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拍摄如期进行。

    众人都在现场屏息以待,孙华看着监视器内的画面,他对谢杯衡倒是从不担心,只担心第一次演文戏的宁池。

    “action!”

    君离闭关了很久,久到他总觉得忘记了很多事,以及某个人。

    当他终于从闭关的洞府踱步而出,却发现外面守着一个人。

    初春微雨之时,满园的桃花却迟迟未开。那人也不知道守了多久,一身白衣胜雪,却像没骨头似地坐在一棵桃树下,面前是一壶酒。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突然似有所察般地偏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君离。

    神情有了片刻怔愣,但很快他就笑了,提起酒壶扬了扬:

    “君离,喝酒吗?”

    可君离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表情淡漠,就连眼神都是陌生的。

    “你是谁?”

    拿着酒壶的手顿了很久,君离很久都没听到对方的答案,但他也不在乎,与那人擦肩而过。在他路过那棵桃树的时候,一朵早开的桃花晃晃悠悠地落下,正巧落到他的肩头。

    他正想拂去,却听身后那人笑着叹息一声:“我是这片桃林的主人。”

    “我叫灼光。”

    君离回过头,神色复杂……

    “卡!”

    孙华从监视器后探出脑袋,宁池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而孙华也第一时间转向了他:“小宁啊,刚才表现得不错。”

    宁池:?

    本以为会等来挨训,却没想到反而得了夸奖,宁池一时有点晕头转向。

    可是既然如此,导演为什么要喊卡?

    孙华此时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宁池的演技虽然仍然有些青涩,但情绪是到位的,他足够满意,只是另一个人……

    孙华看向谢杯衡,委婉地问道:“杯衡,刚刚怎么了吗?”

    仙尊君离是清冷的,刚才那一脸复杂的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谢杯衡清楚地明白是自己的问题,但当时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宁池带了点落寞的眼神,再一次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拍摄前他们的对话。

    当时谢杯衡并没有给宁池任何答复,他不可能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他本应该拒绝的,本不应该给宁池任何希望。可他看着宁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就这么逃避到了现在,直到在片场出了纰漏。

    “抱歉孙导,刚刚不在状态。”

    孙华有些稀奇,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心神不宁的谢杯衡。而且不止这次,似乎自从他进这个组以来,但凡他跟宁池拍对手戏都或多或少会出点状况。

    孙华的眼神在宁池和谢杯衡之间来回游移,却又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但毕竟对方是谢杯衡,他还是说道:“没事,需要调整一下吗?”

    谢杯衡本想说不用,但转眼看到宁池略有些担忧的眼神,说出口的话却成了:

    “好。”

    谢杯衡收回视线,没敢再看宁池,目不斜视地走向一旁,面朝大树自我反思。

    这段时间宁池实在占据了他太多心神,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可是一闭上眼,耳边却又反反复复地回响起那个声音,念着“谢杯衡”三个字,这个名字在对方的唇齿间流转,婉转、清冽。

    那个声音一会儿是灼光,问他的君离:“你喜欢我吗?”

    一会儿又是宁池,问谢杯衡:“你能不能教教我?”

    谢杯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到了深深的茫然无措,他还是头一次陷入这种境地。

    而这时,那个声音又如期而至,在他背后响起:

    “谢杯衡,你没事吧?”

    谢杯衡的背影一僵,他能想象到宁池现在的样子,必定是面带担忧,那双眼睛最会说话,迎着光,晶晶亮亮。谢杯衡没有回头,只在很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句:

    “没事。”声音却有些艰涩。

    如果这是宁池的小心机的话,那他成功了。

    他听到宁池在自己身边坐下,耳边响起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他又在看剧本。

    谢杯衡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继续逃避下去,不将话说开,今天他可能是别想安生了。

    谢杯衡酝酿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音问:

    “你很喜欢我?”

    “啊?”

    宁池正在翻看剧本,一边琢磨接下来的内容。

    灼光已经决定成全君离,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情,一边又期待君离或许会再一次记起来。他一次次地围着君离转,可修了无情道的清冷仙尊面对自己曾经的道侣,却泼下了一盆冷水:

    “你很喜欢我?”

    宁池一听谢杯衡这么问,眼前一亮。

    谢老师出考题了!只是有点突然。

    但宁池早有准备,立刻顺着台词回答:

    “喜欢。”宁池感受着灼光的情绪。垂着眼,长睫微微颤抖,灼光笑得有些勉强:

    “可你不喜欢我。”

    说完,宁池眼巴巴地等着谢杯衡的评价。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孙华都开始往这边张望,谢杯衡却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谢杯衡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剧烈的心跳。谢杯衡张了张口,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唇齿之间。

    谢杯衡终于如愿得到了宁池的答案,可结果却全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轻松。

    谢杯衡抬头忧郁望天,有些惆怅。

    他才知道,原来宁池这么喜欢他,却又喜欢得这么卑微。

    “我知道了。”

    宁池:?

    宁池拼命翻着剧本:有这句台词吗?

    ……

    已经出过一次差错,接下来的戏,谢杯衡没再重蹈覆辙,摒弃一切杂念,踏踏实实地做他的仙尊君离。

    孙华只以为是谢杯衡最近太忙,没休息好,没有当回事。

    戏拍完,宁池还想和谢杯衡道谢,可谢杯衡需要时间冷静,结束拍摄后就径自把自己关进了休息室,抱头沉思。

    小多推开休息室的门时还有些意外,他老板居然没有在工作,反而愣愣地盯着墙壁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多这一下午都在一边开小差,不知道谢杯衡和宁池之间的那点事。谢杯衡很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经纪人或助理陪着,他独立自主,更喜欢独来独往,小多还是经纪人柴贞坚持让谢杯衡带着的。

    此时见谢杯衡这样,小多也不敢打扰他,刚打算掩上门默默退出去,却听谢杯衡突然叫住他:

    “小多。”

    “啊?”

    谢杯衡看了一眼门外,确认门外没人,长舒了一口气。

    “进来,门带上。”

    “哦。”

    小多进了休息室,还没站稳,就听谢杯衡吞吞吐吐地问:

    “我有一个朋友……”

    小多一听有八卦,瞬间来精神了:“老板你怎么了?”

    谢杯衡瞪他一眼:“我朋友。”

    “哦,好,你朋友。”小多体贴地顺着老板的意思:“你朋友怎么了?”

    谢杯衡无视小多发亮的眼神,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有一个朋友,他遇到……遇到一个人。他已经警告过对方很多次,可那个人还是三番五次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好像……喜欢他,他该怎么办?”

    郑小多当了24年单身狗,第一次被人咨询这种情感问题,而且咨询对象还是谢杯衡,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那、那这个人好看吗?”

    小多是个实打实的颜狗。

    谢杯衡狐疑地看了小多一眼,如实回答:“好看。”

    “那当然是在一起啊。”能被谢杯衡承认好看,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好看,这还犹豫什么。

    谢杯衡瞥了眼那副没志气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哦。”小多慢吞吞地笼着袖子,缩到谢杯衡身边蹲下:“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谢杯衡回想了一下宁池:“有点傻,有点呆,脾气……还行吧。”至少从没见他生气过。

    “还有呢?”小多听得津津有味。

    “虚心好学,乐于助人。”经常看见他帮道具组搬东西、拆布景。

    “这多好啊!”小多羡慕极了,掰着手指帮他数:“谢哥你看,长得好看、单纯、温和、虚心、善良……”

    小多越说越激动,当即拍案而起:“就这你还想图啥!你这是要成仙吗!”

    说完才察觉室内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小多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行过激,立马跟个鹌鹑似的缩回原处。等稍稍冷静,他又一琢磨,怎么刚刚这形容这么像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他好像也认识……

    小多拍拍脑袋,一时没想起来。再抬头看老板,却见他的眼神虚虚地落在某处,神情怔愣。小多心道完了,老板怕是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过了很久,才又听到谢杯衡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

    “他很好吗?”

    小多奇怪:“他好不好你不知道?”

    见谢杯衡又开始发呆,小多忍不住好奇心:“谢哥,那人谁啊?”

    谁知谢杯衡一下清醒过来,小多再看过去的时候,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一个眼神都吝于分给他:

    “都说了是我朋友,我怎么知道。”

    小多:……还挺严谨。

    但小多懂了,他就是个工具人。

    工具人小多有情绪了,拿背冲着谢杯衡,表达自己的不爽。可谢杯衡压根没有察觉,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手机震动,小多拿出来一看,是谢杯衡发来的。

    [谢哥:这个月的奖金。]

    个、十、百、千……

    小多连着数了五遍数字后的0,没忍住擦了擦口水。

    问问问!想问多少问多少!

    他郑小多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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