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如看着包扎好的手,叹口气,轻声问:“这么疼你都不想回来吗?”

    她原以为,钱婉莹觉得疼了就会醒过来。可钱婉莹没有。

    她抬头看着镜子,说::“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我不认识她了。”

    小珍给她梳着头发,对她说:“你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怎么会不认识呢?”

    周清如喃喃自语:“可我是立大的研二学生,我的导师毕业论文还在等我,我要是不回去怎么办,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小珍不太听得懂,但还是安慰她:“姑娘,你在说什么呢?伤口很快就会好的。你和陛下,也会好起来的。”

    周清如无奈地笑笑,看着镜中人,感慨:“不回去,怎么好起来?我不会好起来,他们也不会好起来。我来这里,是来错了。耽误我自己的人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她的。”

    她立马冲了出去,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大喊:“钱婉莹,你到底在哪里?你是真的都放下了吗?”

    她的声音在诺大的宫城里瞬间被淹没。

    在这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冷热,哭甜。同样地,也没有人能感觉到她。

    周清如睡不着,起身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剩下来的如意香。她觉得奇怪,明明感觉不到疼,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扯着她一般,困又清醒着。

    一夜过后,小珍看到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立马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搓,想让她暖和。

    小珍着急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周清如靠着柱子,呆呆地看向院子,说:“我想睡觉,但是睡不着。我想找如意香,可是我脑袋沉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折磨我,她以前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吗?为什么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雨天。”

    小珍担心地问:“姑娘,是不是你的旧伤又发了?”

    “旧伤?”周清如顿时来了精神,努力地站起来,“快,如意香在哪里。我要去补觉。”

    钱婉莹本来是要去给沈律请安。他这场病来得突然,没有缘由。她刚一进宫门,就看到沈宗诫跪在寝宫前。

    她没有说话,转头就离开了。

    身边的宫人小声问:“姑娘,你不去看看太子吗?”

    钱婉莹淡淡地说:“他这样,才不希望我看到。”

    可她在出花门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雪花落下,沈宗诫的背影与院中的假山石似乎没什么区别。就在这个时候,沈宗诫转脸看到了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其他言语。

    钱婉莹睡不着,沈宗诫进来的时候,她很惊讶,本以为沈宗诫今夜本来处理朝事要留在宫里。

    “怎么还不睡?”沈宗诫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手心都是汗,做噩梦了吗?”

    “没有,我,我,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好好对我舅舅一家吗?“

    “你在说什么?“

    钱婉莹摇摇头,轻声说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沈宗诫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哄她:“等到父皇的病好些,我就会有空闲,到时候我会多陪陪你。”

    临出门前,钱婉莹低头理着沈宗诫腰间的玉佩,关心地问:“你的膝盖最近还疼吗?雪天寒,要不要给你做个护膝?”

    “伤眼睛,不用做了。”

    “这么快就看不上我的女工了吗?”钱婉莹给他理了理斗篷,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钱婉莹再次睁开眼睛,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

    沈宗诫又急又担心,直接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为了荣华富贵,当然要拼一把。”钱婉莹倒吸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喊疼,“你不做太子了,我也没好日子过。”

    “你摔下台阶,设计乌鸦东飞的景象,买通道士,就只是为了让父皇放心吗?”

    钱婉莹不说话。

    沈宗诫继续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钱婉莹看着他,反问:“告诉你,你会让我这样做吗?”

    “肯定不会。”

    “我们如今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父皇谁都不信,朝中大臣话多了,他只会更加起疑,我们只能赌一把,赌他还信命。”

    沈宗诫起身,在床前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最后又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钱婉莹的手,说:“你是拿命赌啊。”

    “我没有家世可以用,能赌的只有父皇信天象。我问过太医,父皇的病这次怕是没多少可能了。我知道你封了他们的口。趁着我这次摔倒,让太医给父皇加大药剂,好让他以为是我们心诚。”钱婉莹摸摸他的脸颊,语气轻松,似乎在说什么小事。

    说着说着,钱婉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沈宗诫一直在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钱婉莹笑着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是觉得不认识我了吗?”

    沈宗诫抱住她,靠在她的肩上,哽咽地说:“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做。”

    钱婉莹努力地撑着身子站好,笑着说:“我替父皇受了,父皇一定会与天齐寿。”

    沈律的脸上难得地有了表情,担忧地说:“说什么呢,好好养伤,看这个脸,好好瞧瞧,将来要做皇后,后宫之主,这个脸要是留了疤,恐怕要让有心之人笑话了。”

    钱婉莹诚恳地说:“我自小没有父亲护着,但如今有父皇在,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

    小珍扶着钱婉莹,好不容易才走了一段路。

    钱婉莹走着走着,看向天空,感慨:“当初我对他说,我不想做太子妃,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能豁出命来,就为了保全太子妃的位置,真是可笑啊。”

    黄昏时分,连宫道的石头都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温情。

    小珍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

    钱婉莹笑笑,轻声说:“我其实就是个贪恋权势的人。”

    钱婉莹看着镜子,感慨:“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我不认识她了。其实我也不认识自己了,这一切做起来并不难,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周清如缓缓地睁开眼睛,梦境里摔落时骨头碎掉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看着安静的房间,似乎看到了摔落时的落叶,宫人们惊呼的声音。

    周清如连忙起身,冲到沈宗诫的书房,开门见山,问:“我想问你,她的孩子生下来体弱,和当年她滚下台阶有关系吗?”

    沈宗诫皱眉,反问:“你想起了什么?”

    “我说过,我不是她,我什么都不会想起来的。我只是很好奇,你知道多少?”

    沈宗诫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准备离开,出花厅前,他停了下来,缓缓地说:“我什么都知道。茯苓生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茯苓撑不了多久的。我没有告诉你,是不希望你难过。我们和茯苓的缘分太浅。”

    “可她会误会的,误会你不喜欢女孩。”

    沈宗诫不懂,可是周清如明白为什么钱婉莹会担忧地看着沈宗诫和茯苓。

    她为什么会懂?

    因为就像是她家这种普通人家,也有一堆人担心她父母养了女儿。她做出读研决定后,就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劝说她的父母,不要再支持她读下去了。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结婚生子,都是一种回报。

    与其说是担心她父母,不如说其实就是看不上女孩。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困境,是整个社会加给女生的枷锁。

    沈宗诫突然看着她,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情。

    他抱着茯苓,茯苓想要去抓他手里的荷包。

    一旁的钱婉莹安静地看着他和茯苓,很久后问他:“有了茯苓,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沈宗诫以为钱婉莹累了,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却明白,知道曾经的钱婉莹,心头背负了多大的负担。

    他立马抓住周清如的手腕,急切地说:“我没有不喜欢茯苓。”

    周清如挣开手,难得地有了笑容,对他说:“她会听到的。说不定很快她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都会团圆。”

    自从钱婉莹醒来,这是难得的看到她如此平静地对自己说话。可是沈宗诫却惊恐地松开了手,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后退。

    眼前这个人,虽然眼中有着笑意,但这个笑意,却如同彻骨寒冬,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周清如不知道沈宗诫此时在想什么。

    她也不在意。

    周清如轻松地哼着歌儿,不在意身后陷入沉默的沈宗诫。她觉得来了这么久,算是替钱婉莹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钱婉莹放下了,她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周清如想念很多东西,无线网,手机,甚至还想念食堂日复一日的单调饭菜,导师的念叨。

    一切都是那么有意思。

    她抬头看着天。依旧是四四方方的顶,但她很快就可以掀翻这压着她的一切,回到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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