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极度不适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全身。
晕眩、闷热、无力——
陈时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块重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在无比混乱的梦境里,陈时梦见自己坠入没有底的深海之中,周围一片黑暗,她被杂乱的海草缠住双足,使劲挣扎却动弹不得,接连呛了好几口水后,她的意识慢慢消失。
接着她逐渐模糊的视角里突然闪出一片刺眼的光,似乎有急促的车喇叭声在水中不断回响。
在陈时昏迷下坠前的最后一刻,有一只被划出一道极深伤口的手臂破空斩入,伤口里的血不断渗入海水之中,动作间血水浮动,血色很艳,像突然被倒入水中的红色颜料。
而那手臂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意似的,只是执着地朝着她下坠的方向伸去……
陈时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得见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和挂在上面一摇一摇的电风扇。
陈时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胸腔干涩得要命,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又马上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校医走过来,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和喉咙,“可算是醒了——”
陈时费力地坐起身,接过女校医递过来的水,缓缓喝了几口。
缓过神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仍处在半干不干的状态,“我这是……”
校医笑了笑,“掉进水里就把所有事情都忘掉啦?”
“我——”陈时嗓子还有些哑,“我掉水里了?”
校医转身在柜子里找出一条干毛巾,递给陈时示意让她擦擦没干的头发,“是呀,今天中午你们年级大扫除,听说你们班在扫泳池那边的区域,你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你们老师好像都不在,得亏有个男学生马上就跳下去救你了,不然你还得多喝几口水。”
陈时很懵,她拿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
刚醒过来,她的脑子还没完全开始运转,直到现在才慢慢觉得一件一件事情,都有些不对劲。
她之前明明在叶树的生日派对上啊?
然后好像出了车祸?
难道……
陈时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的是印有连海中学logo的秋装外套。
她又转头,看见枕头旁放着自己的学生校牌,上面很清楚地印着自己的照片,以及个人信息:
连海中学,高二三班,陈时。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陈时出现在三班后门。
连海的自习课一贯是没有老师坐班的,尽管没有老师在讲台上管纪律,学生们也十分自觉,一心扑在课本和繁重的作业习题上,从不吵闹。
陈时落水毕竟在枯燥的学习生涯里算是件有些吓人的稀奇事情,一看到陈时回来了,众人便都默默往后门看去,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陈时一步一步朝自己座位上走去。
何晴是陈时的同桌,看陈时终于回来了,便十分紧张地拉着她小声问着:“你没事吧?你差点吓死我了——”
陈时已经把头发吹干,换了一套干净的夏季校服,她手中仍拿着她醒来时盖在自己身上的秋季校服。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她并不记得连海的秋季外套有做得这么宽大。
陈时对着何晴摇头:“我没事的,就是不会游泳,吓着了。”
何晴松了口气,于是默默鄙视:“谁叫你是个旱鸭子,还偏偏要跑到泳池边上去擦地。”
陈时看着自己桌上新堆着的几叠空白习题卷子,很轻微地把眉头拧了起来:“我这才没旷几节课吧……”
怎么又出现了这么多作业。
何晴在一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难道你是第一天在连海上学吗。”
陈时刚穿回来,还没重新适应连海高强度的学习节奏,现在是高二第一学期刚开学没几天的日子,他们刚刚分完文理班,理科的题目还只是涉及新学期的入门知识点,陈时花了些时间熟悉目前教过的知识点,便磕磕碰碰地做起题来。
晚自习最后一节上课铃刚打响没多久,各个科目的课代表便开始站起来收当天的作业。
陈时刚把所有作业都应付完,松了一口气,随着大家一起齐齐整整地把卷子往前传。
剩下的时间一般都是留给学生预习课本或者整理归纳错题用的,陈时之前一直在忙作业的事情,现在把作业做完了,才有了空档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翻开物理课本,出了神在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逐渐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第一次回到过去是为了救周封故的命,第二次回到过去是为了能让周封故上连海。
那这一次是为什么?
陈时脑袋发懵,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而掉进泳池的这个意外,在自己之前的经历里也是没有发生过的。
被改动过的地方,似乎比陈时想象中要多。
过了一会儿,三班门口出现了一个陈时已经算是许久没有见过的旧日同学。
李之名站在门口低头轻声问坐在门口的同学:“请问陈时在吗?”
李之名在提前招生的时候发挥失常,没有进提前批的招生档,但仍通过正式的统一中考考进了连海。
几年时光下来,他比起十三中的时候看起来不再那么瘦弱,变得健壮了一些,个子抽条了不少,脸上也慢慢有了轮廓,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再加上本来五官底子也不错,进了连海之后反而还多了些关注度,偶尔也会被其他班级的女生起哄要联系方式。
李之名在陈时面前却还是往日里那副文气十足的内心样子,他问着:“上次说要交的校刊稿子,你写好了吗?”
陈时努力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应该还没写,便摇摇头,接着又问:“你说的这个稿子,是什么时候要啊?”
李之名愣了一下,还以为陈时在耍他,又看陈时一脸诚恳的样子,便很努力地从头到尾解释一遍,跟讲题似的:“就是上次校刊的老师说每个班都要交一篇征文稿,你们班老师说让你写,之前说的是下周三之前就要交上去了。”
陈时这才想起来,李之名在连海似乎还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
李之名解释完,又问:“你不会连稿子题目都忘了吧?”
他看着陈时对着自己笑,便叹了口气,妥协道:“题目是《我的故乡》。”
陈时这才承诺:“好的,我争取在下周三之前给你。”
李之名放心地点点头,踌躇了一下,又说:“不好意思啊,大家平时都挺忙的,还要让你多写一篇作文。”
陈时摆摆手想说没事,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李之名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对不起啊,我也不会游泳。”
陈时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大扫除的时候我们一班的打扫区域就在你们三班旁边,你掉进去的时候我也很着急,想下去救你,”现在的李之名好像总是很爱解释,语调又不快,显得极认真,“但是我不会游泳……”
陈时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其实到现在她都还没打听是谁救的她。
“其实我那个时候都没意识了,也不知道是我们班谁救的我。”陈时这样随意说着。
李之名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不是你们班的人。”
他这样说着。
“啊?”
“救你的,不是你们班的人,是我们班的。”
还没等李之名继续往下说,下课铃便响了。
教室里开始有了骚动,而李之名想起来自己还有资料没还给老师,便跟陈时告别后匆匆离开了。
陈时回到教室整理书包,何晴早已站在一旁的过道上等她:“快快快,不着急回家的学生都不是听话的好学生。”
看她这样子好像也没有听话到哪里去。
陈时往书包里放了些零碎的东西和几本书,何晴性子急,拿起陈时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就问着:“你这个我帮你拿着吧——”
还没等陈时回复,何晴就突然疑惑了起来:“咦?——”
何晴拿着那件格外宽大的校服外套,指着衣领下的标签说着:“这件衣服不是你的啊?”
而陈时定睛一看,那个标签上的笔迹矫若游龙,仅写着三个字:周封故。
校门口的路上,陈时抱着校服外套默默走着,没敢再把这外套穿上身。
一旁的何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了句:“你不知道救你的是谁吗?”
“谁?”
何晴十分激动地指着校服回答:“这位啊!传说中一班的那位风云人物!周封故啊!”
陈时有些卡壳,被何晴一句风云人物弄得不知所措。
陈时又重复了一遍:“周封故,救的我?”
何晴连连点头。
而陈时却只能隐隐约约回想起来,梦境中周封故那双载满恨意的眼睛。
在回到高中时代之前,陈时只记得自己喝醉之前的事情,之后怎么遇到周封故的,怎么跟他坐上车的,她一概都想不太起来了。
陈时只记得,最后一刻,他们好像出了车祸。
然后她便又回到了这里。
何晴开始碎碎念:“你知道以前周封故有多神奇吗,高一上半个学期十七班班花找他要联系方式,他可倒好,直接目不斜视,从人家身边绕过去了,话都没听人家讲。”
“之后又有几个女生不死心找他搭讪,结果一律被打过来了。”
“我们之前都在讨论,周封故这人是不是对女生不敢兴趣?”
何晴咽下了她们私下讨论的后半句: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对学习更感兴趣还是对其他性别更感兴趣。
陈时抢先说了一句:“我其实和他不熟。”
何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时:“你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吗,周封故这个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起来能像是在学校里有玩得熟的女孩子么。”
何晴又补充着:“不过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热心啊。”
“你知道你掉进水里的时候,大家都慌死了,根本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掉进去的,就听见扑通一声,周封故他也进水里了,他什么时候跳进去的也没人看见,反正一团乱,幸好你被救起来了……”
陈时叹了口气。
怎么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被救的那一个。
“何晴,”陈时抱着周封故的外套向何晴救助,“这外套该怎么办啊?”
何晴非常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迎难直上吧,毕竟人家也救了你,要是他也把你当空气那也没办法,你多多少少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她想象了一下往日里周封故对待女生的冷酷场面,不自觉抖了抖,“你那么老实巴交一个人,会不会被他弄哭啊?”
陈时无奈:“倒也没有这么恐怖吧?”
何晴也无奈:“毕竟他以前的事例实在无法让人把他当一个正常同学对待,虽然长得帅,但是姐不会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这种北极类型的男生,姐掌握不了。”
陈时又下意识为周封故找补:“他其实对女生应该也没有那么……”
突然何晴眼睛亮了起来:“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
“你知道周封故怎么送你去医务室的吗?”
何晴边说着,边伸出双臂做了一个往上卷曲环抱的动作,“他竟然用的是公主抱唉。”
“就是一只手托着你的膝盖,一只手抱着你的背,让你的头靠在自己怀里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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