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白莲教的总坛,教中自然对五指山进行了改造。不仅其入口相当隐秘,山中腹地更是设计了重重机关。创教多年,经年累月,随着白莲教的壮大,偌大的五指山几乎被白莲教人挖空。山腹中洞连着洞,洞中又有洞。且五指山东面靠海,海水白天黑夜地冲刷,加上人为因为,以至于半面五指山岩穴成片,并与腹部的无数山洞勾勾连连。
早年间,白莲教徒很多都住在这里,依岩穴而居。后来明廷宣布白莲教为邪~教后,大力打击。经过十一任皇帝的严苛镇压,白莲教在关内销声匿迹,这五指山的总坛日渐就变成了一座阴森瘆人的万骨窟,内外地形的复杂程度已臻入化境!
楚楚只来过一次,还是被人带着进来的,所以她对这里的地形一点儿不熟悉。可是,走在前面的那老苍头沉默不语地引着她七拐八拐,穿了十几个洞窟,也走了都快小半个时辰了,仍旧未见到林清,她不得不生疑。
又看那老苍头,别看驼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他脚下生风。洞中幽暗,楚楚稍微慢了半拍,就与他相隔三丈之远了。
不由得出声喊住,“喂,老丈,请问林护旗是不是已经出了五指山?”
前面那人似乎含糊地回应了个“嗯”字。
楚楚没太听清楚,但是慢慢停下脚步,更加起疑了。
但就这么一停顿,那老苍头又离得她远了些。
楚楚没带照明工具,只那老头儿举着个火折子,光照十分有限。周围阴风阵阵,楚楚怕鬼的,只得踩着洞中崎岖不平的土石子儿路又拔步追上去。
再走了约莫七八分钟的样子,尽头处渐有天光出现。
这还真的是要出山腹了。
视线逐渐清晰,老苍头甩灭了火折子,然后转了个弯,他竟不见了身影。
耳听见呜呜的,似风声,又似哭声,响在周遭,楚楚心慌,大声叫了那老头儿两声,未听见回应,她越加慌乱了,便不再管那个奇怪的老头儿,只朝着射进天光的地方小跑起来,未几,她竟一头冲出了山洞!
“她出来了,陆兄。”有人笑道。
楚楚尚未来得及去分辨那个陌生的声音说的“陆兄”是谁,目击所及,登时叫她大惊失色。
——她几乎被披坚执锐的兵甲层层包围!
楚楚本能转身就想退回洞窟中,有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
刚要奋力挣扎,身后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不要乱动。”
回头看,陆炳已经掀了假发头套,腰背挺直,是她熟悉的俊逸模样。
楚楚如鼓的心跳缓了下来,问陆炳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炳没理她,只一只手将她的纤腰扶住,一手抓着缰绳向对面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道:“俞兄,此处就交给你了。功劳算在你和胡宗宪身上,只字不要提我。另外,代我向老胡问好。”
那大胡子浓眉扬了扬,不甚诚心道:“哎呀,怎么好意思呢?这可是尽诛白莲教首脑人物的天大功劳啊。”
“呵呵,俞兄不用客气。陆某不便在此久留,这就告辞了。”
大胡子一正神色,抱拳道:“好,陆兄请。”
陆炳再不多言,催马就走。
楚楚回头看去。
五指山无愧于叫五指山,自半山腰开始耸立起五座险峻的山峰直插云霄,形如五根朝天而指的手指,十分霸气。
只是楚楚瞧到那些兵卒们开始围成一圈儿燃起火把,似乎要放火烧山。
顿时吃了一惊,“等等,陆炳,嫣红也在里面啊。”
“吁——”陆炳皱了皱眉,勒住马,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马头跑回去,远远对那大胡子道:“俞兄,里面还有个女人……”
他的话未说完,那大胡子已经朗声大笑道:“放心好了,不用你交代,凡是漂亮女人,我都会留下活口送你府上去。”
楚楚一撇嘴。
看来他的风流名声,大明朝人尽皆知啊。
陆炳笑了笑,没说什么,重新打马离开。
“他是谁?”
“俞大猷。”
楚楚“啊”的惊呼出口,又扭着身子努力回头将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看了又看,不无遗憾地喃喃嘀咕:“要是找他签个名,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去……”
陆炳奇怪:“怎么了?你听过他?”
“如雷贯耳啊。”
这人可是进过历史教材的呀!
“嗯?”
楚楚还在激动中,兴奋道:“抗倭英雄啊,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陆炳拉紧缰绳放慢速度,低头看向怀中人,“抗倭英雄?俞兄虽经右副都御史朱纨的推荐,出任备倭都指挥,然则他才平定了安南范子义的叛乱,稳定海南形势,却尚未参与任何抗倭行动。”
“呃……”楚楚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俞大猷说得对啊,这是天大的功劳,你怎么叫他论功行赏的时候不提你呢?要知道多的是有人强取豪夺把别人的功劳揽过来升官发财的。说不定这一次,你就擢升左都督啦。”
陆炳看着她的侧颜良久,终是没有追问下去。
反正他已有经验,她先前不是用什么提前请算命先生卜过卦这样蹩脚的借口来搪塞过他么?
或许,她身为邪~教圣女,可能真的有提前窥得天机的本事。
陆炳双腿一夹,策马重新跑起来,口中轻佻道:“我这跟白莲教妖女纠缠不清,若是将来东窗事发,皇上大概率会看在我不过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风流性子上,只打我几板子了事吧,比之我贪得无厌,又想要封赏又想得美人,皇上一怒之下就砍了我脑袋这结局好得多啊,楚楚,你说是也不是?”
楚楚强笑,“呵呵,陆指挥使向来算盘打得好。”
“多谢夸奖。啊,说起来,我倒是有一点疑惑——楚楚,你也是白莲教人,还是教中圣女,怎么教中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眼见就要给官兵一把火烧死了,你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呢?还能与我如常地谈笑风生。”
“……”
刚才的表现的确是太冷血了,楚楚懊恼不已,脑子里快速组织狡辩的言语。
好在有林兆恩的慷慨陈词在前,拿来即用。
遂佯做义愤填膺道:“白莲教早不是百年之前那个白莲教了,自从赵全把我们带到关外,许多白莲教徒走入歧途。他们出卖同胞,在漠北作恶多端,我痛心疾首。奈何以一己之力无法力挽狂澜,又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我这才远走他乡,辗转回到了故里还隐姓埋名,就是不想再牵扯进去。”
这番话入情入理,听得陆炳直点头,“你有如此觉悟,且胸怀大义,我十分欣慰。说句真心话,那晚我第一次遇见你,听了你一番忧国忧民的话,便觉得你与众不同。”
“……”楚楚脸蛋儿发烫。
“噢,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既痛恨仇鸾,为何你同他只见过一面后便举止暧昧,且那晚离开我那儿,转头就住进了仇鸾的府上?”
“……呃,我,我是以为你不信我的话,我于是就想借着仇鸾对我感兴趣的机会深入虎穴,自己去取得他通敌叛国的罪证。”
“你呀,有时候真的是胆大妄为。”
楚楚讪笑,不欲在仇鸾的事情上深谈下去,赶紧转移话题道:“俞大猷真的要烧死我师傅和义父他们吗?”
“小卒免不了一死。至于教首之类的人物,肯定会留下活口啊,这才好向朝廷邀功嘛。放火烧山乃是为了将其逼出来,只因五指山的山腹内部太过复杂,大队人马对内部不熟悉,直接冲进去抓人会很被动。且时间耽搁久了,对方只怕早就择路而逃。”
“唔,白莲教教首们聚会向来十分警觉,对聚会的时间和地点保密功夫都做到家了的。这一回朝廷大队人马前来却将众人捉了个正着,是不是林清告的密?”
“楚楚真聪明。”
“其实这不难猜到啊。林清这个人外表阴柔懦弱,但其实内里是个狠绝的人。他定然是知道自己做不了这个教主,况且赵全死了后他在白莲教中更加没有地位了,反正这一生也被毁了,干脆借明廷之手除掉四大教首,兵行险着,若竞争对手都死了,说不定他就有机会登上教主之位了,于是暗地里将白莲教首脑人物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密告给了朝廷。”
“嗯,你猜得基本属实。”
“他人呢?我出来后一直未看到他。”
“他对朝廷还是存着几分戒心,招呼都没打一声,放出攻击的信号后就已先行走水路跑了。”
“唔,不过,你怎么会来?”
“还不是因为你。”
“我?”
“自查到你是白莲教的人,又似乎同嫣红相熟,我就在嫣红身边布了眼线。数日前嫣红突然说要回老家祭奠父母,我便派人跟踪她,这就得知了她来了海南郡五指山,参加什么选教主的聚会。白莲教这颗毒瘤存续日久,正如你所言,他们在漠北作恶,甚至为鞑子带路攻打大明,残杀我朝百姓,此次正好派兵将其连根拔起。我想你肯定也会来,恐你有闪失,便亲自来走一趟。还好我来了,其实先前我就进去找过你一次,并未见到你。后来林清摔杯为号,我不放心,多嘴再问了他一句,得知你到了,赶紧进去将你引出来,不然差点坏事。”
说不感动,那就是矫情。
“谢谢啊。”楚楚小声道。
以为陆炳没听见,却听他轻轻叹息,“对我何须言谢?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又通透的女子,若是倾心于我,何必去跟桃英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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