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如果这幅完美的画面能够忽略掉那两个还在“鸡飞狗跳”的人,大概就更加完美了。
“罗兰罗兰!”
此时的法布尔不依不饶地扒拉在自己的朋友身上,香苹果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看上去就很执着的样子:“刚刚我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说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适合这种场景?”
罗曼·罗兰:“……”
这位音乐家终于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气, 反手就把某只活泼过头的绿蝴蝶按在了草地上,语气听上去异常的平静——以及咬牙切齿:
“法布尔先生, 首先,我来和你说明一点:不管是你之前说的《小星星变奏曲》还是《田园交响曲》,本体都、是、钢、琴。”
法布尔无辜地眨眨眼睛。
“第二,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重!不要在这方面真的把自己当七岁啊!我他[哔——]的都要被你给压断气了!”
法布尔继续无辜地眨眨眼睛, 伸手去够罗兰的衣袖, 发出了软绵绵撒娇一样的声音:
“罗兰——”
往常这个时候罗兰就应该缴械投降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 音乐家先生依旧在铁石心肠地细数着某位昆虫学家的“罪证”。
“最最重要的是, 好不容易晚上出来休息一下, 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啊!整天都是叽叽喳喳的,你是把自己当成麻雀还是蝉了?”
这回法布尔不眨眼睛了,而是委委屈屈地看着罗曼·罗兰, 那对近似于粉色的眸子看上去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咳……大概就这么多。”
罗兰卡壳了一下,但还是固执地说完了自己的总结台词,然后悄悄地看了法布尔一眼。
其实他自己说完也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可能反应有点过分了, 尤其是看到对方好像被欺负了一样的表情之后。
“罗兰是坏蛋——!”
法布尔鼓着脸看向自己的朋友, 然后生气地对着对方喊了一句, 气呼呼地把自己的脸埋到了草叶子里面, 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点形象也没有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不想给我吹口琴就直说嘛!我也不告诉你有只萤火虫飞到你衣袖里面去了!”
罗曼·罗兰愣了两秒,下意识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所以萤火虫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北原和枫伸手戳了戳停在他指尖上面的萤火虫,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让它自己飞走了。
似乎终于到了这群小家伙冒出来的时间,好像在一刹那,这片草原上就飞满了这些有着亮晶晶尾巴的小家伙。
像是拖着星星光亮的小精灵,轻盈地在夏夜里旋转着,跟着蟋蟀夜曲的节拍跳舞。
安东尼拿掌心碰住了落到他面前的一个小虫子,好奇地看着它,声音轻轻的:“你好?你也是从地球外面来的星星吗?”
“你也好!”
萤火虫也好奇地瞧着他,用软软的声音回答道:“可我不是从地球外面来的——我们的前辈才是呢。我们已经是地球的第473817……12代居民啦。”
“如果你认识我们的故土的话,请替我们向它问好:但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要排练一下婚礼上的《第7号小步圆舞曲》。这是今年女士们的新爱好,她们就在边上看着呢。”
萤火虫彬彬有礼地说道:“如果你想要参加婚礼的话,可以在边上看着,但不可以突然把新郎们捉走——被人类捉走的萤火虫都是一群注定娶不到新娘的倒霉鬼。”
北原和枫咳嗽了一声,按住了卢梭跃跃欲试想要捉萤火虫的手,在对方一脸迷茫的注视下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打扰到它们的求婚啦。”
旅行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转而换了一个话题,语气轻盈地说道:“说起来,要不要我们现在就把河灯放到水里?”
“正好,萤火虫也出来了。到时候把灯放进去,湖面上亮闪闪的一大片,一定很漂亮。”
他抬起头,橘金色的眼睛看着这些散发着幽绿、乳白与浅金色光芒的小家伙,像是倒映着浪漫的、会舞动的星海。
当小王子住在他的那颗星球上的时候,所看见的星星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很近很近,轻灵地围在头发与指尖,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它们身上冰冷又炽热的温度。明明是宇宙里沉默无声的光,但好像能感受到它们身上那种属于“生命”的脉搏。
——因为热爱而燃烧的光芒,把一切的绚烂吞没在寂寥的宇宙里,然后穿过太空中无数的障碍,匆匆忙忙地撞进一个孩子黑色的眼睛。
这就是星星。
一个孩子心里最大最绚烂的花园。
卢梭愣了愣,扭过头数了一下自己做出来的小河灯,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睛里也闪过了期待的神采:
“好,那我帮忙拿一下这些东西。”
“我也可以一起拿!”
正在欣赏萤火虫《第7号小步圆舞曲》的安东尼听到后也兴致勃勃地举起手,示意自己也可以帮忙,顺便给萤火虫们提议道:“你们为什么不也去水上面跳舞?这样看起来光更多,说不定会更好看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萤火虫里面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是那种很软很担心的语气,“但是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呢?”
“你竟然怕掉下去!”
另一个萤火虫很惊讶地说道,然后很花哨地在空中转了一个“8”字,翅膀啪嗒啪嗒地响着,尾部的灯光用摩斯密码的形式输出来一段话:
搞得像是你不会飞一样!
那只萤火虫委委屈屈地拍拍翅膀,躲到另一只同伴的后面去了。
可它怎么办?它就是怕水嘛!
安东尼看着它,忍不住笑了,干脆主动把这只胆小的萤火虫放在了其中一盏没有点亮的河灯里面。
“这样就不用害怕啦。”他对这个有点茫然的小萤火虫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把这个河灯放到了水里面。
湖水在银白的月亮和耀眼的群星下,水波荡漾,折射出钻石一样绚烂的辉光。
就在这样的光影里,突然落入了一团由睡莲载着的浅金色星火。
小萤火虫趴在河灯里面,呆呆地抖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又望向四周。
它看到了更多更多的灯在发光。
——那是与它的同类截然不同的光,是一种温暖到甚至带着危险意味的温度,但在水波的映照下又是显得那么柔软与温和。
这些光比它们的灯笼更像是一颗星星,更像一颗热情和爱意还没有被宇宙冷却的恒星,浮沉在黑寂的宇宙里。
不,已经不是黑寂了。
萤火虫努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看着这些灯在漫天的夜色下连成一片,在湖水里漂泊着,热烈而又浪漫,把这一片小小的区域照成辉煌的橘红色,好像制造了一颗照亮宇宙的太阳。
不仅仅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也是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好像……也不是那么怕水了。
小萤火虫看着河灯边上的河水,好像突然从这样辉煌的风景里找到了勇气,拍打着翅膀,一点点向上飞了起来。
它飞得很慢,因为它在努力地打量着这些漂亮而又精巧的河灯,感觉这比它在城市里见过的会发光的玻璃窗户还要耀眼一万倍。
我在星海和恒星的光辉下飞行。
这只小小的昆虫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于是突然莫名地骄傲起来,甚至感觉自己尾巴上的灯都不仅仅是简单的婚礼礼服,而是划过黑夜的彗星了。
别的萤火虫吃惊地看着它,于是在空中凑成了一团,开始窃窃私语:
“它看起来很开心。”
“这是当然的,它现在就在星星里面了。”
“我们也一起去吧!那些姑娘们一定会很喜欢在星星里面跳舞的样子。”
“我有了个新的灵感——你说我们一起现编一个《星星第一独步舞》怎么样?”
最后的这两个建议得到了所有萤火虫的一致赞同,于是它们也欢欢喜喜地飞到了湖水上面,像是小巧的流星一样,轻盈地在空气中打着旋,开始了自己为婚礼准备的舞蹈。
“哎?已经开始放河灯了吗——北原,稍微等我们两个一下!”
等到法布尔终于把那只可怜的萤火虫从罗曼·罗兰可怜的衣服里面解救了出来,这才注意到已经把河灯放到水里面了。
无数的小型太阳在水里面飘动着,让他第一眼就想到了背着一团团光的蝴蝶,或者是灯光特大号的萤火虫。
罗兰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默默地那只飞出来的萤火虫远了一点,才算是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朝着不远处的河面望去。
他在法国流浪过一段时间,见过各个城市繁华而又绮丽的风景,也见过许许多多灯火燃烧至天明的不夜之城。
那里的夜晚人声鼎沸,车如流水。彩色的灯光铺满了城市的道路。沙哑的歌声飘荡在糜丽的颜色里,和喧嚣融为一体。
如果要说光辉的耀眼,那些场景都比这几盏小河灯绚烂千百倍。
但在寂静安宁的的荒野上,在遥远的天光之下,在薰衣草浓烈的香气与草叶摇曳的声响里,反而是这些更渺小、更宁静、更柔和的光才能打动人的灵魂。
北原和枫抱着随后一盏没有点燃的灯,扭过头看着在另一边的两位友人,忍不住笑了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法布尔!罗兰!”
他朝两个人喊了一声,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面折射着河灯明亮的倒影,以及鲜明而又柔软的笑意。
“你们再不过来的话,这些灯就要随着水流一起飘走了。”
“知道啦——!”
昆虫学家把手放在嘴边,很孩子气地做出了喇叭的造型,同样大声地回答道,香苹果色的眼睛几乎快要弯成了一道月牙。
他笑吟吟地拿手指点了点那只晕头转向的倒霉鬼萤火虫,把它放在自己头发的头巾上,开开心心地拽着自己的朋友就跑了过去。
“法布尔你小心点!地上有石头,你别给我绊倒了之后还带着我一起摔上去!”
“罗兰!我才没有那么笨呢!倒是你小心一点,不要掉到水里面去才对吧? ”
“虽然已经学会习惯了……”
北原和枫无奈地按了按额头,抱着怀里的河灯看向卢梭:“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难道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知道诶。不过这种相处模式,人们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呢。”
正在看河灯的卢梭下意识地回答道,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对着河灯沉吟了几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那对紫红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显得亮晶晶的:
“等等,那我明白了——下次我去找查理椰的时候也要缠着他叽叽喳喳!就让伏尔泰那个家伙在边上吃醋吧!”
“那挺不错的。”
北原和枫瞥了一眼已经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起来的卢梭,在心里默默地为未来的伏尔泰和孟德斯鸠同情了一把,接着把自己怀里的河灯递给了刚刚过来的法布尔和罗兰。
“诺,你们的灯。”旅行家笑着说道,“记得点火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我会告诉小蝴蝶们不要扑上去的。”
拿到灯的法布尔乖巧地回答,接着仰起自己的脸,高高兴兴地把灯举起来,宝石一样干净的眼眸好奇地看着这盏还没有被点亮的灯。
被拖了一路的罗兰无奈地甩了甩自己被抓得有点红的手腕,主动开口道:“我来吧。你不是很怕火吗?明明喜欢,但总担心会被烧疼……怎么和你家的蝴蝶都是一个样。”
“可是真的会很痛欸。”
法布尔嘟哝了一句,缩在自己朋友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罗曼·罗兰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在固体蜡块上点燃。
暖黄色的火苗在灯中央“噌”地亮起,在风里微微地瑟缩了一下,把身上细碎的小火花溅落在四周暗沉沉的夜色里。
这些点点的星火在碰到灯笼纸前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化为空气中近乎无法观察的灰烬,带着焦苦的味道进入鼻腔。
法布尔出神地看着,似乎被这种孤零零的耀眼生命蛊惑了,伸手想要碰一碰这簇火,结果被罗兰及时地按了回去。
“别闹。”音乐家把灯小心地抱着,看着自己朋友因为光源消失而失落下来的表情,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会儿我给你吹口琴。”
法布尔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起来,把爪子搭在罗曼·罗兰的肩上,声音清清亮亮的:“那我要听《小星星变奏曲》!”
“就这个和《田园交响曲》都不行。”
罗兰斜眼看了他一眼,一口拒绝了法布尔的无理取闹,蹲下把灯放进了河水里。
法布尔郁闷地哼哼两声,又看了看他和罗兰的那只河灯,找北原和枫撒娇去了。
安东尼则是坐在水塘边的大青石上,一边晃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高兴地给湖上面飞舞的萤火虫鼓着掌。
他怀里的玫瑰也抬着头,惊叹地看着这些飞来飞去的小东西,红艳艳的花瓣随着它们舞蹈的节奏摇摇晃晃。
在他四周,芦苇丛里也有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正在闪烁着——这是萤火虫里面的女孩子,正在好奇地看着男士们的表演,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着。
法布尔窝在北原和枫的身边,衣袖上面缀满了萤火虫当中的女孩儿们,几只大大的飞蛾不甘示弱地飞着,向人们展示它们长长的尾带和淡绿色的美丽翅膀。
“这是月神蛾。”
法布尔甩了甩自己的长发,把自己头上面的叶子摘下来,左边香水百合色的发丝完美地和这些飞蛾翅膀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语气依旧是活活泼泼的:
“很好听的名字,对吧?因为它的翅膀上有新月的图案。是不是很像今天晚上的月亮!”
北原和枫抬起头,看到了掩映在群星中的一轮新月,一如飞蛾身上金色的花纹。
“的确很像。”旅行家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长发,“所以它叫什么名字?”
“法布尔。”
法布尔朝北原和枫眨眨眼睛,右手的手指微微曲起,让一只飞蛾停留在他的指节上,语气轻盈:“它叫法布尔哦。”
如果说每一只昆虫在法布尔的心里都对应着一个人,那么月神蛾便是对应他自己的昆虫。
北原和枫偏过头,看着这只好奇地转着自己羽毛一样触角、看上去就很活泼的飞蛾,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它看起来很像你。”
“当然啦。它可乖了——就是罗兰不怎么喜欢它。但没关系,罗兰会很喜欢的!”
法布尔骄傲地点了点头,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不喜欢它的是人类罗兰,喜欢它的是锦燕蛾罗兰。所以四舍五入就是罗兰也喜欢我。”
“切。”
坐在另一块青石上,正在擦着自己的口琴的罗曼·罗兰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嫌弃声,像是生怕某个人听不见似的。
“哈哈哈哈哈咳咳。”
卢梭差点被自己呛到,干脆把自己的脸埋在刚刚从花田里掐来的一大捧薰衣草里,笑眯眯地对自己的朋友问道:
“所以会吹《小星星变奏曲》吗,罗兰?”
“不、吹。”
罗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把擦口琴的布放回胸前的口袋,接着把乐器放在嘴边,闭上眼睛,很严肃地吹出了第一个旋律。
——那是熟悉到连安东尼都能听出来名字的曲子。甚至他当年还在歌德家弹过这首歌。
《小星星变奏曲》。
全世界流传得最广泛的民谣之一。
对此早有预料的卢梭只是笑,笑完之后就开始用英文跟着唱这首歌的歌词:
“twi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究竟何物现奇景)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远浮人世烟云外)
like a diand in the sky(似若钻石夜空明)”
北原和枫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然后就笑着摇摇头,主动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给这两位演奏者打着乐曲的节拍。
只有法布尔呆呆地睁大眼睛,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至于接下来么……
自然是一声兴奋的欢呼,以及一个对罗兰来说称得上是突如其来的拥抱——准确来说头槌可能还更贴切一点。
“我果然最最最最最喜欢罗兰了!”
法布尔成功地把自己的朋友一下子从石头上面扑到了地上,激动得抱着人就是一顿乱蹭,眼睛在月色下面好像会发光:
“超级超级喜欢的那种!”
“停停停……你这样我都没法吹了。”
罗兰无奈地挣扎了一下,最后选择在原地上乖乖躺平:“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你至少是把我往草地上面扑的,不是往水里?”
法布尔歪过头,表情看上去依旧显得无辜又可爱:“水里有灯嘛。你知道我怕火来着。”
“哈。”
罗兰没好气地回了他一个气音,结果看见卢梭抱着一大丛薰衣草坐下来,顺便笑眯眯地把花给撒在了他的头上。
“这样罗兰就看不见发生什么了。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这位从新教徒变成天主教徒的异能者有模有样地给自己画了个十字,最后还来了个看上去很正经的小圣号,差点没有把音乐家先生给气到跳起来打他。
“卢梭——我发誓你肯定会后悔的!”
罗兰把自己脸上的薰衣草扒拉下去,假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一点也没客气地把某个兴致上头跑过来捣乱的家伙也给拽到了地上。
北原和枫看了眼那边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乱战的场景,在自己的手札上面翻了一页,从口袋里拿出钢笔,慢悠悠地记录起来。
安东尼坐在北原和枫的怀里,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处的河灯。它们的光芒正在越来越暗,越来越远,以至于快要完全被黑暗吞没。
只有萤火虫们依旧在跳着它们的舞蹈,且歌且行地追逐着这些灯火仅剩的光明。
“北原,它们要走了。”小王子拉了拉北原和枫的衣袖,看着自己家的大人,小声说道。
“别担心,它们只是要去地球的另一端的河里面玩啦。”
旅行家把孩子抱着,另一只手用笔在本子上涂涂写写,语气温和:“你看,就和在晚上就会消失的太阳一样。”
“所以它们没有消失,对吗?”
孩子抱着北原和枫的脖子,问道。
“是啊,你看。它们中其实有很多很多都回到了天上面……”
旅行家笑了一声,把笔放下来,抱着自己家的幼崽,抬头看着黑色的夜空:“你还记得你给这些星星取的名字吗,安东尼?”
“当然记得啦!那颗星星叫丽娜!它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孩子。我在家乡的时候,她每次都会正好出现在窗台那棵植物的正上方,就像是小王冠一样。”
“还有这颗。是钻石。它是我家乡最漂亮最闪耀的那颗星星,有着钻石一样漂亮的光彩。那里是玳瑁。它的光线温温柔柔的,道格拉斯先生最喜欢的就是那颗星星。”
孩子仰起脸,一板一眼地数着,在里面找到了不少自己的旧相识。
就算是由于位置以及季节的变动,这片星空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改变,他还是能准确地找到自己每一位的朋友。
“那个是彩虹。它是我们一起取的名字,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它真的超级超级漂亮,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我还记得那颗想要飞起来的星星。”
北原和枫笑了一下,看着远方的一颗星,橘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璀璨的天光:“它是叫蝴蝶兰,对吧?”
他想到了在那些温柔的夜晚下面,他们一起度过的有些忧伤,但又显得那么美好的时间。
“没错,我们在丹麦还聊过它呢。然后就是那里的星星……”
安东尼看着那颗在天空中显得格外孤独的星星,突然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点忧伤地说道:“那里是我的家。”
“那它肯定在很骄傲地看着你。”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抱住这个不输于这颗星星的孩子,轻声地说道:“你一定是它所牵挂的骄傲……你看,它一直在天空上望着呢。”
那颗星星温柔地落在星海里。
在很细很细的月牙下,在如同时光般缓缓流淌的星河上,它就那样孤独又安静地闪着光。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也像是在看着什么。
玫瑰花担心地看着安东尼,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花香变得更浓烈一点,好安慰这个已经离开了家乡很久的孩子。
她突然有点讨厌自己是一朵花了。
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就可以像是旅行家一样抱抱他,用行动鲜明地告诉这个孩子:其实他的玫瑰也很爱他。
“我知道。”
小王子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他往北原和枫的怀里缩了缩,抱住自己的花,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花香,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然后露出一个和以往一样的灿烂微笑。
“我肯定会是它的骄傲的,就像是北原肯定也是自己家乡的骄傲一样!”
“我可不是什么家乡的骄傲。”
北原和枫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摸了摸这个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孩子的头发,抬头去看那边三个打累了、一起躺平在草地上的人。
“北原,我们刚刚发现这个视角真的很适合看星星。”
卢梭有气无力地歪过脑袋,叹了口气:“就是地有点凉,土有点脏,好像还有什么虫子在我身边跳舞……”
“对不起。”
法布尔伸手去碰那些围着自己飞来飞去的小虫子,闻言很抱歉地说道:“刚刚好像是法布尔的翅膀扫到你的脸了。”
“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罗曼·罗兰没好气地说道:“你那只蛾子就是直直地往我脸上撞,要不是风比较大,都快要拍到我脸上了。”
“可法布尔喜欢罗兰又没有问题。”
昆虫学家委委屈屈地嘟囔道,翻身朝着自己朋友的方向蹭过去,哼哼唧唧地把脑袋枕在对方的怀里。
罗兰似乎嘟哝了句什么,但没有人听清。只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把人推开,任着对方黏在自己身边了。
北原和枫看着他们软成一瘫的样子,于是也笑了声,走过去跟着他们一起躺了下来,仰头看着普罗旺斯无比干净和澄澈的夏夜天空。
从这个角度来看,星星悬挂在原野上,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近,光芒炫目到让人几乎感到眩晕——就像是梵高在画里的星星,生就带着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我感觉我现在正在观赏梵高的新作品:普罗旺斯之夜。”
北原和枫打趣似的说道,听到自己的身边响起来了一阵笑声。
安东尼就躺在他的边上,同样眨着眼睛看着天空上耀眼的群星。
“我突然想到一个说法。好像是……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如果没有云,没有光污染,没有各种因素的干扰和建筑物遮挡,每十分钟你就能看到一颗流星坠落下来。”
罗兰用一种很感慨的声音说道:“我们趴在这里多久了?”
“十五分钟了吧。”卢梭回答,语气听上去有点疑惑,“不过罗兰你是认真的吗?我当年在荒郊野外待了那么久,都没有看见过几次流星。”
“那肯定是因为当年的天气质量太差了。”
音乐家反驳道:“或者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我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喂喂!”卢梭有些不爽地转过头,想要反驳一句,结果被安东尼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流星!”
随着孩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有着无数星星的夜空。
于是他们便看到了一颗星星从天际滑落。
它有着很漂亮的绿色尾焰,遥遥地划破了镶满星光的夜空,就像是一道极细极细的虹彩。
它穿过寂寥的宇宙,穿过大气层,穿过地球的空气,在极速的前进中燃烧着自己,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变成熊熊燃烧的火光。
在以光年为距离计算的宇宙里,在这样的一刻,这份来自宇宙的火光与地球上生活的生物是那么接近。
近到只要一个抬头便可以捕捉。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在惊叹地欣赏着、注视着这一颗在夜空中移动的星星,直到它彻底地在视线中消失。
那是一颗璀璨之物坠落所带来的不可言喻的震撼和美。
“话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许个愿望?”
“可我们有那么多人,却只有一个星星。还不如不许愿呢。”
“不不不,你们看我的。我的愿望是:每个人都可以许一个自己的愿望!”
“……你可真是一个大聪明,法布尔。”
——真好啊。
北原和枫在边上听着自己朋友们的闲谈,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然后继续看着天空。
很莫名的,他突然想到了过去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在草地上看星星的场景,又想到了她一直喜欢的画,她喜欢的梵高。
而他正在梵高生活过的土地上。
也许,那位画家在夏日的某个晚上离开自己的黄色小屋,来到普罗旺斯广袤的原野上散步的时候,所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月亮和星星,永远也不会变的薰衣草和向日葵,还有草丛中音乐家们代代相传的小夜曲。
在这片土地上,花盛开的样子热烈得就像是一朵真正的花,星星亮得就像是星星,月亮皎洁得就像月亮,蟋蟀的歌听上去也很蟋蟀……
就连人也是人应该有的样子:
那样骄傲,那样任性,那样浪漫地怀揣着自己和星星一样璀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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