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给他们看了查帙的照片,是一位看上去很儒雅的男性,左边站着位穿皮夹克的女士正是ning。
这是他们想象不出来的样子,ning留着没有长过肩膀的卷发,很洒脱自信的风格,没有现在那么逼人的气势。
她肆意的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查帙缠着白色的衬衫,微笑着看着ning,ning则是看着镜头。
男人又拿出来几张照片,大多数是查帙和ning骑行的时候拍的,两个人都穿着皮衣带着头盔。
“当时场面很惨烈,唉,ningchen当时很崩溃,我离得远看的不真切,我看见一个人,好像不是城护,他穿着平常的便服,一跳老高,直接从地面跳到了三楼,她说…”
祝郁锡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在基地的画面,眼前一个人挽起库管,露出来的是一截义肢。
小腿骨骼该有的部分那义肢都有,透明色筋脉幽幽泛着蓝光。
然后那人曲起膝盖,一个跳跃从大厅直接落到了二楼栏杆外侧。
祝郁锡仔细回想着更多关于自己的细节,脑袋一阵眩晕,紧接着失重迅速向后仰倒,黎松楠手疾眼快接住了。
白天里祝郁锡没有戴黑色瞳片,此时眼睛居然微微泛着蓝光。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黎松楠拦着他膝弯把人抱起来,跟男人告别后匆匆走了。
男人在后面要他留下联系方式,好下次交给ningchen,黎松楠只装作没听见走了。
黎松楠把车开到拐弯处躲开男人的视线,急忙回到后座轻拍祝郁锡试图唤醒他。
短短几十秒祝郁锡已经陷入了深度梦魇,他发现自己正赤脚踩在一块皮质地毯上,头顶一束光晕笼罩着他。
梦里他不受夜盲症困扰,索性拼命向前跑试图冲进黑暗里,可无论他跑的多快都甩不开头顶那束只笼罩他的光晕。
突然光普照下来,祝郁锡这才看清自己站在跑步机上,他以为自己在向前跑,实际上是原地踏步。
祝郁锡停下来被传送带的移动摔在地上,四周是望着他的人,每个人手心都有一团火。
祝郁锡听见这个望不到边的空间传来一个机械冷音,他说火是文明的象征。
祝郁锡额头冷汗越流越多,黎松楠用力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才得以从梦魇中脱离。
他双眼失焦的望着黎松楠,但他看的不是黎松楠。
车内ai助手开始语音播报实时新闻,一些指示灯故障引发的堵塞,智能系统一秒钟就可以给出精准的疏通建议,五分钟之内就能解决的事情,语音助手要修辞叠赘的说上十分钟。
祝郁锡翻了个身干脆躺在后座上,黎松楠见他醒了就拉开了一点距离。
时间已经不短了,祝郁锡手臂义肢的排异反应并没有缓解多少。
黎松楠不得不怀疑哪里不对劲。
祝郁锡还在梦魇的余韵里没完全回过神,他撑起身子半靠在座椅和车门的夹缝,汗湿的脸和茫然的眼神,散发着颓丧意味的性-感。
黎松楠喉结滚动了一下。
“把我送回家吧,我今天有点累,我们今天行程都取消,改天我联系你。”祝郁锡对他说。
黎松楠看着祝郁锡故作平常的样子,明白过来祝郁锡记忆的残存情况不容乐观。
他也不得不意识到,祝郁锡就是这样一个聪明机敏的人,即便他什么都记不清,但也记得不随便相信记忆力没有的人。
他不会诚实的问出来你是谁我不记得了,他只会试探着说话,避免自己处于失忆的弱势状况被人发现,为自己争取一个安全的独处环境“家”,来尽量理清一些东西。
早晚有一天祝郁锡会发现一些和黎松楠告诉他的有出入的东西。
黎松楠不知道祝郁锡会不会理解他,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回家。”黎松楠把车开回了轴钧区,没做多余的解释。
祝郁锡没有问为什么黎松楠和他一起进了家门,他什么都没说,各个门打开看了一遍,然后随便进了一间有床的卧室。
黎松楠在他进去前叫住他:“这是我哥的房间,你住旁边那个。”
“哦,我只是进去看看。”祝郁锡退回来,开了旁边的门进去。
黎松楠也跟着他进了房间,神色自如的坐在了沙发上,指着黑漆金属镂空隔断墙另一侧的床说:“你累了你去睡吧。”
祝郁锡站在原地几秒钟,黎松楠可以想象他此时头脑里的风暴。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走过去脱下鞋子靠着床头坐下。
黎松楠帮他拿了睡衣,忍不住逗他:“要我帮你换吗?”
“不了。”祝郁锡眼神惊恐的拿过了睡衣,疑惑的把头偏向一边,他在从这句暧-昧的话里琢磨着某些信息。
自己跟眼前这个同在一个房间的男人到底什么关系啊,他怎么好像在自己家自己房间一样,甚至知道睡衣放在哪里。
黎松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几乎在下一秒就说了出来:“我也有点累了,我陪你一起休息吧。”
他打算利用好祝郁锡的失忆限定来满足一己私欲,他选择放纵,也选择克制,相拥而眠不算过分吧。
他这样想着,在祝郁锡强装镇定却又不可思议的注视里拿了另一套睡衣,极为自信坦然的站在祝郁锡对面换了睡衣。
然后掀起另一角的被子上去躺好,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做出疑惑的样子问:“怎么了?”
他断定了祝郁锡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一定会为了不露出端倪而顺着他习惯来装作没失忆。
祝郁锡背过身去换了睡衣,回头看黎松楠一副司空见惯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样子才稍稍放心。
然后在旁边躺下发呆,他感觉到自己有点发烧,刚想问问有没有冰袋,黎松楠像是早就知道从一旁的床头柜里拿出了退烧药给他。
祝郁锡吃了后又躺下,黎松楠的手就搭在了自己身上,轻飘飘的搂着,好像很小心。
祝郁锡忍不住翻过身来面对黎松楠,黎松楠闭着眼睛,很疲惫的说:“睡了。”
祝郁锡不知道说什么,犹豫间又听见黎松楠轻声说了句:“乖。”
这个字不真切,祝郁锡甚至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黎松楠觉得自己耳朵也发起烧来,明天祝郁锡烧退了就会想起来,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同床共枕这件事呢。
想了一会儿后发现无解,在发现这件事没有狡辩余地后黎松楠反倒松了口气。
黎松楠和祝郁锡是被早上六点钟的ai助手叫醒的,机械冷音突兀的响起:“周一日程提示,基地高级义肢新闻发布会。”
黎松楠睁开眼睛,真好看见祝郁锡也缓缓睁开眼睛。
两个人都大脑当机了一会儿,然后祝郁锡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他烧退了,都想起来了。
“你…”祝郁锡没继续说下去,他一点都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想回避。
昨晚祝郁锡因高烧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好几次觉得头晕去洗手间洗脸都是黎松楠起来陪他一起去的。
他们昨天下午就开始睡觉了,除去祝郁锡被梦惊醒的时间,也睡了超过十个小时。
两个人都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饱过了,精神看起来都很好。
黎松楠总是能表现的泰然自若,起身换了衣服,又帮祝郁锡找了干净的衣服。
他做了早饭给祝郁锡吃,黎松竹曾评价他的厨艺挺一言难尽的。
他做的饭其实不难吃,但是也实在谈不上好吃。
今天要出席基地举办的一个大型新闻发布会。
黎松楠帮ning搞到了入场券,ning会在直播时发言,对着镜头说出进化人的存在以及现状。
他们需要让各界知道进化人遭遇了什么,而始作俑者白教授却把这一切瞒的滴水不漏。
白教授对外界说进化人的能力用时会造成身体损伤,产生一些健康问题,所以他把进化人集中起来进行药物治疗,把他们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
但事实并非如此,逮捕起来的进化人再无消息,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而很多幸存的进化人都经历过逮捕进行时的心惊肉跳,他们并非善意友好的。
ning大概是想为进化人们争取生命尊严的,今天这件事让黎松楠神经都紧绷起来。
进化人大部分都是仇视半机械人的,这并不稀奇,毕竟半机械人在抓捕他们同类时替白教授出了好大一份力。
白教授反过来又容不下半机械人,对半机械人来讲是被卸磨杀驴的悲哀,而对进化人来讲确实因果报应,老天开眼。
两方的矛盾不是一般的大。
黎松楠相信ning是个聪明人,她答应了黎松楠先出来代替进化人发生。
一个原因是黎松楠还身在基地身份比较特殊,公开和白教授站在对立面,会丧失掉一些便利。
另一个原因是ning需要投诚,黎松楠也需要她做些什么来证明进化人确实能放下仇恨和半机械人合作。
虽然很困难,但两方必须做出一定的妥协相互信任。
当然,黎松楠也交给了ning一份轴钧区废弃图书馆里半机械人的名单和废弃图书馆的地址。
ning和黎松楠相互亮出诚意,也算相互制约且相互依靠。
维持一段合作关系全靠“一条心”是最不稳定的,分歧是相处中最泛滥的东西,如果一段合作关系由乐天派的畅享开始,那结局愉快的可能性必然为零。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
天下没有两个人拥有完全相同的三观,更别说几百上千的人组成的幸存者联盟了。
所以相互依靠,相互制约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让一群亡命之徒维持乐天派未免残忍,不如现实一些。
利是利,弊是弊,丁是丁,卯是卯。谁也不绝对占便宜,谁也不吃没用的亏。这是ning和黎松楠能接受的合作方式。
基地和城主关系密切,这次发布会在一号宫的前厅举办,但城主并不会出席。
出席名单一部分是公开的,但最左侧前方区域的座椅只标注了未空缺,没有标注姓名。
按照以往,这些位置大概会出席一些社会地位较高,或者一号宫的谏员和基地人员,还会留有一定空位保持活络。
黎松楠做为基地人员想要把祝郁锡带进去虽然不是很难但也不太容易,了解到门禁系统启用了一级设备后,黎松楠不打算冒没必要的险。
黎松楠出门后不久传来了敲门声,祝郁锡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动静。
该不会是黎松竹回来了吧,但密码锁他不存在忘带钥匙的可能,祝郁锡不敢开门。
门外的人打通了留言电话:“郁锡在里面吗?我是ningchen,黎松楠让我顺路来接你。”
祝郁锡犹豫了一下按了接通键:“黎老师没说让我去。”
ning挑了挑眉,没想到祝郁锡对黎松楠是这个称呼。“是这样的,如果今天的事不顺利的话,这里可能会变得危险,所以他让我顺路带上你。”
“慢着。”祝郁锡干脆开了视频通话,担心的问:“你是说这件事有暴露黎松楠的风险吗?”
“原来你的重点是这个。”ning笑了一下:“我不骗你,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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