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谱!
真就离谱到家了!
沈墨再一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九重宫阙,而是满目鲜红,吹拉弹唱的闹腾音乐,听得他心烦。
头上笼着的红布垂下金黄色穗子,映入眼帘透露着诡异的吉利。
沈墨伸手一把扯下,定睛一看是个红盖头。
手还能活动自如,看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身上灵气微薄,连金丹灵海都没有。
勉强凝一面水镜端详下模样,眉头下一刻皱得更紧了。
这身子是只狐妖。
而且是一只低级的杂毛狐精。
长得雌雄莫辨,加上身上的嫁衣,身边的环境,不会……变成母狐狸吧?!
只不过是偷吃了一枚入尘丹,罪不至此吧?
谁让丹明仙尊身边的小童拙沉馋他!
要不是这该死的好奇心!
也不至于去偷吃嘛!
去尘丹是丹明仙尊新研究的无痛入轮回丹药,应了广大渡劫不得、无法突破仙友的要求。
但这枚去尘丹的药效实在是太感人了,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直接把他的灵身打进一只杂毛且男扮女装的狐狸身上。
这算是什么?
命中该有此劫?
沈墨痛心偷偷窥视一眼自己身下,确认了自己当前性别之后,心里长呼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男儿顶天立地……
变成母狐狸绝对不行!
掀开轿子帘,露出脸来朝着陪嫁的丫头问:“这是去哪?”
丫头叫小翠,是只还不能完全化形的小狐精,头上还顶着两个尖耳,身后摇着硕大毛绒的尾巴。
眼睛也还未来得及完全化形,眯着眼惊讶道:“呀诶!姑娘!咱新娘子不能露脸呀!”
“不吉利!”
说罢,朝着队伍前抱着金鸡的高大男子方向努了努嘴,示意沈墨别乱说话。
沈墨瞥了一眼那笼着黑衣的男子,看气息是一条黑蛟,道行两千年左右。
应该是代新郎接新娘的替身。
按照习俗,替身不能露脸,要戴着面具,银制面具叫他看上去很神秘。
双束目光直勾勾望着轿子位置,和沈墨打了一个照面,眼神凶得很。
沈墨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对视回去:怎么着?比谁眼睛大?!
但是真论说实力,现在还真打不过……
憋屈啊!
要不是那枚入尘丹,灵身被封印法力、打进这杂毛狐狸的身体,两千年的蛟给他看大门都不配。
堂堂恒阳仙帝之子,九天太子。
房门口柱子上盘着的都至少得是两万年的龙!
“我累了,找个地方歇息。”沈墨轻咳一声,柔了声忍着没吐出酸水,娇滴滴吩咐。
破庙内,小翠猫进轿子来。
递上一盘子点心一壶水:“咱不是说好了乖乖嫁人不作妖嘛?”
沈墨挑眉,拿起点心。
末了,才慢条斯理压低声拒绝:“不行,我是男的。”
小翠啧一声,白了他一眼:“小十二,狭隘了不是?”
“男的女的又如何?这个问题不大,”在沈墨瞠目结舌中,小翠脸不红心不跳低声细语,狡猾毕露:“狐狸洞都揭不开锅了,咱们这一窝就你长得最好看。”
“问题很大。”沈墨心中暗道:果然妖修不得行。
他正色低声:“这是骗婚,我得及时止损。”
“十二,你想清楚,”小翠狐疑打量他两眼,眼睛半眯:“吕家可是永州远近闻名的大妖家族,咱能得罪吗?”
永州?
沈墨沉默了……
他对永州的印象大概是此地特产灵蛇,肉嫩骨柔可制蛇羹。
是九重天上设宴必出的一道菜。
谁能想到堂堂九天太子居然有被迫嫁给一盘食材的一天?
更离谱了!
……
吕府门庭若市,四周妖修与受邀道人云集一堂,恭贺新禧。
新娘子落轿,众宾客还未瞧见新娘子芳容,便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貌比天仙’、‘倾国倾城’、‘宜室宜家’这样的形容词说出。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过如此了。
拜堂拜得很诡异,因为和他拜堂的是黑蛟手上的公鸡;
入洞房也入得很随意,因为新郎昨天晚上就吊着一口气,压根起不来床。
“吕家娶媳妇是为了冲喜?”沈墨一看这个架势也知道内情。
小翠自来熟坐在小几边,啃着瓜果点点头,甚至翻了一个白眼,吐着风凉话:“我们小十二好聪明哟!”
沈墨一噎:她绝对没有在夸我!
低头将手搭在这具身躯之上,分筋错脉,梳理天命:这只杂毛狐狸……天生少魂,孤煞命数。
而且这杂毛狐狸灵气低微到粗浅查个天命就气喘的地步。
“……你确定吕家是要冲喜?”沈墨扯了扯嘴角。
小翠嗯哼一声,表示肯定:“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吕大公子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吕家大夫人为了保住这个唯一的亲儿子,办了这一场婚宴就是为了冲喜。”
可是,这么硬的命数,上克父母,下困兄弟……
这确定是给吕大公子冲喜,不是把吕大公子冲走吗?
不是,给儿子冲喜转运这种大事,吕家都不算一下?逮只狐狸就娶,这么随便的吗?
还有,那个什么狐狸洞到底是怎么敢的呀?
不仅骗婚,还敢把孤煞星嫁出来?
天命难改,这是谋杀!
见沈墨神情复杂,小翠拍胸脯保证:“十二,你放心,吕大公子那个病秧子不可能跟你圆房,咱只要在这吕家循规蹈矩……”
她说得神秘兮兮,下一息语气亢奋搞得沈墨直接大无语:“就有肉吃!”
沈墨看着盲目自信的小翠,捂住脸:……我完了。
不仅现在打不过黑蛟,跑路无门,身边的侍女还是个傻的。
……
阴风习习,寒声半夜。
沈墨被慌慌张张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打着哈欠刚要问怎么了。
来人是吕家的丫头,红着眼眶抓着沈墨的手,边拖边跑:“大少爷不好了!娘子快去瞧瞧!”
啥玩意?
他不好他的,跟我有啥关系?
“我们家十二娘真命苦诶!”突然追上来的小翠悲泣嚎了一嗓子,挤眉弄眼示眼暗示:“难不成……难不成一嫁来就要守寡了吗?”
哦!沈墨反应过来了,还真跟我有关系!
连忙期期艾艾埋下头,做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拽着沈墨的侍女回头斥呵一声小翠晦气,一路狂奔到了正院。
眼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病榻前神神叨叨,吕夫人听着几乎没有一句吉利话,泣不成声,这架势跟让准备后事差不多。
沈墨讷讷站在屏风外,身上喜庆的红绸还没有换下来。黑蛟的气息慢慢逼近,最后在他十步外也就是门口的位置驻足。
那是一个很清冷的少年,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少了少年人的狂放:“夫人。”
吕夫人像是有了出气筒一般,斥呵一声:“杀千刀的混账!谁让你进逸儿的屋子!?”
门外久久沉默。
吕夫人的目光如利刃,本想追着出气筒黑蛟破口大骂,但被门口的鲜艳红衣一晃眼,那杀人的目光就直戳沈墨身上:“没眼力见的东西!穿红戴绿的,我儿重病你很高兴?”
沈墨内心震惊:不是你们要娶的我?
这个吕夫人脑子指定有什么大病。
屏风内病榻上有个举着拐杖跳大神的妖医,看上去十分喜感。
这妖医是只矮胖、身高不到成年男子大腿的鲶鱼精,名唤鸠啾。
永州偏僻,穷乡僻壤,所以三脚猫功夫的鲶鱼精也可以算得上一方‘名医’
鸠啾睁开眼,搓了搓手:都治了几十年了,一点招都没有。
从床榻上跳下身来。
沈墨这才看见他那名义上新郎——身患重症的吕大公子吕逸。
此症甚怪,浑身通红,心脉却冰寒,脸部热烈如火,四肢寒冷如冰。
一看就是体内不调。
鸠啾捻了捻他那两条鲶鱼须,一副高深模样朝着站在屏风边的小娘子皱眉:“四方风位,小娘子一身红衣站在这个位置,挡了大少爷的生门啊,大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担当不起。”
“还不出去!”吕夫人连忙朝沈墨呵斥:“我逸儿若因你站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吓得小翠一个哆嗦。
沈墨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啧。
看病就看病,扯什么风水?
神神叨叨的,风水神道,奇门遁甲的学问,就鲶鱼精那没指甲盖大得脑子,能搞清楚?
还有这吕夫人,脑子绝对有病。
算了,关本太子什么事。
走就走。
沈墨抬脚要走,和小翠还没到门口呢,就被鲶鱼精一句话带住了脚步。
鸠啾那没化形成功的鲶鱼须一颤,存着薅羊毛的私心,谄笑着委婉表示:“若是……若是有百年龙血参做药引的话,兴许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龙血参?还是百年龙血参?
脸都红成这样了,药性极烈的龙血参下去直接能把气若游丝的吕逸抬走。
沈墨看着床上的吕逸,突然觉得他眉清目秀千万不能死啊。
作为利益相关者,冲喜的娘子如果一进门就丧夫的话,可能会被吕家当肉吃了吧?
“……咳,那什么……”
在小翠震惊且捂嘴无效的情况下,沈墨就站在门口,开口断定:“不能用龙血参。”
“大少爷继承永州本土灵蛇血脉,夫人又身兼相柳血脉,本就属阴寒,”沈墨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有些夸张:“龙血参甚烈,一冲,可能就真没了。”
小翠一副死定了的表情闭上眼。
吕夫人怒目圆睁瞪着沈墨,压根没听前面的分析,只听到‘没了’二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张嘴正要破口大骂。
鲶鱼精跳起身:“黄毛丫头你懂什么?!”
“鲶鱼精你闭嘴,”沈墨斜晲他一眼,连忙快速开口,事不宜迟,赶紧占据道德制高点。
又堵了吕夫人的河东狮吼:“夫人不信,大可听这妖医的,用龙血参一试,我提醒过你了,到时候丧子可别怪我晦气!”
“那按老大媳妇看,应该如何?”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沉稳之声。
大门被打开,走进一鲜活灵气四溢的食材……
不是,吕家的家主,他现在的公爹——吕山。
沈墨呃了一声,目光落在跟在吕山身上,第一想法居然是香煎灵蛇不加芹菜。
晃了晃脑子剔除不甚合适的思想:“单纯就是体火过剩,危及魂元,多了什么泄什么,就能保命。”
“泄?”吕山坐在长子病榻边。
沈墨点了点头:“给我一副银针,我把他体内淤积的极热阳气泄了,平衡就行。”
“吕家主,不能听他的……”鸠啾颤巍巍阻止:“少了体内阳气,后患无穷啊!”
阳气可是立身之源!鸠啾气得指着沈墨,用词粗野:“失了阳气便会气虚陨落,野狐狸懂个屁!”
吕夫人本有一瞬间摇摆,小狐狸说得头头是道,丧子的威胁她着实恐慌。但她又听鸠啾说的话,当下就坚定了立场。
从屏风冲出,捋着袖子大有干架姿态:“信口胡诌的东西!滚出去!”
鸠啾甚至在吕夫人后面煽风点火:“你能认得几味药材?还不出去!”
这话沈墨就不爱听了。
要不是家里属实是有点家传武学功法要继承,当初最乐意学的就是药学。
能不认得药材?
“鲶鱼精,你治了这么些年,”沈墨针锋相对:“治出了什么效果?”
可谓是一句话戳中了鸠啾的关节处,他气得脸部红透,愤愤跳起身:“既然如此,吕家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鸠先生莫气,小孩子不懂事,”吕夫人一听永州唯一有名声的大夫罢工,当下心急如焚,抬手就要去抓沈墨。
吕家主皱着眉制止,他将考究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
沈墨也不避讳,直勾勾对视着吕山。
怎么着,比谁眼睛大?
吕山默然三息,见沈墨着实坦荡,侧过头朝门口处的清俊少年吩咐:“去取宝阁玄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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