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在灵气催动下缓缓展开,漂浮在半空之中,字迹三行数百列铺满硕大的画卷,每一笔都蘸着苦难的痕迹与死别的哀嚎所凝聚的墨汁。
其上加了禁制,应该是为了防止被修改。
沈墨侧着头皱着眉望着这长录:“未知灾祸?”
【未知灾祸,生灵涂炭】
密密麻麻的记载中,藏在字眼里的四个字并不明显,但生灵涂炭四字足够触目惊心。
吕迩侧过头来,顺着沈墨的目光找了好一会望见,对应时间喃喃开口:“一千年前的事……”
声音戛然而止,一千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日期。
至少对吕家来说是吕逸意外的开端。
沈墨与吕迩不约而同回首。
回风散过风铃,唯余三两声清脆,回廊之下吕逸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一千年前不就是永州灵气躁动的时候吗?”沈墨低声:“生灵涂炭,这事你……没印象?”
吕迩敛下眼眸,目光默默扫过小狐狸那双求知欲强烈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天灾长录上,语气诚恳真挚:“没有。”
沈墨一噎,诧异看了他一眼。
你是假的吧?
吕迩顿了顿,顺着长卷走到卷头出,抬手指了指中间的位置:“这里,没有写什么灾祸,只是说‘天降横灾,一镇千户,无一活口,万物枯萎,灵气枯竭……’”
吕迩的声音终止得很突然,沈墨皱眉问:“不会是三千年前,永州灵气枯竭的开端?”
黑蛟咽了一口口水,难掩饰惊愕点了点头。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
沈墨立刻反应过来,直接吩咐:“你找前半卷我找后半卷,吕迩,这些不是未知灾难,是阴谋。”
“阴谋?”吕迩一怔,尚未反应,沈墨却不解释,凝神聚气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找到一个就在书案上写下相距年月,最后列下了十来条讯息。
从三千年前灵气枯竭到一千年前灵气暴动,发生了十二起,每一次大致相差两百年。
一千年前的灵气暴动到小帽村与刘村的无一活口,没有明确记载灾难的就发生了十起,发生没有规律,相差都不一致,从一百多年到十二年前。
但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沈墨抬眼:“这些都不是灾难。”
是神冢。
这些都是神冢在吞噬生命。
不愧是穷奇的族冢,凶残程度非同寻常……
那……沈墨将手兜入小袖之内,触摸到尖锐的棱角,这三颗小小的细白石子应该就是那形似枯血藤的东西的牙齿了。
此事必须告知镜隐。
“所以……”吕迩凝神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些所谓的灾难,以永州灵气枯竭开端,指向的都是虎骨峡的那方可怖空间,他将目光望着沈墨,微眯起眼:“是你们口中说的神冢?”
原本尚在思忖的沈墨僵着身。
什么叫你们?
这只黑蛟知道什么了吗?
吕迩的目光冷峭,盯着小狐狸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沈墨都快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声,门吱呀一声打开,拙沉与镜隐一道入内来。
“你们俩在此处做什么?”拙沉声微沉,目光却不掩饰戒备望着站在沈墨身边的黑蛟。
吕迩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温和中带着几分圆滑:“查点事情,上仙来此是为了……”
过早瞥到了桌案上书写的宣纸,镜隐淡然盯着吕迩,强大的实力与冷漠的眼神逼得黑蛟将笑容不自觉收敛,缓缓躬身:“那小道就不打扰上仙了……”
说罢示意沈墨同他一道出去。
“小狐狸留下。”镜隐侧目。
……
匿息蔽音符一点。
镜隐也不着急发问,素手点过书案上的笔记,目光瞥过站在半空中的卷轴,旋即那目光就一动不动落在了沈墨身上。
看得沈墨浑身不自在,看得拙沉想开口又不敢。
在拙沉‘兄弟我敬你是勇士’的眼神中,小狐狸硬着头皮打破尴尬气氛:“神女这么看我……我要害羞了。”
镜隐振袖整衣:“我已经谱完命谱了。”
她抬眼,金光闪过眼眸,好似要将眼前的小狐狸看透,望了三息只有才站定身对着小狐狸施施然拱手躬身:“太子殿下。”
沈墨轻咳一声,下意识挺直了胸膛:“镜隐师姐可有什么吩咐?”
毕竟入尘丹是个新东西,谁也搞不清楚有什么禁制,现在他做为一只狐狸,命运坎坷与否还攥在这位大姐手中。
“殿下是仙帝陛下用心教养出来的,渡劫不损灵身这点应该不必臣提醒,”镜隐抬眼,语气越发严肃:“入尘丹的禁制是——不露仙身。”
“师尊发明此丹的本意是:诸位仙家道友,安心渡劫,本分品悟。”拙沉在身侧补充道:“若是让凡人认出,也算渡劫失败了哦。”
失败了,意味着要进入十世轮回劫。
沈墨扯了扯嘴角:“这么坑的吗?”
“所以,你同那黑蛟不要走得太近。”镜隐轻声结论:“他也不简单。”
“难不成他也是来体验生活的?”沈墨追问道。
这又是哪位道友?渡个劫这么刺激?
镜隐阖目沉声:“殿下,天机不可泄露。”
沈墨翻了一个白眼:不说就不说!
“可是,”突然一个激灵:“你们不是认出我了吗?”
本太子这一波不是废了吗?
“我是谱命人。”镜隐依旧四平八稳:“不在禁制之内。”
“我算得上入尘丹管理者,”拙沉双手一摊:“也不在禁制里。”
沈墨:行……
旋即侧身将二人引到桌案前:“小帽村和刘村的事故不是邪祟作乱。”
他正打算滔滔不绝分享新发现之时,镜隐淡声一语让他错愕闭嘴。
镜隐目光淡淡:“不重要。”
沈墨拧眉:“你不是答应吕迩要查此事、为永州除患?”
“散修凡人之事暂缓,”镜隐平静道:“神冢范围枯骨逢春,这是要全面开启的迹象,九天下了死命令,必须完整带回穷奇神冢中的传承与神骨,天命寺必须养精蓄锐。”
“丙级厉鬼你不管了?”沈墨不认可:“养尸地才养得出来的东西,这背后得是多少亡魂?”语到激动处,他一指还展在半空的天灾长录:“那每一笔都是生离死别的苦难与血泪!你也不管了?”
“不是不管,缓过手再说。”镜隐淡漠。
沈墨沉声:“凡人寿命须臾,可等不得你缓!”
拙沉卡在两个人中,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拉了拉沈墨的胳膊:“好兄弟,你别激动,坐镇此地能决策一切也不是师姐……你跟她急也没用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墨,现在能决定一切的应该是那位不愿露面的仙尊。而九天现有八位仙尊,唯有一人行事淡漠——第六仙尊笃凌。
“别忘了入尘丹的禁制。”拙沉拉住他胳膊,沉声提醒。
……
参星山。
永州最高的山脉之上,笃凌仙尊临永州河盘腿而坐,望天边星斗漫天。
拙沉在下一个瞬息站在笃凌仙尊身后,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响,他将目光递给站在身后的沈墨,努了努嘴表示让他自己开口。
半刻钟前还义愤填膺、非要前来讨个说法的英雄好汉,如今怂成一团毛绒玩具。
‘笃凌多恐怖你不知道吗?’拙沉看他模样干着急,传声入密。
沈墨耳廓动了动:‘我酝酿一下!’
醇厚带着磁性的声音叫二人鸡皮疙瘩浮起:“拙沉,有话便说。”
“笃凌师叔……呵呵,”拙沉干笑两声,尴尬道:“今晚夜色不错……那什么……”
笃凌仙尊阖目不语。
拙沉瞥了一眼天上星斗,垂着手,沈墨却抬手一记灵符点在拙沉身后,他张开嘴低声道:“凡间尘气重,这星斗晨星力量不可与九天相比,仙尊既不顾凡尘,又有何可参?”
说出来的话,却是自拙沉口中传出。
拙沉一怔,嘴巴发苦,传音入密在小狐狸耳中尖叫:“沈墨!你大爷的!”
借身诀,无需太深灵气,加之拙沉不对沈墨防备。
一点便中了招。
“拙沉,何故如此傲慢?”笃凌仙尊微微睁开眼,背影依旧挺直。
拙沉连忙争开沈墨的诀印,但也不能暴露沈墨的身份,当下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连忙结好太极诀,躬身埋首:“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师叔为小侄解惑。”
沈墨已经将永州的灾祸规律告知他,对于笃凌的决定他也颇有微词,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既然被沈墨借了声开口,那么就不得不一吐为快了。
“这狐狸你是打算带回九天么?”笃凌仙尊听罢拙沉将永州之灾、神冢之难化为肺腑之言,他淡然侧目,却将目光落在了藏在拙沉身后的沈墨身上。
拙沉被打岔,严肃神情一转,木然点了点头。
笃凌仙尊淡笑一声,显得几分和蔼可亲:“你既有意当灵宠,这些话他便听得。”
“凡人须臾确实等不得,”笃凌仙尊轻叹一声,将目光落在了参星山之下森林掩映的某一点,他眼底笑意不再掩饰:“在你们之前,就有人来求过本尊了。”
“那……”拙沉、沈墨皆一怔。
笃凌仙尊摆袖负手:“族冢至宝九天必得,永州枷锁本尊也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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