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杂物堆上喘气的傅舍突然断了口气,一脸懵地看向陆青尧。
“这才是万家着急想用万任晓和你牵上关系的原因,太后看重你,万家便也需要在你身边安插自己的一个人。对吗?”衣着单薄,但陆青尧眼睛里有光,很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希望得到认可。
傅舍勉强笑了下,过去半分钟才想通,立马站起来,“对。”
陆青尧仿佛感受到傅舍的情绪,踌躇片刻张嘴欲言——
【退出游戏】
月明星稀,依旧是半夜,傅舍没有睡回笼觉,而是跨出游戏机走到书架前。他身高187,很轻松就够到了书架顶端的《权谋天下》实体书,与一本小册子一起拿下来。旁边的陆青尧周边被扫到一堆。
他直接在书架前坐下,牛仔裤搁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腿交叠,将书翻开。这段正是他现在正在游玩的阶段,仅仅几字带过。
(这一年魏诚在魏王身上学到了很多。)
(然而,在魏诚被迫与万任晓大婚当日,褚魏大战一触即发。)
傅舍的脊背放松地塌下,指尖抚过这段文字,神色很平静,沉默了许久。他是没想到自己变成了整个故事的中心,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米白色纸张上还写着句批注:魏诚对陆青尧的心心相惜之情,可惜两人注定成为敌人。
他对着这两句话发呆,夜里并不安静,但对独自生活在出租屋的傅舍而言,远离了白天的寒暄与社交,心便平静下来。
将书又翻回第一页,傅舍又一字一句地看了遍——陆青尧在魏国千疮百孔地活下来,逃回褚国。对着两个路人的对话,傅舍也会停顿下来发呆。
这个时候陆青尧在破旧的小屋在干什么呢?
窗外黑沉沉的夜空随着书页一页页翻过,逐渐泛起鱼肚白,薄雾萦绕从天际尽头升起的太阳,一点点铺撒在大地上。
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傅舍睁开眼睛,感受到冰冷的地板咯着后脑勺的钝痛,用沉重的双臂举起盖在眼睛上的小册子,目光停留在这页的人物小传——褚青尧(原名陆青尧)。
“该去上班了呢。”
他将小册子放在肚子上,头向右转,正巧看见书架最底层的相框。清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冷光打在开裂的玻璃面上,将父母与可爱的儿子割裂开来。父亲严肃而沉默,母亲慈爱而温暖。
但透过傅舍的瞳孔,折射出的是父亲厌烦的表情与母亲脆弱而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家家户户尚沉浸在睡梦中,傅舍听见了内心孤独的叫喊,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出租屋内依旧是接近死寂的安静。
傅舍静静握住躺在自己肚子上的小册子,重复说,“该去上班了呢。”
坐起身,他机械性地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但这次没有直接去巴士站,而是到早餐店买了个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一杯冰豆浆,再前往巴士站。因为出门早,到公司时也才堪堪踩点坐到工位上。
“你怎么现在才来?”同事低声问。
“”傅舍埋头输入数据。
“我跟你说,我和三个女的都谈上了。任秋盈是真的漂亮,身材还好。”同事自顾自说,“看你的黑眼圈,昨天也熬夜打游戏了吧。”
“”傅舍从工位的镜子中看见自己沾到酱的嘴角,想起巴士上有人频频回头看,自己还差点误会,有些烦躁。
他抽张餐巾纸,抹了抹嘴角。
“我问你话呢,这么认真干嘛。”
“没有,昨天玩到一半退出了。”傅舍把餐巾纸丢进垃圾桶,试图将塑料吸管插进豆浆,却几次失败,吸管都折出了折痕,“发现陆青尧比我还认真,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这波裁员过去,我想试着外调争取升职。”
同事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良久才说,“你开心就好。”
两人埋头工作,等到快下班,傅舍把没喝的豆浆与吸管扔进垃圾桶,对方才跟他搭话。
“对了,开发那里好像有新功能出来。就是以前必须要有你在场,或者你失去行动力时才能推进游戏。现在好像也有观察视角了。”
傅舍停下收拾的手,“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直接把身体还给原角色,这样你就可以选择在游戏外观看世界,系统会自行演算。不过其中的变化不能预料,说不定会搞出啥。”
“我知道了。”傅舍暂时不准备用,之后说不定。
在此之后,傅舍过了将近两个月的规律生活。出租屋里的摆设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而原本乱七八糟的桌面变得干净,桌角摆放着一堆关于游戏策划的书。
一天晚上,傅舍与公司同事聚餐回到家,喝到微醺,想起被自己冷落的游戏。跨进游戏仓,再次进入——
“我我只是猜测。不对吗?”陆青尧的眼睛依旧很亮,与他刚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此刻却没有感受到,曾经自己体无完肤地暴露在阳光下的脆弱。
“很正确。我都没有想到。”傅舍笑着说,“那你觉得呢,如果只有你娶了他们安排的女子,才能安全无恙地离开魏国,你会怎么选?”
原本站在他面前的陆青尧突然蹲下,仰头反问,“你觉得呢?”
低着头的傅舍对上陆青尧真挚的眼神,猛然错开,“你觉得怎样好,便怎么做。不过如果你不想娶,我也有办法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就是了。”
陆青尧又猛地站起来,背过身,仰头看天。实际上闭着眼睛,尽量压住酸涩,不让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咽下几口口水,假装正常道,“好的。”
被人关心的感受太让人眷恋,陆青尧总感觉自己总是饥饿的肚子像是装下了颗暖暖的大石头,有种沉甸甸的舒适。
“我先回去看书了。”陆青尧大步离开,回到偏殿。
傅舍没有跟过来。
而陆青尧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想沉下心思。但无意识抬头,透过窗怔怔望向天线边缘。稍晌,才仿佛从白日梦中惊醒,目光重新聚焦到手中还没摊开的书上,脑海中依旧萦绕着傅舍的身影。
他从太监们的闲聊中听闻了今天皇后宫中的事。
更重要的是,璃嫔大哥的谣言盖过了原本三皇子的谣言。虽然闲谈中并没有明显的指向性,无非是几句不搭调的碎片,但陆青尧将他们拼凑起来。
房离(璃嫔大哥)曾经与褚国大将私下见面。在那之后,魏国大败。
先皇死前,曾与房离单独见面,继而驾崩。
最后再加上——璃嫔之子与褚国质子交好。
一条条一件件,都是恶毒之言。应该是万家出手了,因为魏驷为救他出来,威胁他们。但以万家在宫中的地位,对皇帝能退一步,对竞争者却是半步不能退。
这才是今早璃嫔对皇后言听计从的原因,万家出手,唯一能救自己儿子的就是皇后。至于万任晓的婚嫁,该是璃嫔听从皇后——示好的解决办法。
他得帮魏驷。
“抓到有人开小差。”这样想时,傅舍的声音传来。
陆青尧一愣,发现对方正拿着一本书册斜倚在门框上,背后是冬日白雪,寒风吹过衣角翻飞猎猎作响,继承自璃嫔柔软的五官上一抹自然的笑,快与这句仿佛朋友间的笑语融为一体。
“我是来找你一起学习的。”傅舍则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将书册与陆青尧正在看的《孙子兵法》并列放着,就开始看了。
陆青尧凑过去细瞧,发现是《中庸》。
“看你自己的书。”傅舍实际将游戏策划专业书的电子版投射在书册上,但加了层伪装,因此陆青尧看见的另一本书,“用过晚膳,我会考你的喔。”
这下陆青尧不再东张西望。
两人便在小小的偏殿中各自看起各自的书。
外界纷飞的雪花与谣言一起在寒风中呼呼作响,拍打窗户,却影响不到室内两人。偶尔炭盆中会传出一两声‘噼啪’的火星跳动的声音,与被削弱的风声、纸窗拍打声糅合在一起,极为惬意。
陆青尧合上兵书,转头看傅舍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地看书,偶尔用划出一两处重点,写上批注,突然有种格外的安心。只是眼前人非褚国人,又或者说,自己非魏国人,外界谣言如雪纷飞,对方不在意,自己不能不在意。
“魏驷。”陆青尧开口道,“你回去看吧。”
傅舍被这突然一句话唤回灵魂,从书中脱离出来,挪转自身方向,面对陆青尧。不说话,不停眨眼,快速思索,结果只是直白问,“为什么?”
“宫里的谣言,你应该听说了。”陆青尧也转过去面对他。
“谣言?”傅舍不解。
“就是关于璃嫔兄长的谣言,还有你与我关系太好,容易招致怀疑。我毕竟是褚国质子。”
“什么跟什么,他们爱说便说,过段时间我就离开这儿了。”傅舍心想,在你逃离魏国的时候,就是他远封为王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与他没关系了。
“可是”
“我考你一句话——兵者,诡道也。所做为何?”傅舍打断他。
“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陆青尧愣了一下,“你有对策,对吧!离开这里只是为了远离争斗,以退为进,但实际你有自己的计划,是么?”
“是也是也。”傅舍脑中空空,装作自己是诸葛亮,仿佛手中拿了羽扇装模作样地扇两下,“一切尽在掌握。”
“哈哈哈哈——”陆青尧担忧散去,被他逗笑了,“你这是什么造型。”
“这可是史上最聪明的谋士。”傅舍合上书,给对方讲历史上诸葛亮的故事。
“先给你讲一个舌战群儒。”他讲书册卷起来,仿佛醒木一般拍了下桌子,“却说鲁肃、孔明辞了玄德、刘琦,登舟望柴桑郡来二人在舟□□议”
两人且说且评,恍而未觉天色渐暗,等回过神,已经到晚膳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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