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唐氏简单套了件外衣,梳了鬓还未来得及戴钗冠上脂粉,便急步去了主厅。
只是等待她的不是唐有福,而是万管事。
来之前,万管事已经派人把西跨院围住。
天际泛白发亮,缕缕光线从云层间透过缝隙散发至地舆,所有的灵物在一瞬间被照亮,栩栩如生往上滋长。
沈钰琪还沉醉于与陈家姐妹游玩之梦时,沈唐氏已经被带到沈氏祠堂。
祠堂里烛光影耀,烛台前有位老妪虔诚跪拜上香,她身边的嬷嬷掺扶着她起身。
“我做了什么,你们竟敢私下扣人?”,沈唐氏气势十足,她想要挣脱粗使嬷嬷的禁锢,一个长年不沾事的妇女那有这般大的力气与下人较衡。
在沈老夫人的示意下,粗使嬷嬷才放开了沈唐氏。
只是这一路过来,沈唐氏几番挣扎,发髻歪垂下来在肩,衣服凌乱不堪,只有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未曾改变。
一朝松绑,沈唐氏并未收敛蛮横之气,反而变本加厉直问前面站着的人。
“老太太,我敬你是长辈,我才好心让步,可未曾想到你这长辈越发见势夺利,竟趁沈云梵被扣留大理寺之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我告诉你,如今官家都没敢定沈云梵的罪,你若是敢对官员家眷下手,那是要犯法坐牢的”。
一直不做声的沈老太太闻言,先是冷笑了两声,在这寂静幽凉的祠堂里越加显得阴冷。
“犯法坐牢?原来你们唐家人也知道犯法坐牢,可见你今日要把这个词给坐实了”。
沈老太太并未给沈唐氏说话的时机,她接着厉声道:“万管事,把人带上来”。
唐有福人如其名,身体圆润发福,一身深青色的圆领外袍,自进来一直颤抖着,见了沈唐氏便阔腿跑去跪在她面前,直呼道:“夫人救命”。
“唐有福?”,沈唐氏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等祠堂光线越发明亮,她才敢确定这真的是有急事要见她的那位铺子管事唐有福。
“正是老奴,求夫人救救老奴,老奴是被冤枉的呀”,一把鼻涕一把泪,竟比深宫贵妇还会演,可惜投错了胎没变成女子。
沈唐氏转身看着沈老夫人,嘴角的笑意越深,讥讽越大,道:“好啊,原来是为了唱这么一出,你是想诬陷我们唐家是吗?来呀,我唐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沈老太太拨动手里的佛珠,不想与沈唐氏有话语之争,道:“让牧管事上来”。
对于沈老夫人话里的人,沈唐氏只知是效忠多年于沈家的老仆人,她嫁进沈家来时听说过这号人物,是老太爷捡回来的。
所以,沈唐氏并不惧怕这位从未谋面的牧管事。
反而是唐有福圆润的身体抖擞得厉害,头越来越低,眼睛不敢再看任何人。
沈老夫人睁着明亮的眼睛,刚才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看来就像她预料的那样,这事已经是牵扯到了唐家。
也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早早把姝姐儿摘出去了。既是她种的孽缘,也是该由她来拔干净。
牧管事他眼色通红,再无胆量去直视沈老夫人,他先是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人听了都替他做疼,可当事人像没事一样。
他声音轻缓清晰,字字正腔圆润,道:“罪奴牧平安拜见老夫人,老夫人福安”。
童嬷嬷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太师椅,摆在烛台前,请老太太坐下。
沈老夫人虽有六十余岁,身子骨一直硬朗,她坐在太师椅上,腰肢挺拔正直,不怒自威直逼得旁人不敢与她对视。
“你且说清罪责在哪”。
牧管事闻言,再磕三个响头,身体声音抽搐,强忍着眼泪,声音也没有方才的清晰,却也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罪奴罪行一,罔顾当日老太爷和三少爷的救命之恩,勿能报恩于沈府,却因罪奴险些致沈府威险之地”。
“罪行二,罪奴,罪奴背主求荣,经不住唐有福的诱惑,在去年六月二十私下与其贪污蜜桃,数量,数量白银一千二百两…”。
为了能尽到最后一丝丝的补救,牧管事这几日强忍着内心的煎熬疼痛,想好了面临老太太和这一幕时的供词和忏悔之意。
隐隐颤抖的手伸进胸前衣襟拿出一本账本和信纸,牧管事弯曲身子伏在冰凉的地上,把拿出来的东西双手高高举在头的上方。
“这是罪奴牧平安亲自供认之词,里面既有沈府京郊别院蜜桃交易之数,也有罪奴的罪证画押,条条均可指证唐有福,危害沈府所行之罪”。
当年老太爷教他识字管账的本事居然用在这样的地方,当真辜负了沈家对他的再造之恩。
他已是心有惭愧,欲念成愁的罪人,这一路过后,便是日日夜夜万复不劫。
牧平安证词条理成章,任一向性格蛮横的沈唐氏听了之后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质疑之声,只见她眼睛睁大,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
童妈妈双手持稳账本和信纸,上面朱红指印鲜艳夺目,沈老夫人翻开一页一页认真细读,速度却没有慢下。
等一本厚实账本看完,沈老夫人深深地叹息闭上了双眼。
在睁开的刹那,她眼神里的坚毅已经容不得别人撼动,张口道:“唐氏既然不信,便亲自目睹一二,想必这罪证递交给官府衙门也能把你亲哥哥等人拉入监牢”。
闻言,沈唐氏一脚踢开唐有福,厉声嘶吼道:“好你个奸诈狡猾下作货,竟敢背主干出这档求荣之事,你不老实去认罪,还敢来寻我求情”。
被踢懵的唐有福那还顾及现在的情况,他跪趴在沈唐氏脚边,哭声求饶,说出来的话字字刺痛沈唐氏。
“姑娘,姑娘,老奴求您了,少爷说了,如果东窗事发,您必定能化解危机,他说了,这沈府上上下下都唯您是命,您可不能丢下老奴不管啊…”,说到最后,哭声越来越不好控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沈唐氏已经忍耐不住,这会她使出所有力气,竟能把一个中年男子踢翻在地。她脸部狰狞,眼睛煞红,声音饱含威胁之意,说出的话让人为之颤抖。
“救你?要不要我送佛送到西,把你家人一起送进去。这罪证直指你,你便老实招认了,也好有个好下场”。
话已至此,唐有福哪里还有不懂,他整个人萎靡不振瘫坐在地,双眼黯淡无光,再也不敢说出求饶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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