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醒了？”黎娟正好进屋，温和得笑了：“也是巧了，刚刚还在说要不要先叫你起来吃点东西呢，感觉好一点了吗？”
黎琳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太好意思。
但是按照原主的性格她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所以黎琳也只是笑了笑，尽力掩饰掉那点不自在的情绪：
“好多了。”
黎娟毕竟和她不熟悉，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催促说：
“快些洗漱吧，你睡了一晚上，肯定也饿了。”
饿是真的饿，黎琳的注意力被转移，那点子尴尬马上被抛到脑后。
“好。”
今天注定是很忙的，不过这些都和黎琳没什么关系，她任性妄为是出了名的，即使现在好像有点改变了，也不会有人去使唤她干活。
便是她自己凑过去想帮忙，也只是被大人打发去干些零碎简单的工作。
黎少斌就不同了，这一天的时间，黎琳就没怎么见过他的影子。
事实上，别说他了，黎少良也不在，还有几个姨婆，留在屋里忙活的是大姨婆家的几个媳妇。
猜都不用猜，这几个人肯定是坟上去了。
到这个时候，黎琳才隐约有了一点自己还是小孩的感觉。
毕竟已经很久了，很久没体会过这种大人去做事情，然后把她丢在屋里，什么事都瞒着。
不过，偶尔当一次孩子，也不错？
中午吃饭的时候，这几人回来了，不过脸色都不太好看。
碗刚放下，黎少良就凑近小声说：“大哥在屋里，说有事跟你说。”
黎琳也没问什么事，起身就进去了，黎少良说得小声挨着坐的王桂花也没听见，只以为她吃饱了就进去了。
“琳琳。”
黎少斌果然在房间里，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他到底碰上了什么事，眉宇间全是散不开的郁气。
“怎么了，哥。”
黎少斌从头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在他眼里这个处事不惊，会的很多东西的妹妹可比黎少良那个不着调的靠谱多了，以至于一碰上事情，他没办法决定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找黎琳商量：
“几个姨婆说，她们先借钱给我们盖个房子，不至于过年都无家可归，还有…”
他说到这个，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姨婆又找我问了那件事，她说也不用改姓改口，只要以后给他们养老，过年过节去看他们就行，不过…不过如果我答应了的话，肯定是要和他们去那边的，她的意思是，我们都去。”
“大哥你是想问我怎么想是吗？”
“对。”
“如果你不想，”黎琳毫不在乎说：“那我们就不去。”
黎少斌眉间的踌躇舒展开了：
“少良也是这样说，我只是怕，怕有一天你们后悔会怨我。”
他不想去主要是不想离开这片土地，即使这里有他痛恨的人，可是这里也有他最爱的人。
更何况去那边会是什么样真的不好说，说好听点这是收养，不好听那不就是寄人篱下。
小姨婆自己还有个女儿，唯一一个女儿肯定是千娇百宠，他也怕，怕对方不愿意接受他们。
他自己受气没有什么，可是琳琳呢？
他不能接受。
可是，不离开这里，不依靠别人的力量，这辈子，他们真的能靠自己的努力成功吗？
黎少斌不敢去想，他承认自己瞻前顾后，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依靠了，所有的只能靠自己。
黎琳看得出他眼里的犹豫：
“大哥，你还很年轻哎，不要像个老头子似的这不敢那不敢的。”
“好，”黎少斌温和得应了一声：“都听琳琳的。”
“到时候盖房子欠的钱，”黎琳迟疑了下还是说：“我们一起还。”
黎琳说得很认真。
回应她的却是黎少斌的大笑和放在她脑袋上作乱的手：
“你个小姑娘想那么多干嘛，不是还有大哥在。”
黎少斌好像…有点记仇？
第三天早上黎娟和王国学就急急忙忙走了，去火车站送人的时候，这个小姨婆哭得不成样子，她以为黎少斌不会拒绝，又或者说即使黎少斌拒绝，她也觉得黎少良会答应。
谁知道这两兄弟都这么果断拒绝了她。
反倒是王国学心情似乎还不错，也不知道是高兴黎家两兄弟拒绝，还是高兴要回去。
不过在最后临上车之前，他突然说了句：
“你还年轻，睡觉就不要枕枕头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们。”
他给了黎少斌一张纸条。
对，纸条。
旁边王桂花的嘴角都在抽了。
看样子这个当兵的小姨爷也不是那么大方啊，有谁送别的时候会给纸条的。
不应该给钱吗？
这时候还是绿皮火车，他们两个人买的软卧，这节车厢没什么人上，和不远处闹哄哄的景象成了鲜明对比。
黎少斌拿着那张纸条，愣了很久。
直到火车发动，慢慢驶出他们的视线之外，他还是没想明白。
回到半路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拔腿狂奔。
“少斌？少斌！”
后头的人喊了好几声也没叫住人，也没人去追他，毕竟少年人的事，只有少年自己知道。
到了晚上快睡觉那会，黎少斌突然神色紧张得塞给黎琳一个东西。
“什么？”
黎琳下意识想拆开外头的纸去看，却被黎少斌制作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脸上的紧张让黎琳明白了什么，她攥紧那一包东西，跟做贼似的进了屋。
“是什么呀？”
裹在外头的是类似牛皮的皮革，一根细绳绑着，黎琳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开了绳子，里头放着的是一搭码放整齐的钱。
“嘶——”
“我在枕头底下找到的。”
黎少斌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听出几分茫然。
黎琳摊开那牛皮，拿起那一摞钱一张一张数：
“一共是，一百块钱…”
八几年的一百块钱啊，黎琳以前看过一个数据，说如果按照货币发行量来算，能抵后世的十万多块钱。
可昨天黎琳刚听到她们商量过，这次盖房子五个姨婆五家一家出了六十，三百块钱在这时候足够盖两间屋子加上一个院子了，要是节省点用都还能有剩。
农村盖房子不同城市，人工水泥材料所有东西都要花钱。
在农村盖房子，除了材料别的东西当然是能省就省，尤其是人力。
但是这四姨爷就是盖房子的，他们去买这些材料自然没有那么贵，至于木材那些，一般都是自己上山去砍。
盖房子一般都会选在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大多都有时间，要是关系好，也就是管个饭再送点东西就解决劳动力的问题了。
黎家和村里人关系不怎么，但是住在隔壁村的大姨婆和自己村里人关系是不错的。
她家五个儿子，往日难免有东家西家来找他们帮忙的，现在正好，找上门去人家都不好意思一口回绝的。
没等几日，四姨爷就带着人把水泥那些材料拉来了。
黎少斌更是郑重其事给一家写了一张欠条，原本黎少良和黎琳也想抢着签字的。
不过几个姨婆死活不肯让黎琳签。
就连黎少斌和黎少良都不同意。
在几个姨婆看来，黎琳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嫁出去。
但是这两个男娃不同，说他们小，岁数也不算小了，农村人结婚早，比他们更小的有些都结婚了。
只是之前一直不着调，现在出了这些事，能有担当出来承担也算是不错了。
不过几个姨婆欠条是收了，但就没想着他们俩近期能还上。
农村人来钱的路子就那一条。
只能老老实实挽裤腿，扎袖口，赤脚下黄地，每一分一毛都是一锄头一锄头凿出来的。
这两人年纪也差不多了，该娶媳妇了，这黎琳要不了几年也要出嫁了，这嫁妆多少也要有一点。
结婚以后又得生小孩，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就是她们自己，也是到中年以后才慢慢缓过来一口气。
大概一周之后，在陈家对面，黎家的新房风风火火开盖了。
“盖房子？”
陈二嫂一口黄牙都要咬碎了，天知道她知道隔壁地震震塌了有多高兴，就差在门口放两条鞭炮庆祝这事了。
背地里不知道笑了多少次，肯定是那黎家人缺德，要不然为什么村里这么多家人谁家房子都不塌就塌他家。
那些天他们两口子就是吃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走到哪都要宣传下黎家人缺德，那就跟斗胜的大公鸡似的耀武扬威的。
殊不知村里人嘀咕黎家缺德的有，但是更多的是背地里骂这陈老二一家人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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