟不到,我有些慌了神。江澄整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抱住了我“我保证不像上回那么折腾了”

    我背对着他,脖颈传来温热的气息。还是把稳一些好,我严词拒绝“不行,我不舒服。”我听见江澄深吸一口气,默默睡下了,回来到现在我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心中有些愧疚。其实没骗他,我从夷陵回来后胃肠仍旧不适,闻不得任何油烟,只喝得下清粥了。治疗风寒的方子须得有羌活和藿香,虽能发散风寒,却也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孕妇食之即有滑台之象,我不敢吃药,只等熬过这个月看究竟是不是有孕。

    他一连几天都在生闷气,借着外出夜猎不再缠着我,而我的滑脉已经持续十几日。我越发地头晕恶心,吃不下饭还会吐苦水,面色却日渐红润,皮肤也白嫩了。这是民间怀女胎常有的经验之谈,而嫂嫂嗜睡喜酸甜口味则极有可能是男胎。

    果真是医者难自医,我惴惴不安,又束手无策。江澄夜猎未归,听闻我素日寝食难安,也不置气了,带着大群大夫赶回来,大夫替我把脉后面露喜色“恭喜江宗主,夫人这是有孕了!”江澄又喜又惊,匆匆给了打赏就命人送走了大夫。

    众人散去之后,江澄俯身,脸贴着我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在里面!”

    我敲了他脑袋一下“傻瓜,现在她只有米粒大小,还察觉不到呢。”

    “那你教我诊脉吧!”江澄端来凳子眼巴巴地坐在我面前,我抓起他的右手手腕,让他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顺序放在我左手手腕尺骨端侧。“按住这里,摸到脉滑如滚珠了没?”

    江澄茫然地摇摇头,我才想起来他不会医术,又说得更详细“就是脉象顺滑无比,你试着指尖稍稍朝两侧滑动,可以摸到圆溜溜的血管,就像一颗珠子滚来滚去。”

    他照我说得做了,抬头惊喜地望着我“这样的脉象就是有孕吗?”

    “也不全是,也可能是痰湿症或是风寒。”

    “我错了。”他拥着我,小声在我耳边说。真是难得,这么嘴犟的人还会认错,不过也不全是他的错。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的孩子居然只比哥哥嫂嫂的孩子小五个月。母亲不放心,专门派习雪姑姑带着人来照顾我的起居,我想起绵绵,她是母亲专门养在身边的,若不走,便会是我的陪嫁侍女,就像习雪姑姑陪着母亲一样陪着我。

    她比我勇敢,宁可退出金氏也不愿听着那些人污蔑魏婴,我虽不舍却也敬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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