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女人看着他们亲密的互动,自觉闭上了嘴,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对面瞟,这一家三口在这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里,跟幅画似的,过分养眼。
江清秋对上那女人的视线,女人报羞的低下头看向窗外,她跟着笑了下,支起下巴,看着杨若初,“这么多人,是不是后悔来。”
杨若初给她拧开水杯盖,眯起眼,“确实后悔。”
“…”
江清秋心下一沉,从南到北几千公里的路,时间点还卡在过年这两天,提议让他来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可不知怎得,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心里竟有一丝难过。
前夫,哎。
杨若初挨着她,长腿交叠,一只手绕着她的卷发玩儿,漫不经心地说,“后悔带孩子来,现在车厢里热,等过了河北,人一少应该会冷。冷热交替,我怕他会感冒。
”
越往北天气越冷,这绿皮火车没有空调,人气一散,势必会下降几度。
闻言,她手伸进小修的衣服里,摸了摸,后背一层汗,贴身的小背心湿潮,她心底生出几分燥意,这一趟,孩子也跟着遭罪。正烦的时候,一只手搭过来,而后白色毛巾顺着落在她的怀里,杨若初笑一眼,在她耳边道,“给孩子擦擦。”
嗓音低哑带着撩人的温度,有点性感。听起来没之前那么嘶哑了。
她边给孩子擦拭,边问他,“带药了吗?”
“带了。”话音依然落在她的耳根。
他似乎特别喜欢在她耳边低语。
给孩子擦完后,毛巾表面沾着潮,想去洗洗,可那拥挤程度真挺骇人,她怕有去无回。
杨若初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毛巾,“给我吧。”
“先放包里,等到了地方我洗。”
“嗯。”
列车启动,车厢内鱼龙混杂,男的女的脚尖挨着脚跟,一个健硕的男人硬挤了过来,站在他们旁边,眉骨一条疤,上身穿着露肩背心,两条大花臂露在外面。小修盯着看了几秒,撇了下嘴,忍着没哭。
杨若初皱起眉,侧一下身子,挡住小修的视线,同时挡住了江清秋那张洋气的脸。
三个小时后,列车在湘城经停。
他们的热水壶已经见底,杨若初简单收拾一下,起身准备下车打热水。
这个年代,火车上没有热水供应,乘客需要在经停站打水喝。
在湘城大概会经停三十分钟。
大花臂男人这个时候朝他们看过来。
江清秋紧张的拽了下杨若初的衣摆,“快点回来,别错过时间。”
杨若初握住她的手,在虎口处摁了一下,“很快。”
简短的两个字,足够有安全感。
杨若初转过身,手里拎着黄色热水壶,往外挤,颀长的背影留给江清秋和孩子。
这一路小修窝在江清秋怀里,手却一直攥着杨若初。手里一空,他看着那即将离开的背影,忽然哇一声哭了,嘈杂的车厢有人看过来,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念着,“爸爸,爸爸。”
江清秋一愣。
这么个小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但小心思颇多,他知道谁对他好,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谁更能保护他,那个自始至终护着他们的伟岸身影,刻在小修眼里。
他依赖他。
一声破碎的爸爸,让那道笔直的身影僵住。杨若初喉咙一卡,有丝难涩的酸胀感。他转回身子,大步一迈,把热水壶放在脚边,放低身躯,在小修额头上亲了一口,小修的哭声止住。
随后他看向江清秋,神情有几分难耐,停了一下,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在她的乌发间落下一吻。
他两只手,一只揽着小修,一只紧紧搂着江清秋。
这一刻,缺失的心脏被填满。
终于都回来了。
江清秋低着头,眸底有水汽,她低声说,“我去打水,你看着孩子。”
他放开她,“不用。”
后没有再犹豫挤出人群,约莫十五分钟后回来。
自从喊出这声爸爸,小修更黏杨若初了,之后的旅途换杨若初抱着孩子,江清秋在旁边,递吃的喝的。到了晚上,时间更难熬,杨若初让江清秋趴在他的肩头睡觉。凌晨四点,历时21小时他们终于下了火车。
他们在候车厅等八点开往定南城的列车,期间杨若初多次去售票口问是否可以换卧铺票,均被告知售罄。春运期间车票紧张,买到硬座已经相当幸运。
索性北城到定南城只需要三个小时,车上人不多,没那么难熬。
之后到站,转乘客车去莲花镇宋村,不巧,路上下起了雪,北方的雪不同于南方,南方的雪落在地上会变成雨水,而这里满地银白,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看着有些晃眼。
遇上雪天车子开的慢,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到站,路过的毛驴车拉着他们去蓬村。
天已经黑透,杨若初大包小包拎着,身边,江清秋抱着孩子,一路走的匆匆倒没觉出冷。
到村口,江清秋忽然拉住杨若初,“我有些紧张。”
夜色里,杨若初五官浓烈,眼眉细长,有些邪魅,他笑着说,“我在,孩子在,你紧张什么?”
她低下头,“见了面不知道叫什么?奶奶可以随便叫出来,爸爸好像有点难。”
“不用勉强自己。”
“嗯,叫叔叔会不会有些奇怪。”
“那叫伯伯。”杨若初笑了下。
江清秋抬头看他,“没开玩笑。”
“我知道。“杨若初看着她,”怎么称呼并不重要,看上天给不给你们父女缘分,如果注定是一家子,怎么都不会错过。到时候自然而然会叫出口。”
“…”
好像有些道理。
-
晚上六点半,他们终于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江祖望家。
天黑,瞧不清房屋的样子,只看到铁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红色灯影拉长,照亮下方的土地。听到敲门声,一道脆生生的亮堂女嗓传出来,“老江,快出来看看,清秋来了。”
话音一落,两扇铁门打开,腰上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出来,身材略微发福,皮肤呈小麦色,眼角堆着褶子,但眼睛挺漂亮,有别样的神韵。女人双手上沾满油,抬在胸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清秋,快进来快进来。这一路累坏了吧。”
江清秋尴尬的笑了下,“大人还好,就是孩子受了罪。”
女人叫宋敏,她看了一眼江清秋怀里熟睡的孩子,扭头,朝院里喊,“老江,快来接你外孙子。”
好热情,好奔放。
江清秋忍不住扶额,一旁的杨若初看她无奈的样子,乐了,眼神含笑的弯腰去找她的眼睛。
这时,宋敏看到了杨若初,她伸手想去帮他拎包,又觉得自己一手油不合适,便笑着说,“女婿吧,吃啥了长这么好看。”
“…”
这回该江清秋乐了,她挑衅的看一眼杨若初,而后对宋敏煞有其事的说,“一天三个鸡蛋,半斤牛奶。”
“怪不得呢。“宋敏引他们进屋,”外面冷,咱们进屋说。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特意炖了猪骨头,刚杀的猪,肉正新鲜呢。”
“自己家的猪?”江清秋问。
“对,味道特别好。”
“我现在要不要看看奶奶。”
宋敏恍惚其次的说,“那个…你们今天挺累的,明天把。”
江清秋点一点头。
走到院子里,迎面撞上披着棉袄出来的江徳祖,江清秋的眉眼有七分像了他。他在家忐忑了一天,终于见面了,心里有些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宋敏提醒一句,“别愣着,帮女婿把东西放他们屋。”
院子里落了雪,走起路来咯吱作响。江徳祖听罢,连忙去接东西,宋敏笑着回厨房,简单的洗了下手,把围裙脱掉仍在凳子上,出来去抱江清秋怀里的孩子。
这一路把小修累的够呛,倒了几次手都没醒,恐怕要睡到天亮。
江家的房子是今年新盖的,布局是时下年轻人流行的,进屋是敞亮的客厅,厅内有四道门,分别对应四间卧室。宋敏把他们安排在前屋,那屋烧着火炕,别提多暖和。
江清秋一路沉默的走进来,热气扑面而来,她愣了一下。
这是魏雅芝口中的江家吗?
有些不可思议。
-
孩子、行李安顿好后,江清秋几乎累瘫,躺在暖烘烘的火炕上不愿意下来,江徳祖一眼看出他们的疲惫,让宋敏把饭菜给他们送到屋里,并嘱咐宋敏别多话让他们好好休息。
但宋敏显然不是那样的人,放下饭菜,坐在凳子边,看他们吃饭,她问杨若初,“女婿,你叫啥名”
闻言,杨若初放下筷子,“杨若初。”
“好听,”宋敏连连称赞,“这名字听起来有诗意,和我们清秋挺配。”
杨若初轻笑一声,“是挺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若初,有秋。
天生一对。
他们的对话,江清秋没仔细听。
她累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了两口饭,便倒在炕上,脚搭着地,鞋没脱,就在那闭眼躺着,她现在只想一辈子躺这暖和的炕上。
不一会儿,便没了知觉。
凌晨四点,她不经意的翻身跌入一个有热度的怀抱,她后背紧贴着杨若初的胸膛,火炕本来就热,这样紧密的贴合,陡然让彼此的体温上升了两个度。
江清秋被热醒,转过身子,揉揉眼睛,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
杨若初脸上有抹可疑的红,眼神迷离,不太正常,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薄唇贴着她的头顶,在喃喃低语,“江清秋,我想和你睡觉。”“在国外就想…”
莫名有几分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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