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早,瑛瑛教细仔哥哥认完字后,没有接着写自己的作业,而是从琴盒里把自己的小提琴拿出来,开始练习。

    她学了快两个月,才发现小提琴一点也不比钢琴简单,每天光是持琴握弓都把肩膀弄酸,脚后跟也站得生疼。

    但她很有兴致,就算锯床腿也要坚持,累的时候就听老师拉一支曲子。美妙的音符从琴弦倾泻下来,她觉得老师在拉琴的时候很美,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学会拉琴的。

    小区楼房不是独门独栋,邻居之间都挨得紧,陈郁文怕孩子练琴打扰到别的人家,就让保姆小朱把她带去花园里练习。

    现在瑛瑛每天有两个固定听众,一个是保姆朱阿姨,一个是细仔哥哥。

    她一手拿着琴,朝坐在花坛边沿上的两个观众鞠躬,“下面上台表演的是,一年级二班的瑛瑛小朋友,她的表演节目是——锯床腿。”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咯咯笑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拉得不好听,但是老师安慰她,大家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只要坚持就可以取得进步,没必要灰心。

    两个观众很捧场,为她热烈鼓掌。她暂时还没有乐谱架,细仔就负责给她举着乐谱。

    小朱打开dvd放磁带,陈郁文交待的,先给瑛瑛听一遍磁带里面怎么拉的,她再学着拉。这样就算老师不在,也能及时纠正。

    瑛瑛歪着脑袋听了一阵,有点犯难,她还远远不到能拉出一首完整曲子的地步呢,只能拉出几个音符来。

    果然不出所料,声音刺耳,一会儿像猫叫,一会儿像锯床腿,饶是原本信心满满的瑛瑛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拉到一半,忽然瞧见另一边花坛后坐着一个人,踮脚一看发现是隔壁周老师,正在她昨天坐着写过作业的石凳上看书。

    瑛瑛生怕打扰了别人看书,停下手上动作,声音戛然而止,小脸红通通的。

    周嘉和早就注意到这边动静,毕竟这声音想忽视也难。见邻居小女孩脸红红的,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一眼,他干脆阖上手里的书走过去。

    “瑛瑛你好。”他笑着打招呼,刚搬家那天,陈郁文介绍过女儿的名字。

    “周老师好。”好像学生天生就对当老师的人有一种敬畏之情,何况妈妈说周老师是那种很厉害的老师,瑛瑛更是崇拜他,打招呼的声音都小小的。

    “我打扰到周老师了吗?”妈妈说尽量不要打扰到别人,她才会一大早跑到花园里来练琴的。

    “没关系,你慢慢练就好,你是才开始练习吗?”周嘉和虽然是香港人,但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语速又和缓,简直听不出来半点口音。

    瑛瑛点点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拉得太难听了……”

    “万事开头难,老师刚开始也是这样,慢慢练习就会有进步的。”周嘉和朝她笑。

    “老师也会拉小提琴吗?”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周老师好多才多艺呀,不仅是很厉害的大学老师,还会拉小提琴。

    那天在他家里看到一套茶具,他还送给自己一个小小的陶泥茶壶,说是他自己做的。瑛瑛头一回知道还能自己捏茶壶,如获至宝摆在自己房间的小桌子上,等着朋友们上门做客时,她就用茶壶来招待朋友们。

    周嘉和点点头,指尖在她肩膀上轻轻一点,“这里放松,肌肉绷着小心明天肩膀疼。”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耸肩了,赶紧把肩膀放下来,重新架好琴身。

    “刚才拉得稍微有些快了,慢慢来,不着急的。”

    她朝周老师眨眨眼睛,这次试着慢慢来,果然比刚才好多了!

    “周老师,你会跳芭蕾舞吗?”

    小孩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来,他只笑着摇摇头,他带的那些研究生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瑛瑛信心又恢复了一点点,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原来周老师也不是全能的。等她以后学会了,就教老师跳舞!

    时间差不多,小朱要赶着回去做午饭,瑛瑛依依不舍跟老师道别。

    “老师,明天你还在这里看书吗?”她拉着周嘉和的手,人小小一个,还不到他腰高。

    “老师明天要去上课。”

    瑛瑛“啊哦”一声,表示遗憾,随即又摇摇他的手,“老师,大学怎么上课呀?”她问过晓飞姐姐了,从小学到大学,还要读十二年的书!晓飞姐姐就想去香港读书呢,但是她说那边分数太高了,很难考上。

    周嘉和帮她把琴放进琴盒里,慢条斯理道:“大学里有些同学不爱学习,上课不抬头,老师看见同学不专心,也会着急的。”

    她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学习呢?要是周老师教她,她一定在课堂上坐端正,小手摆整齐好好学习的。

    她叽叽喳喳向老师表达自己爱学习的心,周嘉和摸摸她的脑袋很是欣慰,“那老师祝你也取得好成绩。”

    而被瑛瑛念叨的晓飞姐姐,这会正在低声安慰同桌兼好朋友。

    “清清,你不要难过了。”她不擅长安慰人,只有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但看到好朋友眼睛红红的,好像要掉眼泪的样子,她紧张起来,“清清,你怎么了?”

    “我没事。”张清清只用力揉了揉眼睛,脸还埋在臂弯里,免得被正在上自习的其他同学瞧见。

    再怎么吵吵嚷嚷,奶奶还是如愿把孙子坤坤带到了家里来。

    他们家本来就是一套小房子,爷爷奶奶占了唯一的客房,多出来的坤坤当然没有睡觉的地方。

    妈妈不过提一句“打个地铺”,准备等周末再去买一张小床放在过道里,奶奶抱着孙子就哭天抢地起来,说妈妈是个恶婶婶,虐待从乡下来的侄儿。

    那会儿张清清正坐在房间里听英语磁带,妈妈不让她出去管这些事。但争吵的声音还是穿透一道房门和耳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弟堂而皇之推门进来。

    “奶奶说让我睡在这里。”坤坤吸溜着鼻涕,手上还拖着行李。

    “那是我的床。”张清清这话不是对八岁的表弟说的,是对着站在门外的奶奶说的。

    老太太扒拉着门框,硬是把吴娟花挡在门外,那张掉了牙的瘪嘴叭叭的:“你和弟弟睡一个房间又怎么了?你弟弟才八岁,有什么好避嫌的?人家还没嫌弃你是个姑娘呢。”

    张清清没想到奶奶竟然会这么说,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奶奶,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在外面晃了一天的张建推门回来,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那是你弟弟!你这么没良心,是跟着谁学的?“

    他虽然是在教训女儿,眼睛却恶狠狠盯着吴娟花。从那天母女俩的服软过后,他好像尝到了拳头解决问题的好处,一有什么不顺心就瞪眼撸袖子,反正这两人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看见妈妈哀求的眼睛,张清清把房门一摔,推着妈妈躲到主卧里。

    下课铃声响起,晚自习结束。她慢腾腾收拾书包,一想到又要回到那个无时无刻不充满着争吵和咒骂的家,她心里就闷得慌。

    不知在教室里坐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个同学也离开,保安拿着手电筒进来,“同学,赶快回家,要关灯了!”

    她赶紧拎起书包。

    回到家,她故意不跟奶奶打招呼,也不搭理在客厅看电视的表弟,自顾自吃完饭后,下意识推开房门。

    然而书架上的书东歪西倒,颜料笔洒了大半出来,原本上锁的笔记本被强行撕开,青春期少女的小小心事明晃晃暴露在灯光下,还被水彩笔画了个稀巴烂。

    张清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都涌到脑子上来。

    “坤坤!”她把书包扔到地上,“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老太太正在客厅里,手里端一碗鸡蛋羹追在孙子身后,她生怕孙子吃不饱饿着了,听见这话眼睛一夹,“你当姐姐的怎么这么小气?坤坤就看一下你的书而已,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不是你爸爸不在家,我们就管不住你了?”

    “看书?他把我的书全部撕了!”张清清把手里一堆乱糟糟的书扔在地上,刚巧砸在表弟脚边。

    眼睛都快落到电视里坤坤这才反应过来,他吐了吐舌头朝表姐“略略略”几声。奶奶都跟他说了,表姐是外人,到了年纪就要嫁出去,他才是以后给叔叔养老的人,以后这个家都是他的。

    坤坤没被砸痛,老太太倒急起来,一跳八丈高,“你个当姐姐这是做什么?要是把你弟弟伤到一点,我看你怎么赔给她!”

    张清清头一次觉得自己家是这么的鸡飞狗跳,看奶奶的样子,把又胖又壮的表弟护在身后,她的两只手好像退化成鸡翅长出羽毛,尖尖的嘴也成了喙,整个人好像一只老母鸡,立马就要冲过来嘶她啄她,不把她眼睛挖下来不肯罢休。

    然而刚刚出门倒垃圾的妈妈回来,张清清拼命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肉里也毫无察觉。

    隔着一道房门,主卧里张清清吸了吸鼻子,尽量把自己的哭腔藏起来,“妈妈,我要住校。”

    这是她跟好朋友宋晓飞商量了一天的结果,她这两天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学习,脑子里想的都是家里的一团糟。

    眼不见为净,她住到学校里去,也省得妈妈左右为难。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想着住校呢?你们学校宿舍又不好,家离学校也不远,住校多不方便呀。”在吴娟花心里,孩子当然是在家里才吃得好睡得好,换下来的衣服她也能及时洗了,每天穿干净校服。

    “我在家里还住得下去吗?”张清清略带怨气地说出这话。

    然而她看着奶奶一脸胜利得意时,睡在地铺上辗转反侧时,她想的都是妈妈为什么不能硬气一点呢?就因为奶奶辈分高一点,就什么都是对的吗?

    她埋怨妈妈,更埋怨自己。要是她快点长大,就能带着妈妈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了。

    吴娟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没用,不然女儿也不会这么被人欺负。想了想,终于道:“好吧,妈妈给你准备床单被罩,收拾衣服。”

    第二天一早,她就送女儿去学校,给办了住校手续。至于张建,已经好几个晚上不着家,不回家还好,她和女儿能睡在一张床上,不至于打地铺。

    从学校回来,就连在打扫卫生时她都想着这回事,精神一恍惚,踩在刚拖过的瓷砖地面上,差点崴了脚。

    “吴姐小心点,怎么了这是?”陈郁文顺手扶她一把,从今早开始就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的。

    “没事没事,谢谢陈老板。”吴娟花赶紧站直了道谢,但犹豫好半天,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陈老板……你还有什么打扫卫生的活计吗,我最近手上比较紧张……”

    新门店开业那几天,客流量大又人手紧张,她也过去临时帮着打扫卫生,陈老板额外多给她两百块钱。

    女儿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她想给清清多点生活费,至少晚上能在小卖部加个餐。但张建手里是半分钱也抠不出来的,婆婆整天也盯着她那点工资,吴娟花实在没办法,才想再干点活,挣点外快。

    陈郁文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这样吧,待会儿边经理回来,我帮你去问问他。边经理认识的人多,说不定有人要打扫卫生的,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吴娟花连连点头,嘴笨的人这时候恨自己只会说“谢谢”两个字。

    “吴姐,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要是紧张的话,我借钱给你也行。”陈郁文发现她不像刚开始来那样爱说爱笑了,时常愁眉苦脸的。都是公司的员工,要是真有困难,她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陈老板每天这么忙,还能想到自己。连个外人都能体贴自己,怎么老公和婆婆就像一对索命鬼一样,非要逼她?

    最近家里那一团糟不能细想,一想到女儿委屈的眼睛,她就忍不住也要跟着掉眼泪,只能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大事的。”

    她这么一说,陈郁文反倒肯定了心里的想法。按理说她不该管别人的家事的,但有上辈子王家那一遭,她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吴姐,你有困难就好好跟我说,人多力量大,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掏心掏肺了,吴娟花心里也憋得慌,总算找到个能说上话的人,就把这几天的鸡飞狗跳全部说给老板听。

    陈郁文听到一半,皱眉打断她,“他打你和清清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摇头,她还算了解张建这个人,好吃懒做,但一般是不动手的。

    见她否决得这么快,陈郁文眼皮垂了下来。闹成这个地步,动手只是早晚的。

    吴娟花磕磕绊绊讲完,忐忑不安等着陈老板的意见。陈郁文能有什么意见?离婚!

    这事除了离婚难道还有得商量?

    但是吴娟花一听她的话,跟着为难起来,一双因劳作而粗糙苍老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陈老板,离婚这个事太大了……”

    光是她娘家那一关就过不去。还有女儿,清清今年读高二,马上就要高考,如果现在爸爸妈妈离婚,难保不影响孩子的学习。

    陈郁文说话一针见血,“难道现在就不影响清清的学习吗?”

    她对这种情况简直太熟悉了,上辈子她就是从这种泥潭里挣扎出来的,而吴娟花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一样的“大孝子”老公,一样胡搅蛮缠毫不讲理的婆婆,一样当隐形人看着老婆儿子闹事的公公,一样受伤委屈的女儿……

    吴娟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然而离婚对她来说就像天书一样,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任劳任怨女人的选项中。

    她慢慢走出办公室,心里想的都是,张建还算有点人性,没有真的打她们母女,事情还有得商量。要是一离婚,那可就真的毫无挽回的余地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拳头只要举起来过,就一定会落在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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