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薰衣草弥漫了普罗旺斯的田野, 这片土地的时光好像总是会随着花香,在你一个不经意的眨眼间流走。
六月份向日葵和薰衣草共同上演的骑士爱情故事逐渐走向了落幕。七月向日葵在收割之后失去了踪迹,然后就是八月薰衣草最后的灿烂。
葡萄架子上的葡萄早就长大了, 甚至已经被凑过来站脚的乌鸫鸟们和架子下的人类给吃了个干净,连路过的虫子都要说声晦气。
萤火虫在夏日的夜晚举办完了一轮又一轮的婚礼, 各自和自己的爱人欢欢喜喜地去谈星星,谈月亮, 在晚上点着小小的灯。
北原和枫和他的朋友们在一个晚上尝试着放了孔明灯。法布尔甚至想兴致勃勃再造出来一个手工的热气球,最后被罗兰死命地拉住了。
“你是人,又不是一只蛾子, 干嘛总是想着往天上跑啊!”
卢梭在这个时候就会在旁边笑, 怀里抱着的一大束花总能很好地遮住他的脸。这束花有时候是山茶, 有时候是一大枝梨花, 好像任何季节任何种类的花卉都能在他那里找到。
有时候卢梭会抄些谱子, 或者自己写点歌跑去让罗兰演奏。罗兰大多数时候都会摆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过最后总是会答应。
卢梭就干脆在边上应和着罗兰的音乐唱歌, 什么歌词都有,想不到歌词就在边上哼着乐谱。
法布尔和北原和枫是他们最好的试听员,安东尼不出去玩的时候也会待在这里听他们的小型演唱会, 听那些活泼明快的乡间民谣。
知了不知道在哪棵树上面飚着高音,蟋蟀蹲在草丛里柔柔地唱歌,还有螽斯和纺织娘。
一唱就把炎热的日子唱完了。
到了最后,北原和枫还是在薰衣草收割之前离开了这片童话一样的土地。
他在临走之前拥抱了自己朋友,认真地带着安东尼和这群可爱的异能者们告别。
“我还没有给你送过别的什么礼物呢。”
卢梭有些难受地嘟囔着, 紫红色的眼眸中泛着薄薄的雾气, 忧郁地看着旅行家:
“我也没有给你讲完我的故事, 没有带你去旁边的山上看过朝阳……”
“那就把这些都留给未来的相会好了。”
北原和枫把人抱住, 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眸中的神色柔和到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别难受,只是去旅行而已。”
卢梭有些难受地望着自己的朋友,努力地张了张嘴,但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把自己手里面的花塞过去。
“下次来想听什么音乐可以和我说。”
罗兰拍了拍卢梭的肩膀,表现的比他淡定很多,紫丁香色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从容而洒脱的笑意:“好奇巴黎公社发生了什么的话可以问我,我可不介意和你分享分享他们的黑历史。”
“比如巴黎公社团建看《小龙保尔》第一季时的全员反应现场视频录制?”
北原和枫先是有些担忧地看了卢梭一眼,然后挑了一下眉,笑着对罗兰说道。
“当然喽,甚至可以包括幕后制作花絮。”
罗兰笑着耸了耸肩:“就是你估计得到第二季才能出场了。说起来,你觉得你的形象应该是只猫还是鸟?”
“鸟吧。”旅行家抬头看向普罗旺斯湛蓝的天空,有些怀念地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薰衣草浓烈香味的空气,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毕竟马上就要跨海了,猫可做不到啊。”
跨过英吉利海峡、多佛尔海峡的阻碍,到达大不列颠岛和爱尔兰岛,去看一看那片生长着无数幻想故事和耀眼灵魂的土地。
英国与爱尔兰。
“所以是什么鸟?该不会是信天翁吧。”
罗兰有些不依不饶地问,不过他对这个话题的确很感兴趣——准确的说,他一直都很好奇北原和枫对自己的定位。
虽然他总觉得按照某位旅行家一直坚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说法,这个家伙说不定会报上一个“树麻雀”的名字。
不过万幸的是,北原和枫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个选项,而是很迅速地给出了一个罗兰没有想到的回答。
“当然是斑头雁啦。”
旅行家弯了下眸子,这么说道。
他的语气里似乎存在着某种明亮的憧憬,让他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一轮橘金色的温暖太阳。
罗曼·罗兰稍微愣了一下。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大多数人对于斑头雁的印象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鸟。唯一值得说的便是脾气很好,不管是和哪种鸟类生活都很少打架,对待同类也互相尽可能地帮助扶持,对待感情极度深情专一。
虽然很警惕人类,但有时候它们甚至会飞到人类的居住地,理直气壮地和家禽混在一起,一点也不担心别人把它同样做成一道菜。
“斑头雁……是那种能够飞越珠穆朗玛峰的鸟吗?”作为博物学家的法布尔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一点,好奇地看向北原和枫,“北原想要去那座山峰?”
在故事里,这种普普通通的鸟儿每年都会开启一场鸟类中最为高远的迁徙,从珠穆朗玛峰的顶端越过,在风雪中穿越过这座高峰,去寻找南方温暖的家园。
它也是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类之一。
“毕竟那可是第一高峰,世界的屋脊,地球上高耸的王冠啊。哪个旅行家没有过登上这座山峰的妄想?”
北原和枫笑了笑,看向了东南的方向。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亲自去看一看珠穆朗玛峰的日出。”
去亲自看一看从东方而来的明亮阳光是怎么样洒在那片土地上,去亲自看一看那片仰慕已久的高原,去亲自看一看……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北原和枫微微闭上眼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惆怅,然后重新露出一个耀眼的笑,把自己身边好奇听着的安东尼抱到了怀里,用举狮子王辛巴的姿态朝自己面前的人炫耀:
“至于安东尼,他是小鹿哦。就是那种眼睛大大又可爱,小小的鹿角上面开着玫瑰的小梅花鹿!当然了,玫瑰花只能有一朵,否则玫瑰小姐可是会生气的。”
玫瑰小姐骄傲地在一脸迷茫的小王子怀里哼了一声,然后用自负的声音说道:“那样本公主就比你高了哦,大骗子旅行家。”
“诶?我可以比北原高吗?”
安东尼呆了呆,惊讶地仰起脸,但很快就露出了高兴的表情:“那我也要抱北原!”
“那还是等你本人长高一点再说吧。”
北原和枫把人放下来,笑眯眯地敲了敲对方的脑袋,手里拉住自己的手提箱拉杆走了几步,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右手朝自己的朋友挥了挥:
“再见了!等会我去巴黎机场的时候还要有一场送别呢。就别太难过啦,又不是生离死别,想我就打电话,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嗯,知道了!”
法布尔很大声地回应道,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也很用力地挥手:“一路顺风,北原!”
旅行家勾起唇角,很潇洒地点了点头,右手拉起安东尼的手,在原野上的风声里转身离开。
他和小王子就这样逐渐消失在了普罗旺斯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海。鲜花组成的淡紫色烟雾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尚未离去的虫鸣。
再过一周,这里的薰衣草就要开始收割了,到时候这片土地上只会剩下光秃秃的一片草杆,知道被冬天的大雪彻底淹没。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三个人里面没有谁尝试着挽留他们:
就让普罗旺斯的这个夏天保留着它最美好的样子,最绚烂的姿态,永远地停留在一个人的回忆里吧。
希望每当我们想起这段回忆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永远都是那些欢欢笑笑的时光,是在大地上长满的向日葵与薰衣草,是夜空中闪耀着的群星,是充满着音乐和鲜花的盛夏。
这便是这段时光里,我们所能留给彼此最好也最优秀的礼物。
“说起来。”
卢梭看着对方远去的方向,突然叹了口气:“我好像还没有和北原说一件事情来着。”
明明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但一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容易热血或者自尊心上头干出各种各样的傻事,但在自己在意的问题上反而犹犹豫豫、谨小慎微起来,永远都在错过正确的时机。
“如果你想要问北原知不知道你喜欢在家里和自己躲猫猫的话,那他肯定知道。”
罗兰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发出了相当不屑的声音:“讲真的,你难道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
“不是躲猫猫,是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本来还有些低落的卢梭听到这句话瞬间就炸了毛,有些不满地瞪回去,“我就是喜欢待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面,怎么了?”
这只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已啊!小时候偷偷看书会被自己的老师骂,他可不就是只能躲在这种地方看书了吗?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北原他不在乎这个。为了体贴某些蠢货,他一向都很会装傻,但别当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罗兰双手抱胸,懒懒地注视着对方,声音听上去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你也不要觉得是个人见到你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挤出那点虚伪得要命的同情心。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好吗?亲爱的卢梭先生。”
“喂,罗兰!你知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愧疚……毕竟到最后,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是故意躲起来不出现的。甚至在发现他不找我之后有点生气。”
卢梭先是不满地喊了罗兰一声,接着就把自己的想法认真地称述一遍。
只不过说着说着,他就突然沮丧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让他着急了,这应该是我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说,我把我自己的某些利益进行过度的放大,来迫使我放弃去思考朋友的感受。甚至把自己‘被需要’的追求凌驾于朋友自己的利益之上。”
“所以你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有着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脑袋里全是稀奇古怪东西,总是会犯傻的糟糕透顶的混蛋。”
罗兰嗤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点尖锐:
“但凡是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犯错的,拿人类控制不了的本能和无心之失苛责自己的人——他们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圣人?”
卢梭不爽地看着他,看上去很想反驳,但是被先一步说话的法布尔给打断了。
“我有点搞不明白。”
没有听懂他们到底在聊什么的法布尔歪过脑袋,把自己指尖的一只洛丽塔蝶放走,香苹果色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两个自己的朋友:“你们怎么吵起来的?难道是因为躲猫猫?”
“可是那不是超级酷的吗?我每天都在和荒石园里面的小家伙玩捉迷藏,它们可超级有意思的,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捉迷藏大师!”
昆虫学家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高兴地右手握拳,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
“等等,我明白啦。罗兰罗兰?要不要我下次到你家里和你玩捉迷藏?这样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它的魅力的!”
“……法布尔。”
罗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他的表情很和蔼,语气听上去也很温和:“我个人认为,打断别人的对话似乎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觉得呢?”
突然通过第六感查觉到了什么危机的法布尔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警觉地往卢梭身后一藏,委屈巴巴地开始控诉:
“卢梭,罗兰他要杀蛾子了……”
罗兰感觉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
“法布尔!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蛾子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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