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青的说话,孟知薇在惊讶过后,多少有一些小小的心虚。
怎么说呢,就仿佛是她正处于一本古早豪门霸总言情虐文中,主角失忆后对自己的真爱不闻不问,百般欺辱嘲讽,伤透了真爱的心,等到真爱心灰意冷远走天涯,又唐突恢复记忆,幡然醒悟,进入追妻火葬场的那个,失忆阶段……
总之就是,救命啊。
如果她本身没抱着虐身虐心的精神,大家和和气气地做好朋友,能不能让这本古早虐文的火葬场章节缩短一些?孟知薇辗转反侧地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顶着一双黑眼圈,看到唇角含笑,风度翩翩,抱着束花进来的燕楚瑜,灵光乍现之下,豁然开朗。
燕楚瑜将一大捧花放到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回身时见到她一副顿悟的表情,好奇地挑了下眉毛:“想什么呢?”
大彻大悟的孟知薇心情轻松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笑眯眯地道:“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想通了些事情,虽然你一句话都没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的脸,悟性就上来了,谢谢你,大师。”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脸的。”燕楚瑜饶有兴致地说,“大家一般都是为我的美色所倾倒,神志不清见色失智,你怎么还越来越清醒上了?听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倒是很强。”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转移重点!孟知薇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往偏里打岔,愉快地和他分享自己的顿悟经验:“昨天一直感觉压力很大来着,因为谢青说得他好像是我的真爱一样。我就一直在寻思,我对你们这个一刀两断的态度,会不会伤了谢青的心,给二十六岁的我添麻烦,就这么想了一晚上,直到看到你,我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当场表演了一个海豹拍地jpg,拍着自己的床板,兴致勃勃地说:“我心虚什么啊?二十六岁的我拿的又不是什么纯爱剧本!未婚夫都弄出来四个了,就算谢青是真爱,那也不过才是四分之一嘛!如果真爱有颜色,那一定是五彩斑斓的!不要紧不要紧,冤有头债有主,怎么想也赖不到我身上,真爱不真爱的留给二十六岁的我自己研究吧,我只负责萌混过关,剩下的她来搞定。”
分工还弄得挺明确,煞有介事的,真是完全不同于二十六岁孟知薇的可爱。燕楚瑜颇觉好笑地看着她手舞足蹈地自由发挥,顺手从带来的花束里抽出一支玫瑰,在她的鼻尖上轻轻敲了敲。
“当渣女还当得挺自豪?”他含笑问,“你十六岁时这不就已经渣得浑然天成了,和十年后一脉相承,完全没变。说起来你也太坦荡了,在我这个受害者面前这么坦白真的好吗?本以为是在妹妹的心房铺床,没想到只是在妹妹的鱼塘里徜徉,哥哥我实在伤心得狠呐。”
他这一声抱怨,来得千回百折,一唱三叹,当真有几分被人始乱终弃,真心错付的哀婉,配合上他这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确实是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几分怜惜,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
孟知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微微有些古怪。
“你知道的吧?我家的公司是干什么的。”她突然说。
燕楚瑜情绪发挥到一半,意犹未尽地收回来,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谁,你未来的老公啊。”他说,开口时自然流畅,信手拈来,确实对她的家庭背景十分熟悉,“上百年的制香世家,胭脂香粉非常有名,但最近多少有些没落了。你爸爸自立门户之后,从中式制香转向西式香水,取得了非常耀眼的成绩,现在反倒是本家要仰着你爸爸公司的鼻息了。关于你这么基础的信息,我能不知道?你尽管问点更深入的。”
行啊。孟知薇点了点头,问他:“那你知道我的鼻子特别灵吗?我爸爸说我天生有当制香师的天分,属于老天赏饭吃。”
燕楚瑜顿了一下,这次扬起了一边眉毛。
“但你大学时学的专业和制香完全没有关系。”他说。
孟知薇顿了一下,轻轻牵了牵唇角。
“可能是我觉得有我爸爸就够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说,将话题拉回正轨,“总之……我的鼻子真的特别灵,一些基础的味道,我基本上一闻就能闻得出来,不信你过来。”
燕楚瑜眼睛微眯,随即听话地朝她倾身过来,唇角噙着笑,一副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孟知薇闭着眼睛,将脸靠近他的颈窝,专心致志地分辨了一会儿,随即心里有数,更加确定自己刚才的判断。
她坐直身,学着他的样子,朝他挑了挑眉毛。
“烟味和酒味,有自己喝的,也有沾别人的。衬衫的衣领上混着好几种香水的味道,都是女士香,待在你身边的时间肯定不短,都把你腌入味了。”
孟知薇歪了下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问:“夜店通宵去了吧?香水的档次不低,看来夜店的规格也蛮高的,又或者你的品味很挑剔。花倒是很干净,你刚才用花戳我鼻子时我闻到了,上面没什么奇怪的气味,应该是你出了夜店来医院的时候,在路边花店买的吧。还带着水珠的湿润气息,相当新鲜。”
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燕楚瑜脸上玩味的表情就消失了,变成了实打实的惊讶。孟知薇说完自己的推论,笑眼弯弯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服没服?”她得意地问他。
燕楚瑜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心服口服。”他坦诚地说,桃花眼微微弯起来,看她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光。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笑得花团锦簇。
“要不怎么说薇薇这个如来佛,压得住我这个孙悟空呢。”他低笑着说,仍然望着她,眸中的兴味几乎要满溢出来,“这可真是惊喜,我之前竟然不知道,薇薇,你真是很会给人新鲜感。”
少说两句废话吧。孟知薇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困顿地用脸颊蹭了蹭枕头,砸了咂嘴。
“你不饿吗?”她突然问,语带好奇,“我没闻到早餐的味道诶,你还没吃早饭吧?”
嗯。燕楚瑜点了点头,孟知薇嘶了口气,顿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他仿佛在看傻子。
“那你买什么花啊,为什么不带早餐来?”她纳闷地问,“花能当饭吃吗?我们两个喝露水能饱吗?下次别弄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来点实际的——我要一碗豆浆三个包子,昨天就没怎么吃下去饭,我要饿成纸片人了。”
遵命遵命。燕楚瑜态度良好地改过自新,下楼去买早餐。离开病房之前,他回过头,看着抱着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孟知薇,不动声色地微顿。
“薇薇。”他突然开口,语气温柔,眼带笑意地问她,“我去夜店,你都不生气的吗?我可是你未婚夫呢。”
孟知薇真的快要睡着了,半梦半醒地努力张开眼皮看他,朦朦胧胧地打了个哈欠。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但又闭上了眼睛,唇角弯起来,轻巧地说:“不生气呀,燕楚瑜,我还挺喜欢你的。”
燕楚瑜无声地挑了下眉毛,看着病房里的孟知薇。她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成年女人的风情和未成年女孩的纯挚,声音甜而轻软地说:“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了我的未婚夫,我们之间又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察觉到这点之后,我就感觉轻松多了。”
孟知薇卸去心中的压力,闷头睡死。这一觉睡得相当放松,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下午。深秋的阳光温度稀薄,但灿烂得让人心旷神怡,外面天高云淡,让人的心都跟着开阔起来。
她脚腕的骨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快走跑跳就看不太出来,剩下的都是休养的慢功夫,苏醒后在医院里又待了好几天,各项检查指标都已经趋向正常,失忆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在医院治得好的事了,这么综合盘算下来,终于可以出院。
出院这件事,她没有事先告诉任何人,只在走出医院时通知了一下最近一周有联系的这几个人。她拿到手机找回号码之后登陆上了自己的微信,不同设备登陆,所有消息都清空得一干二净,她只能回翻了下自己这十年的朋友圈,发现自从她爸爸过世之后,她就很少发什么东西了,那仿佛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分割线,将那之前的快乐生活日常永远地划分到了另一个世界。
最近几年,上面点赞的人也几乎都很陌生,就算是熟人,她一时也没法从头像上分辨,和十年前自己记忆中的划上等号,更无从得知他们和现在的自己关系几何,能不能重新联系。这是个漫长细致的浩大工程,只能慢慢来。
病房里的东西没几样是一定要带走的,她只背了个扁扁的书包离开,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有种不知向何处去的茫然。
短暂的犹豫后,她拦了辆车,对司机说:“云水嘉园162号。”
这是十年前她家的地址。
她还不知道自己家的近况,十年过去,她还住不住在那里,那里有没有变化,她是不是和那些突然出现的亲戚住在一块,又或者她有好几个未婚夫,是不是和其中一个住在一起……这些她都完全不知道,需要时间去归拢梳理。
但现在,她一定要回云水嘉园一趟,就算物是人非,也一定要去看看。
她明明是在那里进入柔软的梦乡,再一睁眼,却已经莫名跨越了十年的时光,接连不断的消息向她奔涌而来,记忆中的一切都似乎离她越来越远,难以触及。
她真的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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