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

    此时与遥山隔空相望的丹阳国都御空城也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恢弘景象,而御空城东北相去百里,则是丹阳圣地——白演塔。

    银海摇光之中,一辆徐徐从御空城驶出的驷马高车辗转几日,直奔白演塔所在之地而去。

    车帷之中,那髹匡软座上斜身侧倚着的,不是别人,乃是当今丹阳国的八公主,而在不久之后,她又将荣膺另一份尊荣,那便是奔赴迢递,远嫁千里,晋大疏国明妃之位。

    “待会儿见了圣女,公主须得谨言慎行,自白演塔的第二门进去,连进三道门后即可见到圣女大人。”

    教引嬷嬷的细碎的话音在她耳边萦绕,只是绕匝数回,也进不了她那置若罔闻的耳缝之中,嬷嬷不由得喟叹了一声,蔑然看向那耷拉着脑袋倚靠在冰冷的青釉如意枕之上的美丽女子,一味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如蝶嗅花蕊一般,将那香囊悬在鼻凹之处,面上又似笑,又似哭。

    仿佛除了它,这尘世间的万物皆与她无关。

    “公主大人?”教引嬷嬷面上作怫然之色,低唤了她一声。这八公主自小丧母,自己没什么大本事讨得王上欢心,性情乖逆得更是油盐不进。难怪皇上会选了她去和亲,留在御空城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更大的用处。

    “我听着呢。”她玉瓷一样的面容之上露出悻悻之色,心中止不住冷笑:她一个被父王厌弃了十几年的联姻牺牲品,却还要如寻常公主厘降一般到白演塔祈福,并且那位“明君”为示其宽厚仁德,推恩优渥,近日频频以治装之名向她赍财赏帛,可谓讽刺至极。

    所谓的“父王”分明都快记不起她的名字了,临了也要把父慈女孝的戏码做足么?

    撩开厚重的车帷,松籁泠泠之中,她远远望见了那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尖塔,苍茫寒廓之中岑崟而立,周遭雾凇沆砀也不经意间沦为了它的陪衬。

    她极不喜欢雪。

    这雪和人心一样,都是冷冰冰的。她从小受惯了冷冰冰的皇宫和宫人冷冰冰的眼神,连一丝丝温暖都是奢望。

    据闻这白演塔中的圣女,是雪原神祗的使者,那么她的心,一定也是冷冰冰的吧?试问要一个女子日夜守在这样一个无异于囹圄的古塔之中,若非心死,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

    而且,那还是一名绝色女子。

    塔顶之上,温润的夜明珠融化了簌簌落下的雪花,于飞檐之上淅沥落下。

    如珍珠滚落玉盘,几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手中托着夜光杯,逶迤曳步,一个个都把手向窗外去掬,将雪水悉数采集。

    敞口莲花炉里的祗精香袅袅逸出烟霞,熏得那一张张梨花般娇嫩的面容愈发鲜活俏丽,一旁的女子嘴角衔笑,小口啜饮着雪水烹制的白梅茶,将这丽人争俏一幕尽收眼底。

    这时有掌事姑姑来报:“圣女,人到了。”

    女子蛾眉微敛,眼中盈盈有光,轻启朱唇道:“让她们到瑛华殿候着,我稍后就来。”

    “遵命。”

    掌事姑姑福了福身子,退出殿外。

    瑛华殿内。

    风尘仆仆的九人甫一落座,便有几名白衣女子前来奉茶。

    茶中只一点白梅,幽香四溢,倒像是她的作风。

    首座的女子掩口而笑,将那杯白梅茶一饮而尽。

    茶杯余温未尽,便见得一个白色的身影施施然而来,佩环叮咚作响,俨然不似她寻常的打扮。

    “参见圣女!”首座的女子眼中含了一丝飒爽之色,对来人施以大礼,余下八人见状,莫不如是。

    “起来吧。”女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瑛华殿中央的祭台,转过身扫视了一眼一字排开的九名女子,身着织锦缎白金绵甲,腰配宝腾腰刀,身负一张长虹落日弓,云鬓一丝不苟地扎束于宽大的金丝滚边祥鹤纹风帽之下,掩着一双双明略过人的美眸。

    她们便是御空城省闼的最高暗杀部队——九苍。整个丹阳国,或者说整个雪原,技出其左右者怕是寥寥无几。

    九苍只听命于国君与白演塔圣女,其余人等哪怕再位高权重,也不能驱策这支队伍擅自行动。此番她们初抵御空城,便被圣女召到白演塔,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怕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毕竟这位一心奉神的圣女从不离塔半步,少有吩咐她们行动的时候,好像生怕那双煮茶的芊芊玉手会染上血腥似的。

    首座的女子喉头一甜,今天这茶,饮入口中的确有股淡淡的腥味呢。

    “遥山的事情都听说了吧。”圣女负手走近祭台一侧,神思怅惘地撮了一把香灰,于指尖捻了又捻,开门见山地说道。

    虽是机密,但九苍却已在丹阳王座前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世人只知遥山地处偏远,却不知道在遥山深处有一处窈然之穴,别有洞天。这是先代圣女聿求元圣,戮力同心选定的福地,每逢百年之期,丹阳国的国宝——生玙,便会经圣女之手,从白演塔的天演阵中取出,送至遥山执行那百年一度的沥礼,再由洞中灵兽犀渠护持,可保万无一失。

    相传这生玙石是神之血脉所化,丹阳国之所以延祚至今,其元元之民皆笃信是神石庇佑,而白演塔圣女则是守护神石的神使,行代天巡守之职,福泽万民。

    故而生玙被盗,动辄引起举国动荡,群民糜沸,为弭巨变,眼下唯有秘而不宣,暗中追缴国宝,方是上策。

    此事,圣女大人难辞其咎,想必她自己亦是心如明镜,只是观其言行,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容之上,倒未显出一丝一毫的懊丧。

    “略有耳闻。”为首的女子凤眼一挑,诚惶诚恐地答道。那盗窃神石的窃贼绝非等闲之辈,既能凭一人之力除掉犀渠兽,那么本事绝不在她之下,甚至要更高一筹。

    为虺弗摧,为蛇若何?

    据国君之言,那窃贼在与犀渠兽斗法之时身负重伤,当前只有趁着他重伤之际全力缉捕,否则此患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便好。”圣女欣然道,“此事关系着我丹阳国的国祚,尔等千万不可泄密。”

    “属下明白。”

    “苍翎。”圣女忽然唤了她一声,这是九苍之首的荣称,并不显得生分,“我昨日取筊占过了,你们就往琼郡去吧。”

    琼郡位于遥山以西,确是个逃命的好去处。

    言犹未尽,但闻廊下人声喧哗,却是几名白衣女子毕恭毕敬地候在门外,圣女斜睨了一眼,慢声问:“何事?”

    听得圣女发话,那几名白衣女子才敢禀复:“禀圣女,是八公主到了。”

    “让她进来吧,几位也该启程了。”

    “是。”

    苍翎微微一笑,难怪圣女大人今日里穿了禋祀之服,原来是为了那位和亲的八公主。

    说起来,这位明纱公主可真是够倒霉的,在御空城当了十多年有名无实的公主就罢了,如今又要被皇帝送去大疏和亲,这山高路远天寒地坼的,不知道八公主的娇躯如何吃得消?苍翎不禁失笑。若不是有要务在身,她可真想一睹这位未来的大疏国明妃是何等风采。

    “我们走!”

    “得令!”余下的八名女子齐声作答,尾随着苍翎匆匆拔步而去。

    八公主自第二道门入内,自然是见不到她们的。

    抄手游廊下,八公主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叮当作响,正值碧玉年华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左顾右盼之间,下意识地屏气慑息,蹑脚而行,连着在前面领路的教引嬷嬷亦是不曾抬头,踩着莲花小碎步慎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参见圣女。”

    按着规矩,便是她那皇帝老子来谒见圣女都得行礼,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公主?

    礼毕,明纱敛容屏气,徐徐抬头,见到的却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身着宽大的雪袍,隼羽项圈将她如鹄的长颈衬得出尘雪滢,两颊银朱笔勾勒的纹饰浅浅划过她的梨涡,向着明纱示以和睦之色。

    她不由得低呼起来,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自少女殷殷檀口中迸出,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教引嬷嬷白眼一翻,合着这位八公主又当自己的话是耳边风了吧?

    然而圣女并没有教引嬷嬷预想中的那般显出厌弃之色,反而形同无睹,吩咐身边的侍女向明纱公主奉茶。

    “明纱公主不必多礼。”

    圣女大人并未怪罪于自己,明纱公主顿时两肩一懈,松了口气,这才敢挺直了身子向前方的祭台走去,厥角稽首,拜了又拜。

    净霞殿是白演塔中第二大神殿,供奉着丹阳国的福神,每逢天潢贵胄们来此禳解、行冠礼或是及笄之礼时,净霞殿便会向这些宗室子孙开启。但并不是所有的王公贵族都能获此殊荣,譬如她——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若不是即将远嫁大疏,恐怕她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白演塔半步。

    明纱公主心中油然而生悲戚之感,抬眼望着面前涤手焚香的女子,分明是芍药初绽的韶华之年,却要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囹圄中度过一生,她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么?

    祭台边上的圣女双目微阖,聚精会神地默诵着口诀,俨然没有注意到台下女子飘忽不定的眼神。羯布罗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明纱公主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她一概不听,也一概不想听。

    “明纱公主,满饮此杯,神明将会永远庇佑她的子民。”

    不察间,圣女青葱玉指间便多出了一杯浊酒,亲手向着她递了过来。明纱公主这才如梦初醒,懵懵懂懂地斜睨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琼卮,故作虔诚的面容之上登时鼻凹一缩,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嫌厌,说是浊酒倒真没有诬赖它,她刚才可真真切切地看见圣女大人往里边掺杂了不少泥垢,眼底下这诡异的颜色,可真是令人难以下咽。

    “啊!”

    只听得她一声高呼,伴随着“哐啷”之音,掷地有声的琼卮不偏不倚地磕在那祭台边上,左右来回翻滚,溅了满地的酩香。

    众人纷纷向明纱公主投去惊异的目光,却见那珠翠满头的女子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闺门谨饬,公主仪容,一条绛舌都翻在朱唇之外,死死抵着门牙,似是见了鬼一般。

    “公主?”圣女面向着她弓下身子,翠眉谩蹙,满腹疑窦望向她仓皇失措的面容,不解其意。

    “蛇!杯子里有蛇!”她战战兢兢地地伸出食指,原本娇嫩的指腹之上,竟渗出了一缕猩红的血丝。

    此一时正值凛冬之际,白演塔中燃的又是驱邪之香,哪里来的蛇虫鼠蚁呢?

    不祥之兆。

    圣女深吸一口气,转眄之间,再度释出一道温煦的笑容,向其左右吩咐道:“扶公主到偏殿中稍事休息吧。”

    “遵命。”

    众人面上纷纷露出惶恐情状,清族人本就虔心礼神,此事一出,那些打量着明纱公主的蠢蠢眼神顿时也如忌惮着邪祟一般,密布惊悸之色,就怕沾染了灾晦,祸端不期而至。

    就连那个平日里对她漠不关心的教引嬷嬷也是一副惊恐的模样,面前哪里还有什么黛眉星眼的明纱公主,全然是个面部可憎的恶鬼。

    早已习惯了周围之人这般冷眼相待,漠不关心的明纱公主双眸微展,瞥向殿中女祭、女戚的金身神像,仿佛连她们都对自己露出了厌弃之色。

    敛起蛾眉,她拽开了步子,大喇喇地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此一时,白演塔之外。

    一队人马匪匪翼翼,蛰伏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苍茫寒林之中,为首的女子身披白狐裘,自风帽之中露出了一双斜飞入鬓的眼,怫然作色。

    风帽之下,妖调冷艳的女子眉心一攒,钦钦呵出一团白茫茫的雾气,包裹着麂皮指套的手缓缓自大氅中探出,向四下作了个撤离的手势。

    未曾料想,明纱公主身上的探蛇竟被白演塔圣女的驱邪香给引了出来,看来这丹阳国的圣女大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这折胶堕指的鬼地方,可真够冷的。

    女子暗自在心中骂起来,这白演塔遍布结界,莫说寻常之人,连她这等内家高手也无法悄无声息地潜踪蹑迹,深入其中。

    想起那些曾经的大言不惭,她不禁哑然失笑,再度喷出了几口清气。

    清族人么,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空长了一身膘,举国上下挑不出一个将帅能入她的眼,否则也不会长期盘踞在北境,无胆问鼎中土。

    偏偏是这白演塔中的圣女,让她束手无策。

    传闻之中这白演塔圣女法术超群,却常年深居白演塔,从未踏出半步。

    不过不妨事,此番前来不过是探探虚实罢了,眼下还未到和白演塔兵戎相见的时候,前路迢递,只需行针步线,这生玙神石,总会落到她手上。

    “稗州那边可有消息?”女子眉梢一扬,眼风频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话音方落,身旁遂有人作答:“禀指挥使,斥候传书,自稗州入境的通路无论大小,已经勘察完毕,您是否要过目?”

    “不必了。”她摆摆手,轻挑嘴角,“这鬼地方常年积雪,只要把官道封死,丹阳小公主自然就会另辟蹊径,只需留下那一处通路,请君入瓮。”

    在那里动手,可要得心应手多了。

    璇穹之上,艳晶晶的旭日昭融,却不见得回暖。一行人在簌簌飞琼的白桦林中揽辔振雪,上马而去,不消片刻,那斑驳的马蹄印也终被积雪覆盖。

    琼郡之中,仍是阴云密布,愁云惨雾。

    白橡木炕几上的茶盅凉了许久,那人走后便不曾收拾。

    雪瓴之上淅淋淋地滴落了大半日,浇得院中绿萼稀稀朗朗,阵头风一过,已是第二日傍晚。

    陆欺欺气定神闲地半躺在铺陈着雪白羊羔毛的懒架上,手里捧着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两腿晃悠不住,千思万绪也不知飘至了何处。

    “小欺,你在做什么?”伏在她脚边的苍绒打了个哈欠,晚饭刚下肚便觉得困乏。

    “看医书。”

    “可你好像一个时辰都没有翻书了。”

    陆欺欺自卷册中探出半个脑袋,眼角一耷,幽幽地瞥了它一眼,唇齿间磕磕碰碰,费力地迸出字句:“你个小家伙懂什么?此页集本书之大成,我秉着钻坚研微的精神读它一个时辰难道不应该吗?”

    苍绒吃吃地点头,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

    可它仍不死心:“小欺,那家伙就只穿了条亵裤跑出去,你不担心他吗?”

    “我担心他干嘛?”陆欺欺说话,自斟自饮了一杯茶,好借着那抬臂之势掩饰自己面上的一丝慌乱,“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外头这么多郡守大人的眼线,他都避过了,本事还是不小的,自然无需我忧虑。”

    苍绒贼兮兮地笑起来,那还不是你使诈,作个声东击西的戏码,方能把那些乔装的官差引开。

    不仅如此,小主人还煞费苦心为他做棉袄,这让苍绒颇有微词,毕竟它的酱大骨都还没着落呢。“你昨晚……可还帮他做衣裳?”

    端到唇边的茶水陡然间倾洒了大半,膝头书卷上的文字霎时变得漫漶不清,茗香四溢。

    陆欺欺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边拊掌揩拭书页上的茶渍,一边嘬腮不止,无可奈何地看了它一眼。

    她是见他实在有点惨,仓促间给他做了棉袄没错,但因针脚不堪入目,那棉袄便被她搁在了一旁。谁曾想被苍绒这个好事鬼看见,倒成了揶揄她的笑柄。

    “你看你,书都湿了。”

    她故作嗔怪,借此转移话题。

    苍绒咂咂嘴,这才有些心虚:“我、我也是看你样子有些怪怪的,才逗你开心嘛。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他有样东西没带走。”

    对方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假以辞色问:“什么东西?”

    苍绒本想卖个关子,但看到小主人那含了些许惶急之色的皙白面容,只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交代:“就是那块石头呀,他拿走了烧火棍却没拿走石头,可真是奇怪!”

    陆欺欺莞尔一笑,欲言先颦,眼底流泻出一抹疑惑之色。

    这石头在他昏迷之时,哪怕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他也紧紧攥在手里,如何都不肯松开,若非视其如命,怕不会如此护惜。

    可如今此人却反其道而行,轻易将此物拱手赍赠与她,即便她救了他一命,他也不必如此慷慨吧?

    莫非他真的失去了记忆?

    陆欺欺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书册,脑海之中初露端绪,却又被妙心居外匆匆而至的女人给打断。

    “大姐,这么晚了来妙心居有何贵干?”

    陆欺欺上下打量着来人,这名女子来她这里看过几次病,无非是些风湿骨痛的旧疾,眼见着外边天色渐晚,却不是开门接诊的时辰。

    “哎哟陆大夫。”那女人唤声殷切,又把一张笑脸对着她,风尘仆仆的脸上透着酢酢的红。“我这毛病又犯了,您快给我瞧瞧吧!”

    陆欺欺连忙邀她坐下,为其诊脉之后发现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便道:“大姐,我上次开给你的药,你没有按时吃么?”

    女人答她:“吃了,也好了些,可这天气一冷,我得照旧下地干活不是?这便又开始疼了。”

    陆欺欺莞尔一笑:“那我再开些药给你吧,平日里也得多注意着点儿。”

    女人连连点头,舒展了笑颜:“陆大夫,你可真是个好人。”

    “哪里的话,买卖本分罢了。”陆欺欺淡淡答她,手上捏着一管霜毫,提笔便要下落。

    女子挪了挪身下的软垫,面容之上露出促狭之色,笑得一脸荡漾:“瞧瞧你这孩子多实诚!大姐给你说个趣事,刚才我在来妙心居的路上,听街坊们说东头去遥山的路上不知打哪来了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只穿着一条亵裤,差一点儿哪,就要冻死在路边,过往的车队给了他些水和食物,这才醒过来,可真是把我逗坏了,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这大冷天的只穿条亵裤出门,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陆欺欺提笔的手骤然停滞在半空,继而微微抬眸看向那铺眉展颜口若悬河的大姐,不待迎上对方那眉飞色舞的面庞,便又敛起下颌,佯作若无其事地伏案书写。

    有意无意地,她加快了动作,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将扎束好的药包递到对方手中。

    少女似是不耐困倦,二指并拢着揉捏眉心,柔声向她催促:“大姐,夜路难行,您还是趁早还家吧,只是恕我不能远送了。”

    “多谢陆大夫,那我先告辞了。”

    那女子也不多做停留,于诊桌上掼下少许诊费之后,便匆匆离去。

    “小欺……”一旁的苍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收拾收拾,我们去看看吧。”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方才那名女子的言行举止,分明是有人授意而为,至于这背后的雇主,除了那位贼心不死的郡守大人,还能有谁?

    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陆欺欺穿好靴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许是那人抢了过路商旅的行装,商旅向府衙报了案,郡守大人寻而不得,才计较着拿她这个冤大头撒撒气罢了。

    她倒要看看,他这次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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