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很快就递来一个红匣子。
沈墨方接过,就听吕山悠悠然道:“不过,老大媳妇,我得提醒你,要是逸儿有什么问题……”
言有尽而意无穷,莫过于此。
“鸠先生,老二,你们进去协助一下。”吕山缓和了语气,轻道。
沈墨身子僵了一下,这恐怕不是协助,是添堵加监视吧?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
沈墨伏低身,仔细辨认吕逸身上的穴位,好在化为人形,经脉穴位同常人无二,玄针扎入穴位。
他手法很快,每一针都泛着微弱的金光。
这针法名为梳灵九转金针。
乃九天之上专守药脉的药挚仙君拿手针法,灵气需求最少,按理说最为立竿见影。
但吕逸脸色与周身温度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身子还狠狠抽搐了几下。
沈墨面色平淡:有反应,看样子情况还不算太糟。
不明就里的吕夫人见到吕逸如此情境,吓得紧张不已:“我儿!”
吕山拉了拉夫人的手,示意不要打搅。
妖医鸠啾幸灾乐祸看了一眼沈墨,压低了声:“小年轻,吕家水深着呢,不该出头别出头。”
“鲶鱼精,你就看着吧。”沈墨斜晲他一眼,这可是药脉的老祖宗独门绝技。
一句话气得鸠啾憋红了脸。
话说得是义正言辞,但杂毛狐狸灵气太低微,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鲶鱼精可谓是不予余力表达幸灾乐祸:“小狐狸,怎么没动静啊?”
“……”沈墨白了他一眼。
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挠了挠自己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灵力低微,引不动他体内火热浊气,如果有人能帮我一下,大郎应该能醒来。”
“我来!”
一听儿子能苏醒,吕夫人忙撸起袖子,谁都拉不住直接站在沈墨身侧:“十二娘,你说怎么整?”
在沈墨指导下,吕夫人爱子心切,相当配合。
很快,吕逸身上扎着的九根银针不断往外冒灼热气息,通红的脸色回归正常,而冰块一样的身子也有了回温的迹象。
在鸠啾惊诧之中,吕逸悠悠转醒。
吕夫人又惊又喜,拉着沈墨的手,落下泪来:“十二娘!多谢你!我都好久没见逸儿睁眼看我了……”
她吸吸鼻子,这一刻不是什么彪悍的吕家夫人,而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手上动作没敢松,朝着门外侍女道:“设香案,我要和十二娘结拜!”
沈墨瞪大眼,这吕夫人脑子思维未免太跳脱了吧?
他挣了挣手:“夫人,这不合适……”
我是来你家当媳妇的!
“那……”吕夫人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当下又提起裙子屈膝要朝沈墨跪拜:“也没有什么能表达感谢的,我给十二娘磕个头吧!”
“使不得夫人,”这会儿是小翠连忙拉起吕夫人:“十二娘是媳妇,哪有长辈给小辈磕头的道理?”
沈墨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甚适应的狐狸身子,连忙点了点头:我是来你家骗吃骗喝的。
“阿娘……”
病榻上吕大少爷一声无奈唤回母亲的理智。
久违的呼唤叫吕夫人声泪俱下,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好似听不够似的应了好几声。
吕山也掀开帷幔入内来,望吕逸朝着他呼唤了一声‘阿爹’,脸上红光泛起端慈祥和蔼。
他收了冷淡,对沈墨阔气道:“老大媳妇做得好!老二,命人将家里的珍宝库打开,叫大少奶奶自己去挑,喜欢几件就挑几件!”
黑蛟站在边上未动,只是拱手怀疑道:“怎么媒人说媒之时,就未曾提及小狐……嫂嫂有药脉的本事?”
沈墨呃了一声,这玩意他怎么解释?
好在小翠聪明,狐狸眼一转有了主意:“山野里人,祖上传下来本事,哪儿能见人就说呢?”
那黑蛟明显不信,还要多言。
但吕夫人横眉一睁、怒目而视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你大哥活该躺在床上人世不醒,才显得你二少爷厉害了不是?”
又来了。
吕山揉了揉眉心:“老二!带你嫂嫂去库房!”
吕夫人大声盖过吕山息事宁人的话头:“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我在一天,家业就都是逸儿的!”
河东狮吼,多少有点吓人。
沈墨缩了缩脖子,黑蛟对他并不友好,这会有点不想动。
他望了一眼吕夫人,旁有吕山催促,还有小翠这个见了钱眼走不动的‘没眼力见的狐狸’拉拽。
现如今就只差满眼写上:救救我。
这只黑蛟打不过。
“老二我警告你!”吕夫人也算是洞察秋毫的,她指着黑蛟鼻子大喝:“你要敢给我整小动作,不把我心肝肝的十二娘全须全尾送回来,我饶不了你!”
沈墨感激涕零,眨巴眨巴眼:心肝肝大可不必,但您真是好人。
……
吕家库房很大,东西也不少。
可惜没多少是沈墨看得上眼的。
小翠摸了摸架子上的绿翡翠灵石大白菜,又蹭了蹭红玉灵石雕成的暖玉兔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黑蛟就站在门口,淡然看着库房内的‘主仆’二人。
沈墨拿团扇捂住脸:狐小翠……你这只丢人狐狸!
“嫂嫂,没有喜欢的物什?”门外传来一声客套,这一听潜台词就是:没有喜欢的咱就能回去了。
小翠连忙左手一颗大白菜,右手扒着一块暖玉,笑嘻嘻出了门。
“房梁上悬着的金玉匣子,有温阳心脉的灵诀衣。”
沈墨要出门之时,黑蛟突然开口。
这什么意思?
监守自盗?
黑衣少年脸色平淡吩咐:“还请嫂嫂取下。”
沈墨瞥了一眼小翠,尖着嗓子,婉言谢绝:“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很需要……”
“嫂嫂。”少年执拗抬起眼,眼中写满了不容置疑。
还稍带了点迷惑人心的恳求。
这会沈墨才直勾勾看清这条黑蛟那黑曜石一眼明亮的眼睛,比天生魅惑的狐狸还动人心魄。
“二少爷需要灵诀衣,要借我的手拿到,”沈墨呵了一声:“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黑蛟一怔,他低头想了想:“永州民风淳朴,我可与嫂嫂义结金兰,今后若有需要……吕迩定鞍前马后……”
在听见义结金兰之时,沈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合着就是个空头支票,没半点实效。
也就是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小翠。
“你叫吕迩?”沈墨靠在屏风后,笑眯眯看着黑蛟。
吕迩点了点头,未知人世险恶一般朝着沈墨拱手,端得是翩翩有礼。
“怎么写?”沈墨问。
吕迩道:“双口吕,闻名遐迩的迩。”
“哦。”沈墨抬手凝聚金光灵气在指尖,而后快速画符似的在空气中书写了名字,他念念有词,最后一敕,金光点在吕迩眉心。
沈墨噙着笑,露着几丝阴险道:“你方才许诺要供我驱使?”
吕迩不明就里,只是下意思应了一声。
瞬间眼中金光一点,旋即无限放大,占据整个眼眶。而后迅速消散,消弥成眼底一丝金线。
沈墨知道自己的契术起了作用,心里暗笑:小年轻,妖修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这个契术属于上古术法,在施展的过程中,只需要对方的名字作为媒介,并且定契之人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定下了契约,是很霸道的一种术法。
吕迩失神只有一息,而后就见沈墨将金玉匣子奉上:“灵诀衣在此,还请二少爷珍惜。”
倒映吕迩黑曜石眼眸之中,沈墨瞧着自己的外形实在是太楚楚可怜、引人浮想联翩了。
堂堂九天太子,居然顶着这么一张妖言惑众的脸!
罪过罪过。
……
出了库房,小婢将人引到东北角僻静地方,入了小院就瞧着吕夫人站在梨花树下。
月白长衫金玉簪,美人风韵犹在。
“十二娘。”吕夫人消减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朝着沈墨招手,笑得和蔼可亲。
见小翠只搬了两件物什,心下点了点头,暗道:难得是个懂事不贪心的。
却面上皱眉,显得有些可惜:“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你公爹客气?你公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公鸡,难得慷慨,这会子不趁着机会,下次机会就难得了。”
沈墨一听,扯了扯嘴角:你不早说!
不对,你俩一伙的吧?
“这叫四季轩,是你和逸儿的新房。”吕夫人在前,引着沈墨朝正堂去:“逸儿身子不好,今后你多费心。”
沈墨柔声迎合,掀开帷幔,只见软烟罗白纱灯下,吕逸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
“点了安神香。”吕夫人见沈墨眼中有怪,解释道:“说来是我的错,年少初怀逸儿,就想着进补食材,坚固体魄,没成想给他带来这娘胎里的热毒。”
“慈母爱子之心,算不得错。”沈墨接了一句。
他又觉得怪:“只是,我听家中老人说,灵蛇乃多卵而生,怎么夫人唯有大郎一个孩子?”
吕夫人摇了摇头:“永州灵气枯竭,孕育灵胎不易,我当初虽结多卵而生,但最终却只孵化逸儿一个……”
她苦笑一声:“十二娘莫笑话我慈母多败儿,终究是九天上神冷漠,不赐恩降惠于永州。”
沈墨心中暗翻白眼:这关我们九天什么事啊!?
当下决定再问问:“我年轻,不知缘故。”
“勿怪你年轻,”吕夫人摇着团扇轻笑:“你才多大?不过是二百五十来岁的小狐狸罢了,咱们永州自三千年前那阵,天人大战,天地灵气被收走十之七八,再无翻身之日,只能靠进贡灵蛇换取灵石……”
“一时间……骨肉分离,何其惨淡。”
……
“母亲行事霸道,没有冒犯十二娘吧?”
晚间,吕逸睁眼望着坐在自己对面小几边的沈墨,笑得温润。
这么一个谦谦君子,沈墨不由生出愧疚。
“我有一件秘密,必须告知大少爷。”沈墨硬着头皮开口。
这吕逸这会行动还是不便,左右站不起身也打不到我,告诉他的话他应该是可以冷静一下的……吧?
吕逸挑眉:“十二娘但说无妨。”
沈墨撇了一眼吕逸:“当初大郎危急,用的法子保命但比较激进,很可能……”
“嗯?”吕逸见他不说,又无比温和:“我听着。”
“很可能会……”沈墨捂住脸:“会……”
“……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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